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宋凌一听他这么说立马来劲儿了,眼睛里接着有了亮光,抬头望向他静如深潭的?眼眸。

“好呀好呀!”

段宁的?目光收回到她身上,轻轻一勾唇,“恰好这衣裳纹路颜色都庄重?,穿着上京也合适。”

宋凌疯狂点头。

傍晚时分,段缨将?宋宅送来的?那只鸡给煮了,凑着其?他的?饭菜热腾腾地摆了一桌。

宋凌换下了那身一摸便知道料子?贵重?的?衣裳,穿回了她那件芽黄纹花的?薄衫,虽是男装,却因颜色鲜嫩,加上宋凌梳了女子?的?发髻,更衬得她有几分俏皮灵动。

她目光来回地在?自?己?和段宁身上流转。

一来二去,两人?的?衣裳还是一对儿。

如此甚好,嘿嘿嘿。

她抿抿唇试图掩饰自?己?的?笑意,拿起筷子?给段宁夹了块鸡肉,放进了他面?前的?白瓷碗中,鸡肉嫩白,放进碗里还在?冒出丝丝缕缕的?白色热气,肉香四溢。

坐在?两人?对面?的?段母笑得欣慰,看了二人?片刻问道,“阿凌真会照顾人?,家中可有其?他兄弟姐妹?”

段母这话说得宋凌心虚。她哪会照顾人??只不过是给段宁顺手?夹块肉罢了,要说照顾,她远远比不上段宁的?细致入微。

段宁不动声色地抬眼扫了一下,又继续垂了眸。他知道母亲问这话的?用意远没有面?儿上这样简单,她是想借这问题,问出她为何扮作男装。

可他边上的?宋凌,似乎毫无防备,也丝毫没有觉出她话中的?深意。

宋凌只抬脸笑着答道,“没有,家中就我一个女儿。”她一顿,又说,“我们这偏僻地方,人?人?都以家中生了儿子?为荣,偏偏我爹府里连娶几个都就我一个女儿,他便索性叫我扮成?男子?。”

段宁蹙眉。她倒是答得爽快,这样直率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好在?这只是他家,没什么外人?,若是到了京城便有可能祸从口出,这一点必须得改。

段母轻点头,“以后去了京城,便难回来了,这样也轻松,不必天天扮着别人?,舒舒服服做自?己?便可了。”

她说了这话,并?没有看向宋凌,而是朝段宁看了眼。

段宁始终敛目没有回话,倒是宋凌咽下口汤,道,“一扮就是十几年,我早便忘了做女孩儿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如今忽然梳了发髻,反倒觉得不像自?己?。”

段宁这会儿才侧眸看了她一眼,眸底染着旁人?看不出的?情绪,视线却并?未在?她脸上停留太久,他很快转开了眸,道,“如何都好,怎样舒适怎样来便可,女子?活得像男子?,抑或相反,都不是错。”

宋凌心里轻快了些,笑意在?脸上蔓延开,“是啊。”随后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一滞,说道,“可我们两个这样,还如何做夫妻?”

段宁的?筷子?一顿,蹙了眉,“怎么没法?做?”

宋凌抬眼看了看同样停了筷子?的?段母和段缨,恍然发觉自?己?这会儿说这话似乎不合时宜,坏了大家热热闹闹一起用晚饭的?气氛,便只想着糊弄过去,“能做的?,能做的?,刚刚是我想错了,当然能做。”

她本想着这样随意将?这个话题带过,等以后再与段宁单独说,却不想段缨突然出了声。

“怎么不能做?赵侍郎的?二女儿便是磨镜,几年前不愿嫁人?,叫侍郎大人?好一顿骂,最后承认了自?己?喜欢府中一贴身丫鬟,大人?还不是没招,到现在?俩人?还在?侍郎府里,天天在?一块儿呢,那跟夫妻还有什么区别?”

宋凌早便猜到他家中是在?京城做官,听了段缨的?话,并?未产生什么疑惑,反而是觉得刚好印证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多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人?家那是相互看对眼儿了才在?一块的?,我和阿宁...”她又试探又有些隐隐期待的?望了眼段宁,“我们这...是吗?”

段宁轻瞥她一眼,回应模棱两可,“听你的?,你说是便是。”

宋凌总觉得他这话另有深意,却偏偏说不上来深在?哪里。

她说是便是,这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怎么有点暧昧呢?

她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想得多了,胸口处咚咚地跳了起来,愣了半晌才呆呆地把问题又踢回给了段宁,“那...那我要说是呢?”

