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旧钢琴之上盖着一层粉色的遮灰布,但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几?乎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灰白的蕾丝边似乎被老鼠啃过,变成了坑坑洼洼的一片。陆旗撩起遮灰布,不出意料地在钢琴下方找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呈现出浅紫色,表面还蔓延着金色的纹路。这是个很精巧的八音盒,应该在礼品店里比较常见。它的周身冰冷,并没有积多少灰尘,应该是有人多次使用过它,才保证了它的相对整洁。陆旗看到,在八音盒的下方有个小小的凸起,应该是可以拧动的机关。
不得转动音乐室的八音盒。
指的应该就是这个,不过看笔仙所说,孟优扬已经转动过八音盒,并且与其达成了某种协议。
陆旗握住凸起的部分,转动这个好似螺丝的金属物件,接着,传来一阵齿轮卡合的声音。吱呀吱呀,好像有无?形之手正在拨动这些?构成八音盒的细小齿轮。然而,经过一阵令人泄气的发动之声后,八音盒当中始终没有传来优美的乐曲,不由得让陆旗有点失望。
“什么鬼?声音呢?”
陆旗晃了晃八音盒,目光锁定笔仙,“给个解释。”
手中布满裂纹的笔哆嗦了一下,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者小动物。陆旗找来纸,笔仙才赶忙在纸上写?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这你还叫笔仙啊?换我当笔仙好了。”
笔仙欲哭无泪:“笔仙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啊,说是仙,实际上我也只是个弱得要命的怪谈好吗。”
陆旗再次试着拧了拧八音盒,这次听到的不是齿轮咬合声,而是一种仿佛指甲刮黑板的刺耳音调。一个好的八音盒是绝不会发出这种怪声的,然而,这八音盒虽然看着漂亮得诡异,却不能奏响完整、能入耳的任何音乐。或许这也是它的特殊之处,陆旗将八音盒塞进包里,忽然听到一声轻响。
砰。
好像是不经意间哪里磕到了墙壁,窗外的人立马慌乱起来,陆旗听到一阵紧张密集的脚步声,再走出去时,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笔仙在陆旗掌心写?道:“是那个叫作尹舒的。我知道,他?一直跟着你,从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跟着你。”
“这我也知道。”
陆旗说着,从拿出写有校规的纸条,天色已近黄昏,上面仍剩下四条校规——八音盒那一条已经被淡淡的血迹覆盖,上面的血迹并没有其他几?条那么浓,大概是因为他只完成了一半。他?转动了八音盒,但八音盒还没有显露出真面目来,或许要多听几次。
“美术室的画、舞蹈室的镜子、十?二点的楼梯……”
笔仙写?道:“与美术室的画有约定的是尹舒,与舞蹈室的镜子有约定的是熊沛玲。剩下的那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笔仙没有退缩,“它和我们不太一样,它不像属于这个领域的东西。这里的一切都是基于几?张画像所画之人的记忆编织的,但只有那楼梯,不属于那几个小孩的记忆。”
笔仙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为什么事情而犹豫。不过很快,它写?下了自己想写的句子:
“有可能,那段楼梯是你的记忆……也说不定。”
笔身晃动,好似笔仙想要观察陆旗的表情一样。实际上,它也确实感到了一阵压力,因为陆旗握住自己的力度变大了,让它有些?不舒服。
然而,它很快发现,陆旗没有在看它,而是在看着走廊。从走廊的另一边,有个面容模糊的学生向他?走来。那学生留着一头长发,浓密的黑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坠在脑后。她一步一步地向陆旗走来,脚步异常沉重。
不只是脚步很沉,她的肢体动作也很不协调,左脚一度差点绊到右脚。
“还给……还给……玲玲……”
“还给,玲玲……”
嘎吱嘎吱嘎吱……她的口中传来一阵咀嚼的声音,接着,她忽然歪着头笑了起来。血肉模糊的嘴唇扬起,让她看起来更像上了一层浓妆。她张开了被撕裂的嘴巴,血淋淋的口腔当中,一截血红色的虫子仍在蠕动。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那并不是虫子,而是一截被咬断的舌头!
咯吱嘎吱。她一面咀嚼着口中的红色,一面露出怪笑。红色的液体从嘴角和糜烂的嘴唇流下,她也毫不在乎。
“玲……啊……唔……”
她咯咯怪笑,最后竟然将一团舌头咽了下去,血流不止的嘴巴张开,但是发不出太复杂的音节。
接着,她猛然冲向陆旗!
但她的身子很明显平衡性不太好,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失去了神智的缘故。陆旗只是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他?伸腿绊倒了少女,少女伸出两只手去拽他的衣服,但陆旗一脚将她踹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少女的身体撞到墙壁,深深弓起背部,血肉模糊的嘴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看起来有点像尸变啊?这是什么?”
陆旗抽空问道。少女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也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拿着包就往她头上猛砸。
他?的包里装了不少宿舍当中搜罗来的东西,甚至还有那个八音盒,因此重得出奇。几?次砸下去后,少女的额头已经有了一丝血渍。
笔仙在皱巴巴的纸上飞快书写?:“他?们被某些?东西控制了,是舞蹈室的镜子!快去舞蹈室!”
“喂,她不放手啊。”
陆旗啧了一声,余光看见似乎有人影从楼梯口逼了过来,“无?言!吃掉它!”
