21、第 21 章

三峰会盟是凤凰山最重要的集会,每隔两年举办一次,三主峰的峰主可以借此机会商讨山中事物,山中弟子也可借此机会切磋技艺,而那些常年游历在外的弟子也要回到山中来,整个会盟热闹异常。

但今年,作为三峰之首的鸣弦峰却低调许多。那日下午,高长老的几个弟子就从后山山洞里找到了方鸣泉的尸体。虽说他失踪多年,高长老已经隐隐猜到他是遭遇了不测,屡有弟子下山,都会叮嘱一句记得打听方师兄的下落。可如今当真见到尸体,还是死在了鸣弦峰的后山,高长老一时间实在无法接受!

遂叫池婉婉几人来问话。韩晔是极其擅于伪装之人,池婉婉虽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但有韩晔提前给她做了功课,这二人好歹还是没把方鸣泉去后山的真相说漏嘴。

众人皆道是针对凤凰山的鬼怪作祟,念及方鸣泉往日的友好谦和,禁不住一阵惋惜,便由两个师门的小辈自行为方鸣泉办了一场丧事,在高长老的偏殿设了个小小的灵堂。

池峰主门下弟子几乎全部到场,六猴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整个人神色恹恹的,不知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池婉婉关切地询问。

六猴摇了摇头:“没什么,劳烦二小姐担心了,只是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

六猴不是重要配角,童年过往也是一笔带过,只说他生活在一个偏僻穷苦的村子里,后来村子闹了饥荒,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死了,池峰主游历之时正好路过,便将他带回了凤凰山,收他为徒。

池婉婉还欲再问,却忽然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只见一队人从鸣弦峰下步行而上,为首的少女着一袭白衣,鬓边斜簪了一朵白色芍药花,面上略施了些薄粉,五官娇俏秀美。在她身后跟着一个清秀的白衣少年,再往后是四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女。

“这阵仗怎么好像有点熟悉?”池婉婉心道。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韩晔,再瞧那少女,猛然反应过来!也就在这一瞬间,那少女的脸颊边出现了三个小字:洛宁宁。

池婉婉呵呵而笑。

传闻凤凰山有双废,她池婉婉算是其中之一,而另一位不是别个,正是这位舞剑峰洛峰主之女,人称“宁小姐”的洛宁宁。

舞剑峰虽也是主峰,但毕竟在鸣弦峰之下,况且洛峰主在几年前陨落,如今在峰中打理事物,代行峰主之职的是洛峰主长子洛临渊。若说池婉婉惹不起,还多少是因着她的身份,而洛宁宁惹不起,纯粹是因为她真的太能折腾。

折腾到什么地步呢?

池婉婉有什么,她就要有什么,池婉婉当年向池峥要了韩晔当自己的玩伴,没多久,洛宁宁就让自己大哥也找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貌美少年。她知道池婉婉以嚣张跋扈得名,她就怎么不讲理怎么来。她甚至不满别人管池婉婉叫“二小姐”,却只管自己叫“宁小姐”,好像她是主,自己是客一般,也勒令所有见过她的人称自己“二小姐”。

此时此刻,两位“二小姐”狭路相逢,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劈里啪啦的火花,鸣弦峰上一干人等直接退后了几步,给她二人留出发挥的空间。

洛宁宁将池婉婉上下打量一番,觉得她今日并没有比自己美艳很多,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道:“这鸣弦峰也太破了,山势这么高,就该修一条好走些的路,我从山下一路走过来,不是碎石就是土坑,脚都痛死了。”

她边说着边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腿,裙摆摇曳之间,池婉婉发现她的鞋底竟然有一块增高,类似于她所处时代的高跟鞋。

两人站在一起虽然身高相仿,但实际上洛宁宁恐怕没有池婉婉高,这才垫了一块鞋跟。

“宁小姐,咱们鸣弦峰西部的山路前不久才修好,应该很是易行,东部的山路年岁久了些,但也有弟子时时维护,不知你是从那边走上来的,哪里山路又出了什么问题么?”严鸣谷问道。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洛宁宁不过是来找事的,只有严鸣谷把她的话当真,周遭弟子忍不住摇头,赵鸣犀咳嗽一声示意。

洛宁宁在听到那一声“宁小姐”的时候脸就黑了,大声嚷道:“我就是从东边上来的!你们鸣弦峰的弟子全都躲在一旁偷懒,看见我都装看不见,好歹我也是听说了方师兄的事,奉兄长之命前来吊唁,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你且等着,三峰会盟之时,我可要好好将此事在凤凰山所有人面前说道说道。”

虽然凤凰山之人都知道她的脾气,可鸣弦峰之人重脸面,无端端地叫她这样说也不好,这时便听池婉婉道:“说道就不必了,毕竟你也不是自己走上来的。”

鸣弦峰弟子传来一阵哗然,洛宁宁眼睛瞪圆:“你说什么!你看见了?”

