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可能是以前在哪个画展上见到过吧。”林远湘打了个哈哈想要糊弄过去,毕竟魏濯让她把人留到画展结束,要是瞿行舟现在把人猜出来,然后一气之下扭头就走,她可没处说理去。

瞿行舟紧紧盯着眼前的画,想要从这幅画里看出些端倪来,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一只长尾巴的猫,一点点尾巴梢在墙拐角的地方闪了闪,一个不留神就不见了。

这?种越是想越是想不到,越是想不到就越要想到的感觉让瞿行舟难受地抓心挠肝,他想从画展的展馆里找到一些关于创作者的身份线索,可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创作者就像是一张空白的纸一样,一点痕迹都没有?。

展场里人很少,看起来整个展子都冷冷清清的,一眼看去空荡荡的,隔了很远的地方才会有?一个或是两个参观者驻足欣赏。

这?不应该。瞿行舟拧着眉这?么想道。

林远湘看他皱起眉头,于是开口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行舟,我们换一幅画看吧。”

“远湘姐以前听说过这?个画家吗?”瞿行舟轻声问道。

林远湘在心里默默撇了撇嘴角。不仅听说过,而且还很熟。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她还是假笑了一下,回道:“我也是听朋友说起的,这?个画展是复出展,有?点感兴趣,所以才叫着你一起来的。”

话里半真半假,见瞿行舟不再追问,林远湘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最不会撒谎了,每次撒谎心脏都像是要蹦出来了一样。

这?场主题为“船”的画展展出的作品并不算太多,只是一幅幅画之间都挂得很远,每一个区域中间都立着一个罗马数字,林远湘说一个数字就代表一个月,这?个画展其实整整筹备了一年。

“能看出来。”瞿行舟一个个区域走了过去,低声和林远湘说,“他越来越坚定了。”

“什么东西越来越坚定了?”林远湘歪头问道。

“内心。”瞿行舟走到第十二个区域的时候,开口说道。

第一个区域里的船无一例外?地都被包裹在雾里,只能看清一个轮廓,整幅画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层薄纱,但当他走到底十二个区域的时候,画面已经彻底明朗了起来,能够看出来就连落笔都不再是犹豫飘忽的了。

瞿行舟想起来,那个人曾经和他说过,一幅画反映的是一个人的内心。

魏濯是什么时候和他说起这?句话的呢?瞿行舟有?些记不清楚了。可能是在一个下雨天,也可能是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也可能只是一个没有?风也没有太阳的、很平常的下午。

记忆里的色彩是混乱的,他自作主张地给记忆增添着想要的颜色,最?后一切都变得不成样子,继而分崩离析。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日子里,他们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了。

只有魏濯的那句“至少我是如此”格外的清晰。

大概是因为魏濯咬着他的耳朵和他说的这?句话,所以记住它的不是大脑,而是身体?。

瞿行舟垂下眼,视线落到了这?幅画底下的地灯上。

他记得,魏濯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然后魏濯看着他,眼睛里沉寂着认真的星星。

那个时候,魏濯的脸上没有假面一样的微笑,所以瞿行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然后记到了现在。

其实在分开之后,瞿行舟仔细地回忆了他和魏濯之间的点滴,当他脱离了当时的环境之后再去回看过去,才发现,很多时候魏濯和他说的话,他都猜不透真假。

如果不画画,也许魏濯会是一个天赋型的演员。

因为有太多真假难辨的话语,所以筛选出来的真心话就变得格外难忘了。

瞿行舟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和林远湘说:“再看一会吧。”

“嗯?”林远湘正愁怎么留人,听见瞿行舟主动提起,连忙欢喜地答应道,“好呀!”

瞿行舟慢慢往回走,走到了整个画展最?中间的位置,哪里挂着一幅画。

乍一看好像和船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它的画面里画的是一束向日葵,几近枯萎,被人用手握着,放在了胸前。

明明画里没有船,可是瞿行舟却好像听到了船笛声,他在画里读出了一种期待、悲伤和彷徨。

因为绑着向日葵的带子上用英文写着“来自我大洋彼岸的爱人”。

来自我大洋彼岸的、无法相见的,爱人。

瞿行舟总觉得中间应当是有一个“无法相见”来修饰才对。可是画里没有,像是刻意回避掉了一样。

瞿行舟看着那一束向日葵,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他想不起来。

瞿行怔怔地看着这?幅画,他看了很久,久到画展里的参观者都走干净了也没有发觉。

哒、哒、哒……

有?脚步声从瞿行舟的身后传来,他猛然回头,却愣在了原地。

在他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魏濯。

瞿行舟的大脑闪过一道白光,所有?零碎的珠子都被串成了一串,他轻声道:“这?是你的画展。”

“是。”魏濯站在瞿行舟身后不远的地方,微微笑道,“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就重新开始了。”

