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件人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字母Z,内容也很简洁。除了几张风景照片之外,就只留了?一句话说明了一下自己因为工作原因要暂停一下旅游,不知道下一次发照片会是什么?时候。
其实留言的内容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因为Z从来没在邮件里提及过和自己有关的任何事情。这是他们在网上?认识以来,Z第一次谈到了自己,尽管只是说了?一句“工作原因”,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解释,但瞿行舟依然觉得有些不一样。
瞿行舟保存好照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给Z回了?一封邮件。
瞿行舟:好,祝诸事顺利。
发完了?邮件,瞿行舟便收起了?手?机。他把视线重新投向了?窗外,却又忽然觉得其实不下雨也没什么?,安静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
第二天瞿行舟比平时要晚了?一个小时才到公司,关岳明跟在他的身后啧啧说道?:“老板,你怠惰了,你居然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太过分了?,作为你的好助手我必须对你提出严肃批评。要知道所谓上?行下效……”
“是吗?”瞿行舟把手?里的本子往关岳明的怀里一塞,嗤笑了?一声,“这样吧,你直接把我开除,然后我们一起去喝西北风。”
“什么??老板您想出去兜兜风?”关岳明立马换了一张狗腿脸,笑嘻嘻地说道?,“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瞿行舟没忍住嘴角的笑意,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了句:“贫嘴。”
“老板我觉得您真的非常勤奋刻苦了,遇到您真是我三生有幸,我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诚感?慨。”关岳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违心话?。
“不用你觉得,”瞿行舟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忽然转身对关岳明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是。”
“以及,关秘书上班时发表于工作无关的闲话,这个月奖金扣掉三分之一,记得自己去财务报一下。”说完就把关岳明关在了门外。
关岳明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关岳明:我可能不是人,但是你是真的狗啊,瞿扒皮!
关岳明站在瞿行舟的办公室门前,伸手用十根手指掰了掰、算了?算,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掉了?。
在冲进去把瞿行舟揍一顿和冲进去把瞿行舟揍一顿之间,关岳明毅然决然地决定忍为上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心头疼自己的奖金,一边化悲愤为力量,变相地开始压榨其他人。
“张设计师,昨天说的搭配方案今天下午可以出结果吗,抱歉,瞿总这边很急,麻烦您了……”
“刘总监,上?次说的接洽进度如何了??”
“徐副总,那个策划案……”
“哎,孙总您好……”
毕竟奖金还能再赚,这么?工资丰厚的工作丢了可不好找。
关岳明催了一圈电话,又把一上?午的工作挤压成三个小时之内做完了?以后,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点了一杯双倍焦糖珍珠的椰奶豆乳。
罢了,世?上?唯有奶茶可慰我心。关岳明乐哉乐哉地嘬着奶茶,把瞿行舟故意找茬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瞿行舟逗过关岳明后,一整个上?午心情大好。
俗话?说得好,如果快乐不能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样的快乐就会让人感?觉不踏实。古人诚不欺我。
瞿行舟翻了一下社交软件,回复了?几条比较重要的消息后,不经意间打开了?手?机相册。他看着相册里存下来的Z发给?他的照片,忽然有了?种想翘班的想法。
外面夏日刚到,暑气未至,天朗气清,一切都是刚刚好错过就不再的美好。瞿行舟尽管已经年近而立,可还是翻出了一些年少时的叛逆冲动。
不知道是因为关岳明的话?,还是因为Z的照片,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了疲倦,这一年来他从未真正放松过,一直在用工作压着自己。
现在他突然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只想现在就离开这里,去海边、去山脚或者只是毫无目的地逛一逛,但是只能是现在,或早或晚都不可以。
瞿行舟想到这里,抬手合上?了?刚刚还在工作的笔记本,起身,抓走了桌子上?的车钥匙。
“好好工作,我下班了。”瞿行舟路过关岳明时敲了敲他的桌子,吓得关岳明一口珍珠卡在嗓子里差点呛死。
离开了?问渠,瞿行舟取了?车开到了不远处的公园边,停下了?车。
正值工作日,公园里除了一些锻炼的老人,很少?见到青年或是学生。