池婉婉不屑地嗤笑一声:“还用看吗?多么明显的事。”她边说着边给韩晔使了个眼色,韩晔会意,上前一步道:“宁小姐身边这位少年后背衣裳湮湿了一片,山中天气尚且凉快,走山路是不会出这么多汗的,因此很明显是在行路时背了重物。而且宁小姐手上压了几道印记,印记的形状与这位少年衣领花纹一样,所以一定是这位少年将宁小姐背上山的。”

韩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特意用“重物”形容洛宁宁,这二字一出,周围已经笑倒一片。

洛宁宁气得跺脚:“宛官,都是你害得我!”她说着就要将巴掌落在那少年头上,却被韩晔拦下。

洛宁宁想不到一个池婉婉的下人都敢碰自己,气得面颊通红,挣开韩晔的阻拦。瞪了池婉婉一眼,眼见就要朝池婉婉扑过去,却在要碰到池婉婉前一刻忽然转移方向,在所有人猝不及防间,一把将供桌香炉掀翻在地。

铜炉落地,发出清冽的脆响,如同水波纹一般,在宁静的山间荡漾开来。

所有人都怔住了,全然想不到洛宁宁竟然放肆无理到要来拆了他们已故师兄的灵堂。

洛宁宁却觉得自己挽回了几分方才丢失的颜面,她享受着一众人的目光,将下巴抬得更高,忽然一阵疾风从耳边刮过,只听“啪啪”两声脆响,她甚至没有看清池婉婉是如何出手的,回过神来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痛了起来。

“啊!你,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池婉婉干脆利落。

洛宁宁委屈至极,眼泪刷地落了下来:“杀了她!宛官,替我杀了她!”

那名叫宛官的少年虽念着方才池婉婉的恩情,可此时却不能不听洛宁宁的命令,刷地从腰间抽出两把软剑,挽了个手势便朝池婉婉刺来。

池婉婉只消站在原地,用不着闪躲,自然有人替她冲上前去,截住剑刃。严鸣谷着人将供桌香炉再次摆好,六猴几人则围到池婉婉身边,担心洛宁宁突然发难,叫池婉婉受伤。

池婉婉悠哉游哉地看了一会儿,她心知以韩晔的本事,要不了几招就能将那少年制伏,但他故意这么虚耗着,大概是怕真伤到那少年。但见那少年双剑架势十足,可剑法却绵软无力,池婉婉问六猴道:“怎么感觉他跟在台上唱戏,耍花架子一般?”

六猴讶异:“二小姐竟然猜中了,其实这人原本就是个戏子,最拿手的一出叫什么什么姬的,就是讲一个妃子给皇帝殉情的,里面有一段耍双剑自刎的戏。他扮的就是那个妃子。他在一回唱戏时被一大户相中,就要买回去当娈童,这人抵死不从,正巧洛师兄那时经过,就将他救了下来。”

池婉婉叫道:“韩晔,手下留情!”

宛官以为韩晔会在此时分神,登时一剑送上,却不料韩晔竟已经猜到他如何出手,他手腕一翻,直接从中间将软剑折断。宛官被这股力道一冲,直接向后摔去。

洛宁宁见宛官摔倒在自己身前,又是一声大叫,眼见自己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再也讨不到便宜,转身就要逃跑。

可没跑两步,就被池婉婉拦下:“鸣弦峰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洛宁宁问:“你到底想怎样?”

池婉婉道:“简单,你虽然弄倒了方师兄的供桌香炉,但方师兄一向大度,不跟你这种丫头片子一般见识,你且跪下给他磕几个头赔罪,此事便作罢。”

洛宁宁呆愣在地,全然不敢相信。叫她给别人跪地磕头,这等屈辱,还不如叫她去死!而这时,宛官忽然跪在了方鸣泉的牌位前,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头。

池婉婉没料到还有这种操作,本能地便想阻拦,可忽然衣袖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是韩晔。

就在池婉婉不解的目光里,朝池婉婉摇了摇头。

这时,宛官已经替洛宁宁磕过头,上过香,重新回到洛宁宁身边。洛宁宁双颊依旧肿高,可人已经老实不少。闹到这个地步,双方均无话可说,只得放洛宁宁等人离开。

就在宛官走到门口之时,池婉婉忽然又将他拦下,对他道:“你如果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洛宁宁在前面哼了一声,宛官垂首不言,快步跟上。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池婉婉忽然凑近韩晔,对他低声道:“你是不是从前认识宛官?他和鬼仙谷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