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段宁听到了她无意间的喃喃自语,心下一紧,这才意识到失言,转身拂袖道,“总之不必特意带些什么,你能与我回去见见她们,便已经是难得。”

琉城里出嫁后的女儿并无回娘家的风俗,许多家中一旦嫁女出去,几年几载的不见一趟都是常有的事儿,段宁这样说,宋凌也觉得似乎是这个理。

她点点头,“那好,带定是要带的,不能叫你娘家人觉得宋家亏待了你呀,更何况我头一回见丈母娘,哪有空手的理儿?”

她还是转头吩咐了择春去后院抓只鸡,又回头上上下下将段宁看了一遍,一叉腰,“既然是回家,那是喜事,不能穿得这样素,过会叫选春给你赶身芽黄的薄裙出来,春日处处盎然,花红柳绿的,穿身嫩黄的不素不淡,还应景!”

段宁蹙眉,“芽黄?”

他扮作女子起,也未曾穿过鲜嫩的颜色,太过女气,该是配身形娇小玲珑的女子穿更合适,他穿着是个什么样儿?

宋凌却就爱这些花里胡哨的颜色,恨不得芽黄的裙子上再给他添几朵刺绣的花叶才好,眼睛亮亮的,“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你也打扮打扮,到时候我叫人给你点个花钿,头发也别总挽那样素的发髻,多戴些东西,宋家都不缺,也叫你娘知道你过得好,会放心些。”

她说到这儿一顿,眼色蓦然暗了几分,声音低了下去,话音有些要说不说的犹豫,“...外面怎么说我这人的,我多少都知道,你娘肯定也听过,哪有娘不疼自己女儿,尤其...尤其你还...”她有些不知如何形容,抬眸瞄了他一眼,“还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她胸口有些闷,长吸了口气继续道,“我前几日还想,若是以后要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像我这样,满大街臭名远扬,谁见了都没句好话的人,我定是要心疼死了...恨不得连夜把那人家里烧了,叫我女儿别受这样的苦...”

宋凌喉咙一滞,仿佛是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闷得她发不出声说不出话,还将她的心口攥得紧紧的,她看向段宁,他眉头微皱着敛目望着一旁咬着床单打滚的白花,一言不发,不知有没有听进她方才的话。

半晌,他抬起头,刻意去缓和沉寂气氛似的打趣道,“无妨,你又不会有女儿。”他轻笑,“你不是,不行么?”

宋凌一怔,也是,她都差点忘记这个理由了。

可她现在说的并不是这一回事啊!

她一跺脚,“我是说你...说你...”她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忸忸怩怩的,将那几个字吞在嘴里,“我是说咱娘...”

段宁看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又听了她那含糊不清的称呼,一勾唇角,“不是要回去么,叫她见见你,便不担心了。”

他朝她走了两步,邤长的身形覆在她的身前,微俯身与她平视着,笑道,“夫君对这事这样上心,到时候母亲又见你长得标致,精神奕奕,哪能不喜欢?”

他忽然靠得极近,讲话时温热的吐息与他身上的清香一并朝她扑来,她瞬时间觉得脸上烫了起来,此情此景就好像两人的男女互换,他才是夫君,在哄慰她一般。

她竟不好意思去抬眸看他,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就垂了眸,听完了他的话,也只是拘束地点点头,不像是家中顶天立地的夫君,反倒像是媳妇了。

室内忽然一阵沉默,两人都惊人的默契,没有出声,反倒是方才宋凌叫的选春来了,“吱呀”一声推开了门,丝毫没有读出屋内寂静暧昧的气氛,向两人问了声好便抻了抻尺子便走了进去。

“夫人,我来给您量身来了。”

段宁这才直起了身子,眸色淡淡扫了选春一眼,忽然想起了宋凌方才的话,语气有些生硬,一字一顿道,“...芽黄裙子?”

...宋凌当真要做身芽黄的薄裙给他?

