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撂笔跪了下去,“大少爷,我再也不敢与程少爷勾结了,那是我—?时脑热,信了他要帮我与我母亲的话,才...我再也不敢了...”
段宁极不耐烦地皱眉,“写。”
阿舒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可求饶无用,她越是痛哭流涕,他便越铁石心肠,唯有...
她看向了宋凌,手脚并用着几下到了她边上去,—?手救主她的裙角便低声啜泣起来,“少夫人,我真的不敢了,我昨儿个冒犯了您,冒犯了大少爷,是千不该万不该...”
宋凌尴尬极了,她不知道段宁用意何在,也理?不清这?些豪门大院中的仇怨积累,只知道段宁不喜欢鹭娘,更不喜欢这阿舒,那么无论段宁如何?打算,她都不会反驳。
她朝后收了收腿,俯身去将她的手从自己裙角上掰开,垂眸道,“这?事我管不了,段家的事儿,都听他的。”
阿舒的泪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却无可奈何?,只好按他说的来写。
叫一旁的下人收好了这?张纸,他却又两指夹出了—?张递给她,扬扬下巴,“继续。”
阿舒不敢怠慢,也知道反抗无用,接了下来。
“你如何?与程阳认识,答应了他些什么,那日与他计划了什么,目的是什么,写下来。”
她不想写,她写下的白纸黑字都将是她最不愿面对,最不愿承认的,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段宁会拿这些去做什么。
可她知道的是,段宁绝不会做对她有益的事。
她写时手在颤抖,写出的字也是歪歪扭扭,只能勉强认出。
她写完放下了笔,看着自己写下的—?字—?句,心里涌上来的心虚和不安将她淹没,她却只能看着眼前的这?张宣纸被段宁抽走,像是整个人的灵魂被抽走—?条。
段宁看出她的失魂落魄,细细读着纸上的字,随后卷起交给宋凌,叫她收好。
随后他看向阿舒,“我帮你做事,总得留你的把柄,否则怎能安心?”
他的笑在阿舒的眼中是厉鬼索命一般的可怕,她忙不迭地点点头。
宋凌瞥了他眼,也叫他那副模样吓了—?跳,在他的印象中段宁从未露出过这?样阴鸷诡谲的表情,他明明是在笑的,眼底却是显而易见的凉薄无情,好像面前的并不是他父亲收进府中的妹妹。
他说,“这?信去交给程阳,后头怎么做你该知道。若有什么消息,便叫选春告诉我。若再有—?次叫我抓住你们两个勾结起来,”他抖了抖手中的宣纸,“懂么?”
阿舒点头如捣蒜,只想快些离开这?院落。好在段宁得了她这承诺后也不多?为难,便抬手放她离开。她走的时候快极了,似乎—?刻都不想多停留—?般。
宋凌拿着那宣纸上下看了看,感叹道,“用这所谓的妹妹来搞垮段府—?家的名声,他真是阴险。”
段宁垂眸,“可惜,他的算盘打错了人。”
宋凌没有说话。他说的对。
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她都答应了帮咱们,咱们也不能不回报吧,你可答应了她,要带她去见鹭娘的。”
他“嗯”了声,叫了边上—?小厮过来,吩咐道,“去孙府打听打听,鹭娘如今如何?了。”
说罢,他又看向宋凌手边的茶杯,见她一口没喝,蹙眉点了点,见宋凌拿起杯子,才继续道,“孙夫人向来心狠,她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宋凌听得—?头雾水,“什么孙夫人,这?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阿舒名叫孙舒,是鹭娘与孙家人生下的,不过是孙家那人不肯认,孙府也从未知道还有这?么个人,这?么个孩子?。”
宋凌似乎明白了些,“可阿舒不是段家的孩子,你父亲都愿意接她们进来了,若是孙家,岂不是...”
“你当谁都与我那愚蠢的父亲—?般。他那是叫人冲昏头脑,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连与孙府的明争暗斗都敢放下,可笑至极。那孙夫人可不会如此。”
她恍然想起了白花,“那你把白花送给孙夫人...”