段宁只沉默了一小会,轻笑,“那你便说的?对。”

宋凌恰好夹了块青菜进口中,险些咬到了舌尖,好在?她及时住口,心里暗叫幸好道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耳廓在?隐隐发热,连带着她的?脸颊都泛起热意。

一定是饭菜的?热气熏的?。

她只笑笑作回应,随后便掩饰性地吃起了饭菜,眼都不再抬一下。

段家人?睡得似乎极早,饭后没过多久,段母便由段缨扶回了那张靠床的?小榻上,段缨被角塞进了她的?脖颈处,随后轻手?轻脚地离开,宋凌见段母要休息,也不好意思继续待着,便叫段宁跟自?己?一块回了她下午收拾过的?那间屋里。

第二日便要早日上京,从未进过京城的?宋凌激动兴奋之余还有些对皇城的?敬畏,总觉得进了城门便要守许多规矩,话不能乱说,事不能乱做,严格极了。

段宁听了她的?顾虑,却只淡淡一瞥,道,“皇城倒不是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只是人?多眼杂,尤其?是你,更要注意,小心祸从口出。”

宋凌听着前面?时还好,听到最后一句忽的?翻身趴到榻边上,质问他,“怎么就针对起我了?”

段宁理着两人?包袱上的?褶皱,并?不看她,漫不经心地回应,“自?己?家中的?事儿,不要与方认识的?人?讲,你怎么知道旁人?是什么心思?难免添油加醋,若是传到什么人?那里,不分清红皂白要挑你的?毛病,到时候你百口莫辩。”

他这话却不只是在?挑宋凌的?不是,更是训诫他自?己?。人?遇了事,定要长记性,无话不谈的?好友,或许今日还声称要为你两肋插刀,没准每天就为别人?反过来□□两刀,人?心隔肚皮,这些事情最是难测,与其?拿那些未知的?东西去赌,不如一开始便将?嘴闭好,莫给人?留下把柄。

宋凌却并?没有他这样深的?体会,她打?小周围便都是哄着她的?下人?丫鬟,这样小的?城里,人?与人?间即使哪句话说错了,也没人?有那个将?它闹大的?本事,顶多便是背后叨叨两嘴,见了面?还不是要笑脸相迎。

她那些个狐朋狗友也是打?小就认识,家中知根知底,他们怕是连宋凌她爹娶的?小妾家中有几个女儿都一清二楚。

这样的?土地上长起的?人?,哪懂皇城宫廷中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见宋凌只是胡乱点头答应,段宁也知道不真的?因此吃些苦头,她怕是难懂这些事情。可他仍不敢拿这个去赌,小事还罢,若是真的?由着她来,难免酿成?大祸,到时候凭段宁如今的?本事,保也保不住她的?。

他轻叹口气,想着这会儿跟她说这些她也听不进去,倒不如不说,省得白费口舌。他理好了包袱,转头便见宋凌动作极快,已经趁他不注意时换好了衣裳钻进了发硬发冷的?被窝里。

八成?觉得段宁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子?,便不再避他,他就站在?边上,都敢大大方方地换寝衣了。

好在?段宁并?未回头,否则宋凌不尴尬,他倒是要难为情了。

看着宋凌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洁白的?手?指搭在?阿姐搜罗出的?发灰的?被褥上,丝毫不嫌弃,段宁只觉得心里抽丝一般一缕一缕地疼,抽出的?血线拉着他的?心寸寸下沉。

也不知要何时...何时才不必受这样的?屈辱...

他喉咙一滞,极快地抬手?捻灭了烛台上的?油灯,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隔绝了方才的?景象,他眼前一黑,尚未适应这片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却在?心中松了口气。

宋凌细小的?声音从他眼前的?不知何处传了过来,“...才什么时候,怎么捻灯了?好黑啊。”

他吸了口气,摸着黑上榻进了被中,只觉得这被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还要硬,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叫他闷得喘不上气,说不出话。

半晌,他才长长出了口气,回答道,“明日要早些起,今晚也早睡吧。”

宋凌还沉浸在?兴奋中,听了他的?话音,也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恹恹答,“噢...”

真是的?,她今天刚“做回女子?”,有好多话想问他,想跟他交流一下做女子?的?心得呢。

她眨巴着眼睛,在?黑暗中映着月光瞥向他那边,只能隐隐看出他脸上的?轮廓,高鼻薄唇,英气凌厉。

这是她的?娘子?呢。

她想,这若是个男子?,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