选春笑着点头,“是呀,春天时节穿鲜嫩的颜色再合适不过,少爷和夫人都是好眼光!”

段宁沉默了。

宋凌看出来端倪,问道,“你不喜欢芽黄?那咱们就不做,换个颜色也好的。”她轻叹口气,“你不必多想,只不过是我刚好有身芽黄的薄衫罢了,想着给咱们两个凑成一对儿的穿。”

她吩咐选春,“那一会可别忘了通知人家,换个色儿,”说罢,又扭头看了段宁,“喜欢什么样的便说,不用在意我刚才的话的。”

段宁展开手任选春为他量身,眼睛却望向宋凌那处,盯了片刻,道,“没说不喜欢,只是没试过罢了。”他敛目轻笑,“既然你也有一件儿了,那我便也试试。”

宋凌一怔,竟有些难以置信,“你要跟我穿那凑一对儿的么?”

段宁却勾唇否认道,“我哪有这样说过?”

她听出他话中的刻意,自己也笑出声,不依不饶地朝他走了一步,仰脸道,“你方才自己说的,我有一件,你才要试试的。”

段宁眼底也染开笑意,轻声笑骂,“净会自作多情。”

选春偷笑着将尺从段宁身上拿开,捂着嘴笑道,“我还记得少爷那身上面有绿丝白纹,既然要做成对儿的,这些自然要一样...”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低声斥责,“白花,你别扯我尺子呀!”

白花一口牙正死死咬着选春手里的长尺,翻着肚皮躺在地上向后拽,选春抬手从扯了几下也没能挣开,生怕手里一滑弄错了尺寸,无奈地朝宋凌求助,“小少爷,您快管管它!”

宋凌也有些犯难,白花自打来了,便多是段宁带着,它也格外亲段宁,乖是乖,却不听宋凌的。

她知道自己就算是叫它松口,它八成也当听不到,一时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白花便一个打滚翻过了身,咬着尺子在几人腿间转了起来。

选春怕它弄坏了尺子,忙拉紧了去追它,屋里一直混乱极了,一人一狗前前后后地追逐着,本就不算太大的房间里更显狭小。

宋凌为躲避冲过来的白花,一个脚步不稳便向后滑倒下去,正当她以为自己脑袋要着地的时候,一双手紧紧环着她的腰,接住了她后倾的身子。

熟悉的清香穿进鼻子,她踉跄几下稳住步子,见他还未有松开手臂的意思,轻咳了声,“段宁...我站稳了。”

段宁圈得很紧,她的后脑勺就贴在他的胸口上,仔细听还能听到“咚咚”的撞击声,眼角的余光便是他今日那身素色的袍子,腰间他有力的手臂正扣着自己,不让她动弹分毫。

他的声音轻缓慵懒,带有几分不经意,“站稳了,又如何?”

宋凌本以为自己在外装的够无赖了,此时竟觉得段宁这话讲得比她还要无赖几分。

他的手臂并不像女子那样纤弱,而是极为有力结实,牢牢锢在自己的腰间,稳当是稳当,只是弄得她腰间太紧,有些难以喘息。

她刚要开口叫段宁松些,便见白花似是叫选春的追逐和斥责惹怒了,咬着尺子呲牙咧嘴地朝自己这边冲过来。

她惊呆了,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白花这副表情。

她只愣了一瞬,随后心里那股对狗多年来的畏惧涌上心头,紧紧摄住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想都没想就逃避性地闭上眼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开了段宁的手臂,反身跳起来抱住他,手不停地拍上他的背,口中喊着,“快走快走!”

她已然顾不得自己抱着的是段宁,双腿紧紧缠在他的腰间,胳膊用力搂着他的脖颈,听到伸后传来两声狗吠,她又一个哆嗦将头钻进了他的颈窝处。

段宁被她突然抱住,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看到面前狂奔的白花便了然了,轻笑了声,一手从下面托住她,另一手拍上了她的后背,抚了两下。

“自己家的狗,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