公园里的紫薇和玉兰已经开遍了?,远远看去像是粉紫色的云落了下来,沿着石板小路远远地消失在了拐弯的地方,地上落了大片大片的阴影。
瞿行舟沿着石板路往前走着,公园里有人在遛狗,隐约能听见偶尔传来的狗叫。
他找了一张石板凳,坐了?下来,凳子正好在一树紫玉兰下面,抬头就能看见紫玉兰开得正艳。阳光透过并不繁密的枝桠落在了瞿行舟的身上,他闭上眼,把身体重心向后移去,四周的声音忽近忽远,最后像是被包进透明袋子里,听不分明了。
“今天天气好啊。”一位老人拄着拐杖坐到了瞿行舟的身边,慢悠悠地说道?。
瞿行舟睁开了?眼睛,笑着应了?一句:“是啊。”
今天的阳光并不强烈,只是温柔地搭在身上?,有些像镀了?金色的脆玻璃。
“小伙子,你有心事吗?”老人笑眯眯的,像是随口聊天一样问道。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心事的人吗?”瞿行舟偏了偏头,回道?。
老人听罢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帽檐:“你这小伙子真有意思,嗯……晒晒太阳,真舒服。”
瞿行舟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晒自己的太阳。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一老一少?,像是两道?跨越了?时间的背影。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老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笑着就对瞿行舟说道,“小伙子,你看你这年纪多让人羡慕,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去试错,犹犹豫豫可不行,毕竟青春错过就不再咯……”
说着话?呢,老人就走远了?,好像和瞿行舟搭话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并不期待着瞿行舟的回答。
瞿行舟睁开眼睛,拈起了腿上落下的一朵花瓣,耳边还是那个老人所说的“青春错过就不再”,悠悠地叹了一口长气。
今天天气很好,瞿行舟不想去想一些让自己烦心的事情,他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现在他只想躲上?一时片刻。
……
“行舟,别忘了?你答应我要去看画展哈。”
听着林远湘发来的语音,瞿行舟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几个周前答应下来的事情,后来因为大大小小的琐事就搁置到了脑后,被林远湘这么?一提醒才记起来。
他压下心里的心虚回了?句:“记得。”放下了?手?机,瞿行舟捏了捏眉心。
周末的时候,瞿行舟开车到了和林远湘约定的地点。
林远湘嘻嘻哈哈地和他打趣了几句:“行舟,你知道这场画展的主题是什么?吗?”
他只是答应了?林远湘要来,但是他私下并没有了?解过,于是摇了?摇头。
“那我也不和你说,你自己去看吧。”林远湘对他眨了眨眼,“和你很有缘分。”
瞿行舟一时不解,直到进了?展馆后,他才明白过来林远湘话?里的意思。
船,每一幅画上的主题都是船。
轮船、木船、竹筏又或是残破不堪的旧船的遗骸,只是每一幅画上都透露出一种浓浓的孤独感。无论是海上?落单的船,还是清晨未醒的港口,瞿行舟看着,只觉得到沉重的无奈。
就像是,再也无法?前进了?一样。
瞿行舟看着画,不可否认的是,尽管每一艘船看起来都像是被困在了原地一样,但是在这种荒芜中,他看到了画笔尽头的一丝期待,一种干涸龟裂的土地上,生长出了一朵花茎纤细的雏菊,在风里微微颤抖着。
可怜,但又生机勃勃。
有一种别样的风情,看着这些画,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慢了。
这些画并不是非常写实的画,而是大块大块的颜料,勾勒出了一种氛围感,并不细致,但是有一种透明的美感。
“你怎么一直在盯着这幅画?”林远湘看瞿行舟在一幅画前站了?好久,不由得问道。
瞿行舟面前的画,大半都是空白的,只有正中间一点的位置用颜料涂抹出了一块边缘模糊的方块,方块里点了几个小点,凑近看,能够看到那是几艘小小的木船。
瞿行舟轻声说:“他在画海妖和水手。”
“你怎么看出来的?”林远湘皱眉,其实魏濯很多画她都看不懂到底要表达些什么?。
“空白的地方涂上?了?白颜料,尽头的船被塞壬困住了?。”瞿行舟轻声说道,“被困住了?……这个画家自己应该也被什么?困住了?。”
涉及到这方面的话?题,林远湘乖乖闭上了?嘴巴。
她刚刚给?魏濯发了条短信,问他自己已经把瞿行舟带过来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过了?几分钟后魏濯回了?一条很短的消息:帮我留他到画展结束。
林远湘暗暗翻了个白眼,但是想想魏濯那段时间的样子,心里还是软了?一下。
林远湘收起手?机,对瞿行舟说:“听说这些画都是不对外进行售卖的。”
“那应该是有特别的意义吧。这些画上都没有署名。”瞿行舟仔细观察了?一下后,忽然说道?。
林远湘笑了?笑:“听说是为了?换一个身份来审视自己,所以没有沿用以往的署名习惯。”
瞿行舟没有应答,林远湘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可是这些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说,“好像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关岳明: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