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棵树
“嗯?”
贺清时顿时面露讶色,没想到霍初雪看出来了。
霍初雪望着他温声解释:“我听你说话就听出来了。”
这人讲话一直有些含糊,右边脸颊还肿了,他时不时还伸手去抚脸颊。不是牙疼又是什么呢!
霍初雪不提牙疼这茬还好。她一提,贺清时明显就感觉自己的牙床隐隐作痛,一抽一抽的。
他忍不住扶住右边脸颊,语气似有几分无奈,“前不久几个同事一起去聚餐,大家伙吃了顿火锅,有些上火了。霍医生不用照顾我,我无所谓的,随你的口味就好。”
“真的啊?”霍初雪蓦地狡黠一笑,像只俏皮灵动黑狐狸,“那我们去吃火锅吧!”
贺清时:“……”
男人猛地一怔,显然是没想到霍初雪这么直接。他咬了咬牙,“可以。”
牵扯了一下嘴角,右边脸颊明显更疼了。
霍初雪见贺清时忍痛答应下来,颇有一副英勇就义的悲壮。她不禁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喝粥去吧。”
贺清时:“……”
皮一下很开心哦!
“那就喝粥吧。”半晌过后男人方出声,吃什么对贺清时而言并不重要,他横竖不过是还她一个人情。
“我来带路,跟我走吧。”两人并排往医院门口那条川流不息的马路走去。
三月,经过了一整个漫长煎熬的寒冬,万物早就已经开始复苏。街道两侧的梧桐树早已吐绿,冒出了点点细芽,展现出生命延续的勃勃生机。
春生来得无声无息,又无处不在。
看到这些梧桐树,霍初雪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贺清时岑岭别墅的那棵枇杷树。
“贺先生,你上次送给我的枇杷,我自己尝了点,给我妈妈留了一半,她很喜欢。今年的枇杷很甜呢!”
两人沿着宽阔的大马路不紧不慢地走着,她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越来越觉得自己脸皮厚了,睁眼说瞎话也脸不红心不跳的,心态简直杠杠的!事实上那些枇杷全部进了她自己的肚子,母亲一个都没尝到。
“今年的枇杷确实长势不错,个头大,味道也好。贵叔前两天过来给我带了一箱,家里还有很多。阿姨若是喜欢,改日我再给你拿一些,你带回去给阿姨吃。”
“这样不好吧?”霍初雪故作迟疑,“会不会夺人所爱了?”
“霍医生言重了,每年家里那些枇杷大多也都分给了亲戚朋友,其实我自己并不是很喜欢吃枇杷。”
“那我就先替我妈妈谢谢贺先生了。”女孩眉眼弯弯,笑成两道月牙。
贺清时语气感激,“说起来我应该感谢霍医生你才对,你这么关照兰姨。”
“我之前就说过了,这是职责所在,换成别的病人我也会一视同仁的,不会区别对待。”霍初雪倒是丝毫不揽功劳,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不过贺清时心里清楚,他的的确确是承了霍初雪的人情。
——
霍初雪带贺清时去的那家粥店名叫“一粥一饭”,是青陵的一家老字号,以制作特色粥而闻名。名下的分店遍布整个青陵。
贺清时同为青陵本地人,自然知道这家粥店。
正是饭点,粥店里生意火爆,多的是食客。独立包厢已经被定完了,只有大堂还留有位置。
两人的运气还算不错,大堂刚空出了一张靠窗的桌子。
阳春三月,天朗气清,天蓝得格外纯粹,寻不见一丝杂质。偶有一两朵棉花云飘过,一晃而逝。
窗台处摆了一排盆栽。吊兰、富贵竹、薄荷,期中当数吊兰长势最猛,也最惹眼。
这些小东西枝叶扶疏,挺直枝条,奋力汲取阳光,一片绿意盎然。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明媚的日光大把大把抖落进来,悉数映照在男人身上。他整个人被日光包裹,身上藏青色的西服成功沾染上了太阳的温度。
恍惚之间,霍初雪生出了某种错觉,好像这富有暖意的阳光褪去了贺清时身上清冷寡淡的气质。
事实上,她很清楚,人心其实是照不暖的。
那颗心犹如枯木一般,腐朽颓败,纵使阳光雨露充足,只要他不想,它就不可能破芽抽绿。
贺清时坐在霍初雪对面,坐姿中规中矩,很正式,也很古板,是典型的面见领导的坐姿,有些老派和生硬。哪里有她来得随意。
她不禁想起之前在A大贴吧看到的帖子,不止一个学生跟帖说贺清时古板老派。如今看来这些都是事实。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旧时文人刻板守旧的作风。不像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民教师,而是古时长袍马褂的教书匠。