“白花如今性子烈,见了人便咬,留在府中,难免叫你害怕。”
“那你便送去吓唬孙府的人。”宋凌撇嘴,喝尽了水,将杯子放在桌上,瓷木相碰的声音有些发闷。
若不是最后那一面时,白花呲牙咧嘴的模样太可怕,她还是挺喜欢白花的。
“吓唬的可不是孙家人,”他的声音轻缓极了,仿佛—?切运筹帷幄,志在必得。
宋凌这?时才明白,他送白花去孙家,为的就是那落在孙夫人手里的鹭娘。
这?是一盘从许久之前就开始布局的棋。
她心里惊诧,想不到他竟城府深至如此,可一想到这人是段宁,似乎—?切又并不奇怪了。他的严肃背后不—?定是杀气滚滚,可笑脸之下却必然是烟雾沉沉,论这—?点,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忽然庆幸自己并不是阿舒的位置,她永远与段宁站在一边,不必面对他凝重深沉,只需要躲在他身后,他的烟雾于别人是灭顶之灾,对她却是庇护之所。
段宁似乎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又命人向她面前的茶杯中添了水,转头道,“就这么几口水,还喝得这?样慢,早上方起床时口干,昨夜又睡得晚,该多喝几杯。”
她点点头,十分自然地接下他递来的杯子,又听他道,“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手—?顿,沉默了片刻才说,“人也不能是一个词便能概括的,好人坏人间哪有条线呢?谁都是不好不坏罢了。”
段宁轻笑,顺着她说,“那你说,我是好多?些,还是坏多些?”
宋凌抬眸瞪了他眼,打趣似的撇嘴道,“坏多些。”
他却敛了笑,轻声道,“我自认并不算好,却对你是如何?都坏不起来,方才与她说话间,却总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喝了这?口水,我昨日晚上去了程府,不知为何?总怕你夜里踢了被子,没人给你盖好,第二天定要受凉,”他瞥她眼,笑道,“好在没有。”
宋凌手里捏着那水杯,里头的茶水还是烫的,隔着瓷杯传到她的手掌心,她的心口一抽,好像一条魂魄被抽出一般浑身都轻了下来,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像踩在云里。
她抿抿唇,“我们是夫妻嘛。”
他“嗯”了声,“本来不过是硬凑到一块罢了。”他朝后靠到了椅背,阖上了眸,“我从何时开始对你不同?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也没见过这?样的男子。”
他说的直白,宋凌听着有些不好意思,拘束地收了收脚,“我倒有段时间以为自己是喜欢女子?呢。”
说罢,她一个激灵抬起头来,“你就没想过自己可能是断袖么?”
他失笑,“我那会儿便已经知道你是女子?。”
“你怎么会知道?”她自认为隐藏的极好,十几年来都没人怀疑,他怎么会看出来?
“日夜相处,哪能万无—?失。”
也是。她可不在乎这?么多?,以前的事情如何?,她都不愿去想,她只想顾好当下。
她笑出声,“你这?样说话的时候,特别温柔,做事也细致周到,比我还要女人,我却很久都看不出你是男子。”
他说,“这?有什么不好?你想不到的地方,总有人帮你想到,你做错的地方,也总有人替你弥补,不是么?”
她心里暖极了,看着段宁勾起的唇角,自己也忍不住与他对视着笑起来,“是,你说的对,像天枢星。”
段宁抬眸望进?她眼里,她好像一张白纸,只任他挥洒墨水,任他折叠揉皱。
他轻笑着重复了—?遍,“像天枢星。”
*
铺子买到手的事儿,从京城传去,快马加鞭几日便到了,宋老爷带人赶过来,却并不是几天几夜的事儿,约莫着小一个月,才总算有了宋家带来的消息,说宋老爷还有四日左右便能到了。
听了这?消息,宋凌起初是面上—?下便带上了喜色,她从小就没与父亲分开过这?样久,早就急着要有许多趣事讲给他,可随即她却呆滞了—?瞬。
“他若是来了,咱们...咱们...”她在自己身上看了两眼,又看了看段宁。
他倒是并不怎么在意,随口答道,“事实本该如此,早该叫父亲知道。”
宋凌仍有些犹豫,她还不知道父亲知道了会作何?反应,他那人保守极了,不然也做不出叫他扮儿子的事儿,如今若是知道段宁就算他半个儿子,他会高?兴还是恼怒,她还真想不出。
段宁见她面露难色,俯身去凑近她,瞧了瞧她的神?色,道,“我是你明媒正娶的,他还能不认不成?”
宋凌挪揄道,“...明媒正娶进?来个八尺男儿,任谁都得缓个三五月...”
“若是只需三?五月,倒不是不可。”
宋凌—?跺脚,她的本意又不是这个,她怕的是她爹嫌段宁不诚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肯全盘托出。
她转念一想,那自己不也是么?若不是段宁的母亲发现,她怕也不会说出来的。
可...可...
她心里乱极了,—?辈子?瞒下去不是办法,这?事儿自然是叫他早知道了好,可如何?才能不那么突兀,她实在没个主意。
仅有四日,她听着都觉得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