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待出了孙府,宋凌才?出了口气似的整个人松垮下来,心里却如何都松不下来,只觉得她身旁的男人实在是城府极深,就着这?一件事儿,便将两个心头患给解决了,这?样的心思,绝不是她比得了的。

那若是,他拿这样的劲儿对待她,她又有什么还?手之力?

段宁觉出她打出了孙府便兴致缺缺,马车颠簸之时,顺势从背后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朝自己这?边儿带了带,将唇凑到她的耳边,“想什么呢?”

宋凌想得入神,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忙道,“没什么。”

他轻叹口气,“怕我那样对付你么?”

宋凌不讲话了。

他笑了,“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这?都想不明白么?”

“她,她是鸠占鹊巢。”宋凌答,“我...我是你一不小心阴差阳错碰到的人。”

他气笑了,“你这?样看待自己么?”

宋凌垂下眸子,开始掰着手指细细分?析,“你想想难道不是么?这?其实就是我爹的心思,咱们买那铺子,徐老爷说了,来的人都是些官家权贵,我爹才想着给我娶个家里做官儿的媳妇。”

她一顿,又继续说,“咱们俩便就这样凑一块儿去了,只是没想到这样巧,咱们刚好都是反串。”

说罢,她叫自己说出的话给伤着了,硬抬头扯出个笑,“是吧?”

段宁起初也是笑着听她讲,到后头却收敛了笑意,正色道,“这?世上哪有巧合,你便没想过,一切都是天意。”

宋凌一怔。

“阴差阳错,便是天意的一种,不是么?”他自顾自地将腕上的缎带揪了下来,往她的腕上套去,边系边道,“世事迭至,如风吹水。都是顺其自然的水到渠成罢了。”

宋凌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怎么懂,只知道愣愣点头。

他失笑,“我哪会那样待你?你与我该是永远站在一边的,我怎会对你下手?”

宋凌问,“那我若是哪次不跟你站一边儿呢?”

他轻声说,“那我便站你那边儿去。”

她说,“你要说到做到。”

段宁垂眸瞧着她的手腕,本就白嫩细腻的手腕叫水蓝的带子一衬,更显得透亮般的白皙。

他手指摩挲着,点点头。

*

十几天的时间,段母与段缨便也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

她们一路上想过太多太多,若是见了宋老爷该作何态度,说些什么,可真到了见面那时,却仅剩了沉默。

一桌之隔。

这?是段家的家事,宋凌在自然是不合适,便自告奋勇要去后院中为段母拾掇住处,叫段宁自己来了。

可如今,唯有沉默方可诠释他们之间的一切了,不可说的才?是真正埋在她们心底的,家人,亲情,在这张本该温馨欢闹的饭桌上毫无痕迹,几年未见,再深的感?情都该磨灭了,偏偏怨恨越积累越深刻。

段老爷终是绷不住,先开了口,“许久不见了,见你们都还好,我也放心些。”

段缨仍是走时的模样,举止投足便是大家闺秀的气度,声音细软,语气却坚硬无比,“不见着我们,您怕是更放心。”

段老爷手一抖,险些将刚拿起的茶杯跌到桌上,“阿缨这?话是怎么说?段家血脉相连,即使是不见,也是心心相映,肝胆相照,亲情不是说没便没...”

段宁厉声打断,“血脉相连的人远在他乡,倒是与段家毫无关系的人叫你护在段府之中,您自己说出这四个字,倒也不觉得可笑么?”

段老爷的威风早已随着年岁散去,拿他故作的长辈姿态去压段宁也早已没了效用,如今面对他的长子是无论如何反驳不过的,只能试着去打动伴过自己十几年的发?妻。

“如今也是回来了,不是么?”他乞求般地瞧向段夫人。

她却只是淡淡抿了口茶,眉眼间多了几分?他没见过的苍老憔悴,脸色也没以前那般有色泽了,她感受到了段老爷的目光,慢吞吞地抬了眸。

“身上患了病,又吃不饱穿不暖,若还不回来,便回不来了。”

段老爷脸色如熄灭了灯一般地灰败下去,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桌上的饭菜,沉默之间,段夫人倒是忽然笑了。

“这?炒肉丝一尝便知道是那王厨子做的,这?么些年,味道倒是没怎么变化。”

段老爷吸口气,方想开口,却叫段缨接过了话。

“可不是么,他总爱放多了盐,玉珠,再帮我倒盏茶水来。”

言语间仿佛将段老爷隔离在外,四人中好像落下帷帐版地分隔开来,他们三人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而?他如今的一切,细细想来真是应了那四个字。

咎由自取。

一顿晚膳,从天色昏黄一直用到了屋内暗了下来,小厮在两边的条案上摆了烛台,轻点了火焰,那烛火上发?出微弱的一圈火光,映在桌上的光圈忽大忽小,忽明忽暗,它在燃烧着,也耗尽了段家三口人的耐性。

段宁拿绢子擦净了手,先站起了身。

“本想母亲与阿姐回京一趟多?有不容易,无?论如何该与您见一面,可如今看来,倒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

段夫人也随之站了起来,引得桌子哗啦一声。

“如今这?个家早便四分?五裂,来时我与阿缨还?说过,若是能像一家人一般和和睦睦,倒也不是过不下去的,可见了面方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现在见你一次,便觉得是在咬噬自己的心,曾经想起段府那些日子,还?是感慨,这?会儿却只剩了麻木了。”

灯火一闪,桌旁便只剩了段老爷一人,与仍站着没走的段宁。

段老爷无力地抬头,却并不反驳,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似乎是方才那一瞬竟老了一些,烛光每微弱一分?,他便衰老一分?,直至他脸上的光全部消散,才?沙哑着苍老的声音道,“如今我是什么都没有了。”

“您可是有您的官职在身,”段宁冷笑了声,“您不是爱做官,爱到妻离子散都在所不辞?我如今是成全您。鹭娘起初跟了谁,现在便跟着谁,孙舒由孙家招呼着,不久便可嫁人,母亲与阿姐不肯谅解您,估计也不愿在段府与您同住,这?不是您当初自己选的路么?我不过是在帮您罢了,您怎会不知道,这?条路本就该是仅您自己一个人走到头的。”

段宁若无其事地又拿支蜡烛来换了上去,抬手将方才奄奄一息的烛光捻灭,屋内一瞬间黑暗无?光,又极快地闪起新火。

段老爷瞧着这?烛火旧换新,如同天道更替,如今是他该让地儿的时候了。

段宁添完了火,便也转身离开,临阖上门前,又轻声道,“我还?称您声父亲,是因着我小时候您还疼爱过我,可人心都善变,您如此,我也是如此,我从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

“啪”的一声,门扇紧闭,灯火一闪,桌边只剩了段老爷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嗅到完结的味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