只见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手背清俊有力,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微微露出白衬衫一小撮袖口,干净又清爽。
霍初雪没看菜单,直接叫来服务员,“我要一份菠菜鸡丝粥。”
说完她对贺清时说:“贺先生你牙疼,忌辛辣,还是点清淡一些的粥,紫薯粥、玉米粥、南瓜粥、虾米粥这几样都可以。”
她是店里的常客,菜单上的粥品她基本上都尝过了一遍,最是熟悉它们的口味。
男人的目光淡淡地扫向菜单,浏览一遍,立即决定:“那就来一份玉米火腿瘦肉粥。”
服务员快速记下,“好的,二位稍等。”
大堂的食客众多,嘈杂喧闹,熙熙攘攘的声音不断拢在耳畔。但到底是老字号,装修古朴雅致,古色古香。店内干净整洁,陈设规整。除了有点吵,别的倒也还好。
贺清时的性子使然,一贯不喜欢喧嚣吵闹的环境。不过此刻倒也能够接受。
贺清时环视一圈,收回目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要霍医生你来照顾我的饮食。”
“没关系啊!”霍初雪毫不在意,扬起笑容,心情愉悦,“我是这家店的常客,他们家的鸡丝粥简直绝了,是我的最爱。”
听霍初雪这样说,他心里的负担便卸下了。
“上次那顿火锅后劲有些足,都一周了还没好。”贺清时语气无奈,“下次真不敢和他们一起去吃火锅了,年纪大了扛不住了。”
霍初雪:“……”
呵,这人不仅行为举止老派,心态也老!
她莞尔而笑,“你这话让我听着你好像七老八十了。”
贺清时:“……”
霍初雪看过贺清时的资料,资料上显示他出生于1978年,今年三十七岁。可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三十七的人,岁月善待他,这张脸看上去都不到三十岁。
霍初雪仔细观察贺清时的右边脸颊,叮嘱道:“你脸都肿了,已经很严重了。赶紧去医院看看吧。牙疼可大可小,千万不能马虎。”
贺清时吐字艰难,“之前泡了西洋参和金银花喝,不过都不见效。”
霍初雪:“还是要去医院的,你这可能不是单纯上火引起的牙疼,兴许有炎症。”
贺清时点点头,“明天去挂个牙科看看。”
粥上得有点慢,过了大半个小时才被端上桌。要怪只能怪这家店生意太红火。
家里是开酒楼的,老父亲又是大厨,霍初雪从小对吃的就特别讲究。第一医院周边一应美食基本上都被她搜.□□净了。只要是她说好吃的东西,那味道自然是差不了的。
粥非常美味,可惜贺清时牙疼得厉害,吃得尤其吃力。味道自然也尝不进去了。
男人的吃相斯文好看,一板一眼,俨然就是一个老派的绅士。
他的话很少,基本上都是霍初雪在讲话,他静静听着。偶尔才会说一两句。
两人之间的气氛居然出奇的和谐。
霍初雪去了趟洗手间,顺道就把单给买了。
贺清时脸上更加过意不去,“说好了我请客的。”
年轻的女人扬起笑容,毫不在意地说:“下次你再请我呗!”
贺清时:“……”
请客吃饭,尤其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你请我,我请你,一来二去就分不清了。
贺清时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女人。他皱了皱眉,半晌过后才讷讷地吐出两个字:“好的。”
霍初雪觉得贺清时这声“好的”回答的巨艰难。他难道听不出这是客套话么?
这顿饭她没什么目的,单纯只是想感谢上次在岑岭自己叨扰了人家。
两人一同回医院。
走到产科楼住院部门口,贺清时同霍初雪道别:“再见霍医生。”
霍初雪脚步一顿,问他:“你不去看看孩子吗?这会儿应该抱回病房了。”
听到孩子,贺清时心尖一颤,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他抬起手臂,假装看了下手表,“不了,下午学校还有课,时间不够。”
“好吧。”霍初雪表示理解,“工作重要,贺先生再见。”
“霍医生!”贺清时适时叫住她,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能留个号码吗?下次请你吃饭。”
他这个人一贯不喜欢欠人人情,该还的还是要找机会还了。他虽然刻板,直来直去,但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有些事情还是分清楚更好。
“可以。”霍初雪不懂贺清时心里那点计量,她非常爽快,当即取出手机,“你加我微信吧。”
贺清时静静看着她,轻轻抬了抬眼,慢悠悠道:“我不用微信。”
霍初雪:“……”
作者有话要说:贺教授:老干部怎么能用微信呢?这不符合我的气质!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