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走,你喊什?么。”瞿行?舟打开了魏濯的房门,逆光站在他?的门口?,让魏濯一时之间辨别不出他?的表情。
看?到瞿行?舟还在,魏濯的心才慢慢放松了下来,他?掀开被子下床,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到了瞿行?舟的身?边,小声地安抚道:“我以为?你走了,对不起。”
魏濯想伸手握住瞿行?舟的手,却?忽然想起来瞿行?舟的警告,于是又讪讪地放了下来。
瞿行?舟抱肘站在魏濯的面前,他?比魏濯要矮一点点,靠着门框站着的时候,身?体重心微微偏移,让他?比实?际身?高又矮了一些。
他?撩起眼皮,自下而上地瞟了魏濯一眼,像是打量一件什?么不值钱的物件似的,嗤笑了一声:“我和?你不一样,就算我已经对你没兴趣了,我也不会骗你。”
瞿行?舟的话仿佛一把锐利的刀,毫不留情地撕破了他?们之间表面的和?平。
魏濯低下头,错开了瞿行?舟的视线,他?不敢看?瞿行?舟的眼睛,他?害怕在那?里面看?见失望、悲痛和?嘲讽。
“对不起……”魏濯嗫嚅着,愧疚从心脏里奔逃,在瞿行?舟漠然的注视下无处遁寻。
他?除了对不起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苍白的、无力的话语在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桌隔了夜的、冷透了的饭菜,既不合时宜,也味如嚼蜡。
“魏濯,等伤口?都结痂了你再来送纱布,还有?用吗?”瞿行?舟不想听魏濯再和?他?道歉,没有?必要,还总是一次一次地提醒着他?受过的屈辱。
魏濯的嘴唇微弱地动了动,一声毫无意义的叹息从他?的唇边溜走。
魏濯闭了闭眼睛,暗示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他?藏好心里的难过,忽然笑了一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道:“现在几点了,我感觉我好像睡了很久。”
瞿行?舟转身?往客厅走去,背对着魏濯说:“五点四十,只是睡了五个小时而已。”
魏濯跟在他?的身?后进了餐厅,桌子上摆着一碗白粥,魏濯坐在瞿行?舟的对面,小心翼翼地问?他?:“这是……你做的吗?”
魏濯忽然有?些不舍得碰这碗粥了。
“买的。”瞿行?舟轻笑了一下,毫不遮掩地回道,“我很忙,没有?时间照顾你。”
魏濯微微一愣,继而才意识到,瞿行?舟之前之所以会给他?熬粥,只不过是因为?喜欢,现在喜欢都已经破碎不堪了,他?自然也没有?必要为?自己洗手作羹汤了。
魏濯低头喝粥,借着低头的动作掩饰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
“没关系,至少这是你买的。”魏濯抬眼笑道,“那?就算是你为?我做的了。”
瞿行?舟看?着他?一口?一口?喝粥的样子,还有?嘴角浮现的笑意,心里只觉得一片苍凉。
他?开口?,轻轻说道:“魏濯,你这样可真卑微。”
就跟我当时一样,卑微又可笑。瞿行?舟把剩下的半句藏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
魏濯的动作停滞了一秒,接着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和?瞿行?舟说:“谢谢你来看?我。”
瞿行?舟见他?自欺欺人的样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言语冷漠地划清了两个人的界限:“我作为?你的上司,探望下属,应该的。”
魏濯抿了抿嘴唇,继续喝粥,故意忽略了瞿行?舟加重了读音的“上司”“下属”两个词语。
餐厅里的氛围一下就变得尴尬了起来,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样,只有?勺子和?瓷碗碰撞的时候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外起了风,树枝被吹得东摇西晃,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折断了似的,满树的叶子哗哗作响,突如其来的冷风穿过了阳台扫荡了整个屋子,呜呜地吹过,留下一阵嗡嗡的余音。
瞿行?舟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却?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大理石板的餐桌。
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天一下就阴沉了下来,一团团乌云从远处翻涌而来,遮住了原本来亮堂着的天。深深浅浅的灰蓝色,呈现出破败的味道,街上的人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冷吗?”魏濯放下碗,问?道。
瞿行?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等到魏濯把最后一口?粥也送进了嘴里后,他?才起身?,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魏濯下意识地跟着他?站了起来,挡在他?的面前,惊疑不定地问?他?:“你要走?”
