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一听到自家老爹一大早就要找他,瞬间黑耷拉了脸,“我爹找我又干嘛,不会是前几日在外过夜的事当时没想起来怎么骂我,现在想起来了吧。”
当宋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进了宋老爷书房时,宋老爷那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川”字。
尤其是与她身后步伐从容姿态端庄的段宁相比,她显得更没了个正形。
“站没站相,成何体统,你这幅样子是宋家给你吃得少了吗,背都挺不直。成亲了,也没见一点长进。你若是能乖乖的,把家里生意做好,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宋凌本怏怏站在那等着继续挨骂,听到这里,宋凌眼睛骤然一亮,身子也挺直了。
往日她爹总不放心她,从不让她插手家里生意,她一天百无聊赖只好混迹花街柳巷,打马听曲,做出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
“爹,你真的要把生意给我了?”
宋老爷没好气的鼻哼一声,“哼,我也是看你成了家也算成人了,这家业你迟早要继承,往日单独给你,我肯定是不放心的,现在有段宁在,我看那孩子细心又能干,能帮你。”
宋凌马上恹了菜,身子又垮了下来,她斜靠在宋老爷书桌前,身子骨跟没骨头一样,“是因为他啊,我还以为你是总算发现我的本事了。”
“你能有什么本事!”宋老爷横她一眼,“今日用过了午饭,你便跟段宁去我们家的皮草行,先熟悉熟悉账目,最近卫剌有一支商队刚好带了新的皮草,你们去把这笔生意谈成了,我就把这个皮草行交给你打理。”
宋凌有些兴奋,小心翼翼的试探,“真的吗?”
段宁则一副宠辱不惊的坦然模样,任听着宋老爷对他夸赞不绝也只是噙着笑端站着,即使是听到宋老爷竟要他去过宋家皮草行的账目,也只是垂眸敛目地立在一旁。
这样一来,便更显得一旁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宋凌有几分没见过世面,宋老爷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流转,终叹了口气,“你跟段宁一起去,你这孩子粗心大意,让他看着你,才不会误事。”
宋凌侧目看了眼段宁,长叹了一口气,“爹,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
宋老爷听着她这一句,直接将手中握着的豪笔朝她扔了过去,鼻尖上的墨汁洒了一屋子,宋凌急忙闪开,动作稍慢一点,那墨汁就要溅到自己今儿新换的月白底牡丹花绣纹长衫上了。
事儿交代好了,宋老爷便让两人离开了。
宋凌回房的路上仍掩不住兴奋,走路都带上了跳,迫不及待地问段宁,“去过账目,都要看些什么?”
“许是看看账目的两方,日期与数目,细核对几次每日的流水,确保不出差错。”
宋凌还竖着耳朵打算听着他后面的话,却看他已经说完,她的笑逐渐凝固在了脸上,“就做这些?”她又一歪脑袋,“就没什么有趣的么?”
段宁一敛眉,险些笑出来,“过账能有什么有趣?”
宋凌边走着边蹙眉想着,半晌又抬头道,“我还当是记录每日来往和流水,若有哪次的客人忘了还债,便拿着个条上门去敲...”
他轻笑,“那不叫过账目,叫过家家。”他侧目扫了宋凌一眼,又道,“宋家的皮草行家大业大,这些细活杂活自然有伙计去做,主子去铺里,自然只是查查账目,确保他们不偷奸耍滑罢了。”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房门口,宋凌推开门打着晃地进屋,解了外袍便松松散散地往后一倒,躺在床上掩面长叹,“这些我怎么今日才知道?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样...”
段宁轻把梨木刻花的门阖紧,转身回了房内,又听宋凌将脸埋在衣袖里,突然出声发问,“可你是如何知道这么仔细的?你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吧?”
“不是。”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受了京城风气影响了许多年,他也与那些眼高于顶的京官似的,仍觉得商人经商,沾染铜臭之气,是上不了台面的事,空有钱财,却无真才实学傍身。
他抿抿唇,凤眸微垂,“家中的账目都由我母亲过目,她曾教过我。”
“噢,”宋凌答应着,心里却纳闷。
她印象中,家中需过账的只有两种。一种便是商人,经管自家店铺,过账自然是必要的;二便是家族庞大的官家,虽不经商,可家中兴盛,人丁兴旺,月月的流水支出都要谨慎记着,再加上官员之间的人情往来,若是出了个纨绔,拿着家中的钱花天酒地,就更要好好看管着账目。
可段宁,不像是其二的任何一种。
宋凌知道他娘家是安城的,这是成亲那日接新娘子时她听来的。琉城这地儿本就是天子鞭长莫及,安城更是比琉城还偏,琉城好歹有他们几户懂得经商的人撑着,可安城却没几家数得上名号的人家。
要是数家族兴盛的官家,就更没说得上来的了。
段宁的娘家并不经商,按理说也不该是什么繁荣昌盛的官府之女,他的母亲怎会懂得过账?
她这样想着,也如此问了出来。
“既不是经商,岳母怎么还会懂得看账目?”