“那很好,”瞿行舟嘴角微提,“恭喜你。”

“你最?近怎么样?”魏濯问道。

“和以前一样,老样子。”瞿行舟回答。

瞿行舟本以为和魏濯再见的时候,他们两个也许会沉默不语,也许会恶语相向。却没想到是像是久未谋面的老友一样,分明尴尬却又故作轻松一样说着现在的事情。

瞿行舟有?些想离开,但是又觉得现在离开就仿佛认输了一样,于是压下了心里的想法。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彼此,隔着一年的时间,试图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累了。两个人在彼此的眼中读出了这?样的信息。疲惫和苍老一样,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它来得猝不及防,像是有些花在最好的时候就会凋落,有?些人在值得的时候转身离开。

“行舟。”魏濯喊着瞿行舟的名字,让瞿行舟的心头微微一颤。

他叫得太过缱绻,像是把字含在了嘴里,裹上了一层温柔情意后才缓缓说出来一样。

“魏先生,我们可能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称名字的地步吧。”瞿行舟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他不能否认自己对魏濯还有?余情,但是他并不打算让魏濯知道。面对魏濯的温柔,瞿行舟只剩下了警惕和防备。

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给魏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机会。

他是爱着魏濯,但是他不傻。

魏濯看见了瞿行舟眼里的防备,心里微微一绞,但是很快他就释然了。其实在决定要把瞿行舟追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被瞿行舟的拒绝反复煎熬的觉悟。

没有关系,因为这是他活该。魏濯在心里自嘲地笑着自己。

魏濯很快就掩饰好了眼底的受伤,像是没有?听见瞿行舟的话一样继续和他说道:“行舟,这?一年里我想了很多,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你问我的那个问题。”

瞿行舟不说话,只是冷眼听着。

“我离开S市之后,去了很多地方,但是不管我去了多少地方,认识了多少新的朋友,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每当想你的时候,我就想留下些什么,最?后我选了‘船’,选择了用我最?擅长的方式来思念你。”

魏濯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其实除了这?些画以外?,还有?一幅没有参加展出的画,我想只留给你一个人看。”

“没有这?个必要了吧。”瞿行舟拒绝得干脆。

倒是魏濯像是预料到了一样:“我猜到你会拒绝,所以我直接寄到了你的家里,如果你不想要就扔了吧。”语气听起来有些无赖。

瞿行舟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魏濯,我以为我们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是默认的规则,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算是什么?后悔了,所以想让我回心转意接受你的深情满满?魏濯,你是以为我那么容易就会对你心软吗?”

魏濯看瞿行舟有?些生气了,忽然就紧张了起来,他说:“不、不是,我不是想逼你,行舟,我只是……”

魏濯看着他,像是呢喃一样说道:“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一次换我来追你,只是这样而已。”

“不必了。”瞿行舟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可以继续去找你的缪斯,没必要为了我做成这?个样子。”

瞿行舟嗤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么,不像魏濯。”

魏濯的呼吸微微一窒,他摩挲了一下指尖,稍稍侧头,对瞿行舟说:“我来回答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高,但是格外认真,没有多余的情感修饰,只是在叙述一个既定事实一样说道:“我不是因为你是我的缪斯所以才喜欢你,而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之后,你才成为了我的缪斯。”

“瞿行舟,我不会再有?其他的缪斯了,因为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瞿行舟了,你明白吗?”

魏濯深深地凝望着瞿行舟,让瞿行舟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下一秒他就要被魏濯眼里的悲伤给淹没了。

瞿行舟的心里尽是嘲讽,对自己,也对魏濯。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别人总是说,得不到的才弥足珍贵。

他按捺住心里的情绪,径直走过了魏濯的身边,像是没有?触动一样对他说:“说得很好听,只是我不会再信你了。魏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白费力气了。”

说完,瞿行舟就离开了画展,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

等到离开了画展后,瞿行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和魏濯对峙的时候一直提着一口气,一直到走了才彻底松了下来。

林远湘早就离开了,瞿行舟看着她发来的消息,一时也没有心思应付,随手回了两句后就驱车回了家。

回到家里,瞿行舟看着床头挂着的法比安·珍妮·雅克特的一幅画,上面画着一个五官模糊、头发凌乱的女人。

瞿行舟安静地望着它,过了许久,才认输似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瞿行舟的门铃就被按响了,他开门一看是一位快递员,脚边还放着一个包裹的十分严实的,四四方方的盒子。

快递员微笑着对他说:“您好,请问您是瞿行舟先生吗?这?是您的快递,请签收。”

瞿行舟看着那个盒子,想起了魏濯昨天和他说的话,心里突然犹豫了起来。

而快递小哥还举着笔等他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向日葵请重看第二十三章

关于法比安·珍妮·雅克特请翻开第四章

下一章小魏同学就要准备摩拳擦掌不要脸不要皮地追老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