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段宁?”程阳笑得狡诈。
宋凌点了点头,紧张地不想开口说话,生?怕她颤抖的声音将自己暴露。
程阳眸子一抬,一向?后靠在门框上,嘴边挂着势在必得的笑,“你可知道他现在跟谁在一块儿呢?”
宋凌一怔,心中警铃大作,将那两个字十?分艰难地说出口,“...阿舒?”
程阳扬扬眉,“你这不是很清醒么?”
她握紧拳头,极力抑制住心中可怕的猜想。
“那我也要见他。”她咬牙切齿,拔高了嗓门,“我是他的妻子!”
“哦,对,我怎么能忘了...你是妻子。”程阳轻笑,将身子打直了起来,随即又收敛了笑意,“那你便更该看看了。”
宋凌看着他得意的眼神,竟觉得胆寒至极,心中捏起一块似的发痛发痒。
她颤颤舒了口气,嘴上仍不服,“那就快带我去。”
*
段宁的身上先是难忍的疼痛,痛意像是从胸口迸发出的,瞬间便传遍全身各处,连指尖蜷缩时都是针扎一般的刺痛,他昏昏沉沉地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身上的疼痛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顺着脊梁冲上来的焦躁感。
他眼前模糊一片,无法视物,伸出手摸到自己的身下,似是张床榻,铺的不知是什么,硬邦邦地几块,咯得身上发痛。
他的体内不停地蹿动着热流,胸口跳得快极了,似要振破他耳膜一般的巨响,他此刻似乎怎样都不会舒坦,他将小臂蜷缩起来,仍然止不住脉搏上跳动的躁动不安,每次跳动都将这种异样感传递给他的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烫。
发烧了吗?
不,不是脸上,是全身都像被热气蒸腾,额角有细汗沁出,他手硬撑着坐起身子,一动弹才发现自己的背后早已出了一层虚汗,他的手颤抖着,不知为何难以使力。
他靠在墙上缓了一阵,喉咙中的干涩叫他难以呼吸,他睁开眼睛想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会儿才看见了坐在墙角处一把老旧太师椅上的阿舒。
她有些拘谨,屋里看起来也只有他们两个。
段宁拧紧了眉头,极为阴鸷地将目光凝住她,费劲了力气才从喉咙中挤出了句话,“你怎么在这儿?”
阿舒本就怕他,让他以这样的目光一看,更是打了个哆嗦半晌才说出了话,“长兄...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强忍住在他浑身上下肆意攒动的热流,一滴汗从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没有。”他艰难地仰头出了口气,咬着牙将后脑狠狠撞在背后的墙上,却缓解不了分毫他此刻的难受,却仍掀起了半边眸子,居高临下地斜睨她,“我也不是你长兄。”
阿舒坐在太师椅上犹豫了片刻,手指不停地绞动着,下定了决心似的站起身子来,朝段宁走了过去。
“程公子嘱咐我的,长兄这会儿身子不舒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定要我好好看护着。”
饶是段宁此刻再混沌,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也恍然明白了程阳的用意。
程阳要他与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段府的小姐传出众人难以接受的丑闻,再一次搅得段家四分五裂,要他远在他乡的母亲也过得蒙羞,不得安宁。
宋凌...若是宋凌,她会怎么想?
她是单纯,却从不会委屈自己的。
段宁狠狠闭上眼睛,吞咽了口试图抑制住心口的焦躁难耐,却毫无作用。
阿舒已经慢慢靠了过来,一手隔着衣裳试探性地抚上他的小臂,“阿兄...”
她话没说完,段宁便反手扣住了她的胳膊,一个用力将她甩回了地上。
阿舒惊呼一声,吃疼捂住了后脑,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段宁。
他明明是中了程公子特意差人从西域带来的药物,哪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按程公子的说法,他现在该是四肢无力,欲/火焚身,躺在床榻上任人宰割才是。
阿舒背后紧贴着冰凉的地板,胆怯地抬头看了他眼,见他又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着似极力隐忍着什?么,身体在几不可闻的颤抖。
他靠在墙壁上,借着墙壁的冰凉来疏解自己身上四处蹿动的燥热之气,却无济于事,他忍得越久,越觉得冲动难忍。
一只冰凉的手触上来他的手背。
背后一片冰凉无法缓解半分他的焦躁,这双手上传来的凉意却让他觉得只手背上这一处舒服许多,他喘着粗气睁开眼睛,瞧见又是阿舒靠了过来,正将手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滑动。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手上的触感似是忽然成了毒蛇咬伤一般让他恶心至极,他再一次反手抓住了阿舒的手臂,却没有将她甩出去,而是将她的手臂往塌上一压,重重的捏着她,咬牙切齿道,“给我滚,听见了么?”