书包重重地砸在女学生头上,她的头干脆歪斜到了一边,撞在墙壁上,雪白的墙壁顿时多了红色染料。陆旗单手拎住背包,黑发从他身后伸出,将女学生的脖颈完全缠住。只听到咯嘣的骨骼折断声,女学生的脖子竟然生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上去比无?言大一圈有余的身体被黑发抬起,如同?一张巨口,将她的身躯整个吞下。
黑发一阵翻滚,然后披散在无言身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玲玲……玲玲……”
“玲……”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嚎哭,且都是女性的嚎哭。
一时间,陆旗甚至有种整个校园都被鬼哭狼嚎笼罩的错觉。楼梯口处,又有歪着头、笑?容诡异的女学生等待着他?,但陆旗感觉他?们的目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手里的笔仙——并且听他们模糊的语句,很像是熊沛玲要他?们来取回笔仙的。
第二个、第三个……女性学生们咀嚼着自己的舌头,不知疲倦地涌上来,颇有丧尸围城的感觉。
但似乎不是所有女学生都变成了丧尸,陆旗在楼梯上奔跑,看到不少惊慌失措、完全和正常人无异的女学生。这些?“丧尸”也不会去攻击她们,而是只追着自己跑,有的甚至滚下楼梯,头破血流也不愿意放着他?。
“喂!!那边的学生!!干嘛呢?!”
现在是刚刚下课的晚餐时间,但老师们还没有变成那种长着脓包的东西,而是像个人类一样警告着陆旗。
“听到没有?!不要在走廊上跑!”
陆旗粗略看了一眼,好像不是秃头班主任,他?也没空理睬。几?个女生尖叫起来,让拿着教鞭的老师格外恼怒,不停挥舞着手里的东西:“吵什么吵?啊?你们认识他?吗?他?是哪个班的?”
冉惠偷偷躲在人群里,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其他几?个女生则很是兴奋地交头接耳起来:“你看见了吗?看他?背后的影子……好像个怪物!”
“他?该不会不是人吧?”
“嘻嘻……嘻嘻……是你们看错了吧。”
……
……
陆旗喘着粗气,笔仙在他掌心写?字:你跑得有点慢。
他?翻了个白眼,不由自主地捏住了笔身,害得笔仙身上的裂纹发出一阵呻/吟。陆旗暗自腹诽自己好像把锻炼身体?完全忘了,拿了夏温瑜结的钱以后他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死宅,什么锻炼啊我要活下去啊,全抛到脑后……
在他身后,漆黑的影子变换着形状,仿佛沾染上了一丝血色。
实际上也确实有很多“丧尸”被这团影子吃掉,谈影虽然不能做到像无言那样粗暴,但他?可以把对方拖入影子,让方镜那个脑袋里一堆怪主意的来处理。
“舞蹈室……舞蹈室……”
陆旗深吸一口气,舞蹈室在一楼,他?总算看到了银色的牌子。
咚!
咚!咚!
身后传来一阵又一阵巨响,陆旗愣了一下,才发现是从楼上掉下来了“人”。
是那些追着他?的女性学生。大概是因为楼层较高,她们判断直线距离最短,所以干脆从楼上跳了下来!
骨头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楼上还有些?失去理智的哭喊和尖叫。那些学生趴在秽物与血泊当中,尽管鼻梁骨已经尽碎、十?指向手背弯曲折断,却还是不死心地向陆旗爬行。
看到如此壮观的跳楼现象,越来越多人聚集在了现场,到处都是叫骂和哭泣的声音。
陆旗心中一阵烦躁,他?握住舞蹈室的门把,被锁住了。
砰!砰!砰!砰!
拳头敲击着门板,他?大喊道:“熊沛玲,我给你十?秒钟时间,给老子开门!”
砰!砰!
里面没有声音传来,但是他看到灯光从缝隙中透出。
“十?!九!……一!”
门板整个被卸了下来,这当然是无言的手笔。陆旗对她比了个大拇指,无?言偏过头,抬起脚踩住了其中一个爬来的坠楼者,伴随着骨头在她脚下碎裂的声音,她微微笑了一瞬。
“熊沛玲!!”
陆旗喊道。
舞蹈室内灯火通明,和迅速变暗变黑的室外相比,恍如另一个小世?界。
舞蹈室的墙壁便是镜子,将陆旗与熊沛玲的身影照了进去。熊沛玲正站在那大镜子的中央,微胖的身躯摇晃,她的脸上被泪水和鼻涕糊满,看上去异常委屈。
她比一般的女生要胖不少,而且,陆旗觉得,她映照在镜子当中的身影显得更胖。
“还给我!还给我!”
她看到陆旗的脸,便激动得眼睛都红了,“笔仙……你为什么要拿走?”
“熊沛玲。”陆旗走上前一步,“我们需要谈谈,你现在状态很不对。”
“还给我!!”
熊沛玲喘着粗气,她的眼睛几?乎要跳出眼眶,如同?对着镜子祈求似的开口道,“让他还给我……让他?……还给我!”
陆旗的耳中传入细碎的碎裂声。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他?捏紧了手中的笔仙,双眸微微眯起,看到镜子里似乎多出了什么东西。
镜子里多出来的是人影。
很多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影!
熊沛玲的手掌抚摸着镜子,那些人影便围着她,即便隔着镜子,陆旗也能感觉到,它们正“看”着熊沛玲。
它们没有脸,脸的部分被一张纸所取代,那张纸的表面被剪出了喜怒哀乐的表情,如同?一张面具。
它们似乎很亲近熊沛玲,向熊沛玲伸出手,好像要拥抱她。
滋啦——!
几?乎在同时,灯冒出两簇火花,就这么灭了。
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陆旗这才想起,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正常,一天很快就能够过去……所以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了!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碎裂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然后是细密的脚步声,再接下来,则是尖叫。
是属于女性、属于熊沛玲的尖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抱歉最近稍微有点忙,都来不及写想要说的话了……
今天太阳很大,感觉夏天要来了~大家记得吃冰激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