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是他自己为是,还以为来得及

程卫阳离开之后,方霞原本打算自己坐车回去,可是沈兰城执意要送她。

“你头受伤了,可能会有后遗症,而且那个地方高空掷物,还有……”

沈兰城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做到冷静,说服方霞。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让这个状态的方霞,独自回去。

可是,方霞同样是个固执的人。

甚至比沈兰城更甚。

然而,换做平时还好,今天她虽然只是受了皮外伤,但是被砸了脑袋,确实有点精力不济,也不想跟沈兰城在医院里拉拉扯扯。

最后,方霞选择给沈芊打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沈芊到了医院。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陆召南开了车送她过来。

陆召南之前查过沈兰城,知道沈芊家的情况复杂,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要求见她的父母。

他在沈芊下车前,只说了句,“需要我上去,就给我打电话。”

沈芊应下了。

又过了几分钟,沈芊在急诊找到了方霞和沈兰城。

一对中年男女,右边穿着大衣身量挺拔的,格外引人注目,然而沈芊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另一边的方霞。

方霞脸色有点发白。

其实刚才,她给沈芊打完电话就后悔了。

她想找个方法,摆脱沈兰城。

找邻居周兰当然没有用,况且她也不想再被别人看笑话,即便周兰不会笑话她,方霞始终有抛弃不下的尊严。

不找周兰,那就只有女儿。

而且方霞笃定,沈芊在场的话,沈兰城定然会收敛。

她当时脑袋一热,甚至都忽略了——沈兰城同样会给沈芊造成伤害。

所以打完电话,方霞就后悔了。

她还准备追个电话,告诉沈芊别再来了。

但是电话没打通。

然后方霞又发了个消息过去,结果沈芊回复过来,说是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方霞只好作罢,不再劝阻。

沈芊一来,直接走向方霞,视线落在她包扎的头上,“医生怎么说?”

“不要紧的,皮外伤。”

方霞顿了顿,还是添了一句,“今天他正巧碰见,把我送到医院来了。”

这个“他”,指的是沈兰城。

沈芊听到这句话,转过头,看向另一侧被她忽略的中年男人。

对上沈芊的视线,沈兰城喉咙阵阵发紧。

方霞刚才说的是碰巧,可实际上,沈芊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一直跟着方霞,才会这么巧,能在方霞高空掷物受伤时,恰好出现呢?

沈兰城从没觉得自己这么紧张过。

甚至第一次去见沈芊那晚上,都没这么紧张。

因为,上次他几乎是默认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母女两人的面前,打扰她们。

可他食言了。

无论理由是什么……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做了二十六年失职的丈夫,还有父亲,二十六年后的今天,再度出现已经不再被需要。

他好不容易,承诺了什么——要静静离开,不再打扰自己的妻女。

可是就连这种要求,他还是食言了。

沈兰城嗓音微微涩哑,刚说了“今天”两个字,结果就被沈芊打断。

“你看到了今天高空掷物的情形?”沈芊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知道方霞当时受伤,情况很突然,未必记得清来龙去脉。

可是,沈兰城不同。

他既然一直跟着方霞,肯定看清了那一幕。

高空掷物不是小事,虽然方霞没有受重伤,沈芊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沈兰城原本在想象,沈芊会如何质问自己,问他为什么这么巧会出现?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方霞?

然而,沈芊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得多。

可是这种冷静,却越发令他心里发凉。

因为沈芊对他的态度,跟对待做好事的过路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不喜不怒,平静地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发问,而不是她二十多年未见的父亲,这不是沈兰城想要的。

哪怕沈芊质问他,他也觉得比现在更好受。

偏偏,他的女儿将他视作陌生人……

二十六年前种下的苦果,到如今才吞下,一点点咀嚼,他终于感受到,那股苦涩的后劲,有多厉害。

苦到他连开口,都很困难。

沈兰城艰难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喉咙仍然一阵阵发紧,然后才说道,“在你妈妈平时回去的那条路上。”

他按照记忆里的情形,描述了一下当时的画面,还有地点。

“那个地方有监控,我记得,东西应该是在十四或者十五楼扔下来的。”

虽然心里不平静,可沈兰城说起这件事,依然条理清晰。

明面上,也很镇定。

沈芊听完他的描述,表示知道了。

眼看着她要带方霞离开,沈兰城大步追了上去,刚要拦住,就听见沈芊今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谢谢你今天送我妈来医院,沈先生。”

她喊他“沈先生”,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丝端倪。

仿佛他真就是个做好事的路人,而不是她的父亲。

沈兰城喉咙动了动。

这时候,又听见方霞以某种感叹的语气,跟沈芊提起程卫阳,“对了,我刚才在医院,看见你程叔叔了。”

曾经避之不及的人,终于被她态度寻常地提起。

“他倒是没怎么变。”

其实方霞跟沈芊这对母女的关系,同样微妙,从来不是能够闲话家常的关系,所以方霞说起程卫阳,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在跟沈芊说什么。

可是她这个态度,显然是释然了。

不止对程卫阳释然,更重要的是,方霞似乎是在对以前的自己,还有那些曾经以为了不得的屈辱过去,逐渐挥手告别。

沈兰城站在原地,看着妻子和女儿,远去的背影。

他像是被钉在了那里,迟迟没有再追过去。

这一刻,他看着妻女的身影,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他好像是真的晚了。

二十六年太过漫长,长到让他抓不住任何东西了。

他的人生拼图,早在这二十六年里,被彻底打乱,丢掉的那一块块,代表妻子、代表女儿,也代表家庭的拼图。

早就找不回来了。

偏偏他还自以为是,以为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