阿舒的手臂疼极了,正以一种十?分奇怪的姿势被段宁折在塌上,她虽不是生在段府,却也在段府里做了几年锦衣玉食的小主子,即使是还没来段府时,也未曾受过这么疼的苦。
她彻底怕了,不敢再反抗,也不敢再按程阳的指示去勾引他,只眼泪汪汪地点点头,颤着声说,“...不会了。”
说罢,手臂上的手松开,她忙抽出手臂在身后护着,又嫌不够,还朝后退了几步。
她想离开这里,她怕这位以前从未跟她见过面的阿兄,父亲常说阿兄人和善得很?,她却觉得完全相反。
她转头看了看上锁的门,若是没有程阳的应允,她是出不去的。
她怕极了,她怕段宁突然冲下来拿她出气,更怕他因此记住自己今日所做的越轨之事,回去告诉父亲母亲,叫她难以做人。
程阳不是这么说的...程阳说以她的姿色绝对没有问题,后面即使发生?了什?么,段宁也会忌惮宋凌,而不往外说。
可事情与程阳说的发展完全不同...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待了片刻才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是段府的人,她也是半个段府的人,他即使不当她是妹妹,不还是来救她了吗?
阿舒打着算盘,她想,这或许就是父亲说阿兄和善的原因,他面上瞧着冷冰冰的,叫人不敢靠近的样子,可心里其实细心得很?,即使是她这个半路入府的妹妹,他都没有置之不理。
这样想来,阿兄其实是个好人呢。
这样面冷心热的人,最好拉拢了,这些事她可是擅长得很?。
她抿抿唇,回到了那把太师椅上坐下,椅子腿脚不好,发出吱吱的响声,在这四下无声的房间中怪异极了。
她说,“阿兄,你身上不舒服,不如我跟你说会话,你便不往这上头想了,许会好受些。”
段宁仍是方才的动作,不出声也没有别的反应。
她顿了顿,继续道?,“阿兄与母亲的事情我曾听过的,确实是老天不公...”
她这话还没说到一半,段宁便倏的抬起了头,眼尾一片猩红,不知是因为忍耐或是因为仇恨,他的目光凌厉极了,似是可以化成刀杀死人。
“老天不公?你倒是会开脱。”他连说话都艰难得很?,字字句句都像从喉咙中拿刀剜出的。
阿舒抬眸,眼眶里满是泪水,一脸真挚,“阿兄,我知道你恨我与母亲,恨我们抢了本该属于你的...你的东西,可我们那时也是没有办法,人都要过日子,我们...我们走投无路...”
“你说的这些,都与我无关。”他换了个姿势,又仰起头深吸了口气,紧闭上眼睛,“我不恨你,不恨你母亲,因为你们都是与我们不相干的人,我的处境不因你们所致。”
说罢,他又忽的一笑,笑的阴鸷可怕,“可是我谁都不会放过,你以为如今我是你的池中物么?你以为我败给程阳?”
阿舒看着他的表情,打了个哆嗦,又听到他继续说,“我早便知道这一趟是冲我而来,阿舒,”他一字一句道,“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他又说,“你也不要叫我阿兄,你姓孙。”
阿舒倒吸了口凉气,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你...你怎知道...”
他轻笑,“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父亲都不在意,你还怕什?么?”他一顿,话音越来越轻,“你怕我?”
阿舒何止是怕他,她怕到宁愿自己从未进过段府。
她怕的更不是段宁知道她姓什?么,她的身份,她母亲的身份,多么不堪多么肮脏早已不重要了,她怕的是段宁对她与母亲的轻视。
她与母亲在段府住的时间不久,可也有个几年了,人人都当她们是主子,像待主母和大小姐般的待她们,唯独段宁来了,一切就不同了,她十分清楚的知道,段宁的态度是会影响着她与母亲在段府中的日子好不好过。
她和母亲的好日子可刚刚开始这些年,怎么能这样就结束?
她收敛了脸上的恐慌,赔着笑又过去要抓段宁的手,却扑了空,只好半跪在塌边央求,“我不叫,我不叫你阿兄,我与母亲也不容易...我...我们以后在段府里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她越说越激动,又要伸手去碰段宁,段宁本来便是忍耐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和折磨,方才对阿舒使了两次力,已经叫他浑身发软,喘气儿都是吃力的,这回阿舒的动作又来得突然,他一个没注意,便叫她抓住了小臂。
阿舒带着哭腔,低声喊道?,“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宋凌方跟着程阳走近了那间看着极小的屋子,便听到了这道?娇滴滴的声音。
求他?求段宁?
宋凌的心一沉。阿舒能有什?么事求段宁?莫不是...
她使劲儿摇摇头,知道自己这时候想的越多,便越中了程阳的下怀,她迅速整好了表情,吞咽了口,跟着程阳走到了那窗户边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宋凌细细分辨着里面的动静,她知道,程阳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