段宁捋着宋凌方脱下的长衫,听了这话,他的手一顿,有意地回避。
“学学便会了,没什么难的。”
他的回答,与她方才问的话,完全不是一码事。
宋凌不知他是真没听出自己想问什么,还是刻意地转开话锋,却也不好意思再问一遍,只好应了声,不再提这一嘴。
她今日本想和段宁趁着大好的日头出去逛逛,可在宅里这么前前后后来回两趟,她便觉得今天的劲儿已经用过了,再出去便太累了,索性腿交叠着踢蹬了两下踹掉了鞋,横躺在软塌上便要睡过去。
不知是眯眼多久,宋凌却始终是没睡着。
这日头暖和是暖和,舒服也是舒服,可直直打在眼皮子上,她闭着眼睛也是满目的明光,耀得她睡不着。
好在没过许久,便有人来叫来她与段宁用午饭,用过后,她便又套上了那件十分招摇的月白底牡丹花绣纹长衫,对着大铜镜前看后看,摸着上面大料子得意洋洋,却抬眼看到了段宁从背后的门走了进来。
她从镜中看着段宁,他的一头墨发挽成了典雅大方的妇人髻,身上穿的是缎绿的对襟长裙,在铜镜中染上了些铜黄,没打眼看着色儿那么明堂,却显得格外端正贵气。
段宁本身就生得面容大气,垂眸抬眸间满是矜贵自持的雍容大方之感,着一身显人端庄的缎绿再适合不过了。
她由镜中在自己与他的衣裳上目光流转几下,也不知打哪里来了兴致,转身一路小跑到段宁边上,仰着头调笑道,“你看你这缎绿的裙子,与我这白衫站一块儿,是不是像一对儿,挺搭的?”
段宁垂眸看看她,随即也抬眸远远地看向铜镜中的二人,虽都覆上了一层铜镜的古旧色调,却确实在衣裳的色儿上有那么几分相称。
白衬绿,苍翠玲珑似翡翠。
宋凌叉起腰笑着赞叹,“一白一绿,咱俩像一根葱切成白绿两段,怎么样,配吧?”
段宁失笑,手竟不自主地抬起放在她脑后想在她胡思乱想的脑子上揉两下,却在尚未碰到之时便反应过来,顿时收起了五指,手掌在她脑后愣了片刻,收回了腰间。
宋凌还沉浸于两人这尚未提前商量过却出奇地搭调的衣裳中,丝毫没瞧见段宁的动作,眼神在两人的衣裳间来回扫了几眼,又忽的叹口气。
“就是身高个头上不太对劲,你若是到我这儿,”她手比划了一下自己肩膀处的位置,“那便好了。”
段宁抬眸看了眼,自己的位置与她所比划的位置,相差的可太多了。
他笑问,“人的个子可短不下去,怎么不是你长高些?”
他这话戳到宋凌的痛处了,她撇嘴沉默了片刻,倔强地开口反驳,“二十三,窜一窜,你且等几年,没准就窜到比你还高,到时候你连我肩膀都不到呢!”
段宁无奈轻笑声附和道,“是,那会你跨门槛时都得弯腰低头。”
听他这么说,宋凌笑得十分满意。
她于远处观望着镜中的两人,心想着段宁若是个男子,她也穿回女装,那可就太配了。
可这样也已不错,已经很搭了,宋凌这样安慰自己。
两人到了皮草行时,已经是午后的申时末,日光从皮草行的窗外面透进来,刚好印在她的面上,暖洋洋的抚着她,舒服惬意极了。
宋家的皮草行极大,于整条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大街上,也是最大的一间,足足占了一整栋小楼的上下三层,一层便有两丈见方,四面的壁顶上是雕花的样式,朝着内部延伸出一只精致雕刻过的梨花木貔貅,栩栩如生地盘在头顶,于他之下则是一条条的木架子,各色各样的皮草挂在其上任人挑选。
宋凌上回来这儿,也是小时候了,她长大后,装得越发顽劣,她爹也不愿再带她来,生怕她捅了篓子,或是说错话坏了他的生意。
她这趟来,只觉得比小时候来的那次,样式更多了些,店铺里打下手的人也多了不少,可见这几年过来,她家的生意是越发兴盛起来了。
说是叫宋凌带着段宁来过账目,宋凌却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以往感兴趣,那是她压根不懂该如何做,现在明白了,反而觉得不如曾想象的有趣。自打一个伙计将一大本的数目呈来给两人看起,她就觉得眼花缭乱,看了不一会就脑眼昏花,不清醒起来,随时要睡过去。
段宁却将他平时处理家事时的谨慎细微运用起来,将一本在宋凌眼中极为厚重的账本从头翻了一遍,页页都看得仔细认真,偶尔蹙眉将手指点在某一处,不出片刻,又翻了页看其他的。
段宁性子安静,做事几乎不出声,宋凌在一旁看着他过账,只觉得轻松惬意极了,没一会儿眼皮子便开始打架。
难得的轻松午后,琐事又有段宁管着,她索性不去劝架,懒洋洋地闭上眼,享受着难得的轻快闲适。
忽然,她感觉到什么东西正从椅子边扯着她的裤脚,一下一下地朝下拽。
“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