“魏总监已经退烧了,我也不是你的保姆,我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瞿行?舟拧着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防备。
魏濯的目光落在瞿行?舟的身?上,心里溢出来的痛苦悄无声息地淹没了他?,积压了一个月的绝望瞬间冲垮了理智垒起的堤坝,魏濯感觉自己好像被泡在了海里,周围那?么广阔,又那?么地孤立无援。
为?什?么瞿行?舟一定要走?为?什?么说过永远爱他?,却?又把他?留在了原地?
魏濯眼底发红,开口?问?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待在一间屋子里吗?”
“对,我不愿意。”瞿行?舟梗着脖子和?他?对峙。
这场博弈注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痛苦的又何止魏濯一个人。
瞿行?舟感觉自己真的快要被魏濯逼疯了,褪下表面完美温和?的外衣之后的魏濯,就像是一个顶级的猎食者,瞿行?舟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力,才能?不露出疲态。
魏濯一会儿可以克制冷静地强迫自己,一会儿又可以那?么柔软无害,瞿行?舟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魏濯了。
在魏濯面前,瞿行?舟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提防着魏濯把自己再一次拖进深渊里。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瞿行?舟不止一次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期待被人救赎,谁都好,谁都可以,只要能?救救他?,让他?可以稍微喘口?气就好。
和?魏濯的对局,几乎就要耗尽瞿行?舟所有?的力气。精神上的疲惫就像是一根针,扎进了脑子里,细细密密地疼着,就快要疯了。
魏濯咬着牙,心里泛起了一阵阵醋意:“如果是白知寒,你说不定连觉都一起睡了吧。”
“你什?么意思!”瞿行?舟脸上升起了被羞辱后的怒意,他?伸手推开魏濯,不想和?他?再多说半句废话。
魏濯见他?真的要走,刚刚退下去的烧又好像烧起来了一样,脑袋发涨,让他?想也不想地就拽住了瞿行?舟的手腕,不顾瞿行?舟的辱骂和?挣扎,紧紧钳制着他?的手,往卧室带去。
不想瞿行?舟和?任何人接触,想就这样把他?永远关在自己身?边的想法?从未这么强烈,这种疯狂的想法?一点一点蚕食着魏濯的理智,让他?一步步走进了黑暗的边缘。就算瞿行?舟恨他?也没关系,恨总好过遗忘。
“魏濯!你疯了!你他?妈放开我!”
瞿行?舟被推倒在了床上,魏濯俯身?压了下来,强迫他?张开嘴和?自己接吻。瞿行?舟恼怒不已,心脏因为?愤怒而用力地鼓击着胸膛。
魏濯完全抛弃了瞿行?舟的感受,任凭瞿行?舟怎么打骂、挣扎,他?都不放在心上,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股执念,要把瞿行?舟留在自己身?边的执念。
直到瞿行?舟的衬衣被扯开,房间里僵持的氛围才像拉紧了的丝线,骤然崩断。
瞿行?舟停止了挣扎,魏濯却?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顿时就愣住了,他?伸出手,碰了碰瞿行?舟的眼角,那?里一片湿润。
瞿行?舟哭了。
这个认知宛如一记重击,砸在了魏濯的头上,让他?一下就慌了神,他?伸手抹着瞿行?舟眼角的泪水,言语混乱地说:“你别哭,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行?舟,我不是想……”
瞿行?舟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娃娃,只有?眼角的泪水沉默地流着。
魏濯低头吻着瞿行?舟的眼角、眉梢,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可是瞿行?舟却?毫无反应,就好像已经彻底放弃了一样,既不回应,也不反抗。
魏濯害怕极了,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害怕,明?明?瞿行?舟就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却?仿佛和?他?隔了千里、万里那?么遥远,仿佛他?真的永远、永远地失去了瞿行?舟一样。
因为?他?在瞿行?舟的眼里,看?不见自己了。
巨大的恐慌攥住了魏濯的心脏,让他?不敢呼吸,轻轻地吸气都会带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瞿行?舟忽然笑了,他?声音疲倦地对魏濯说:“魏濯,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和?你相处的每一秒都让我感到痛苦,你能?不能?放过我,就算我求你了……”
“求求你放过我,我真的没有?力气和?你再纠缠下去了,你明?白吗?”瞿行?舟的情绪逐渐失控,几近崩溃地说道,“我他?妈的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一条命,你才要来这么折磨我?啊?魏濯,你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我喜欢了你整整六年,魏濯,六年啊,这六年几乎就是我能?付出的全部?了,我都毫无保留地给了你,可是你不要,魏濯,是你先不要的,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瞿行?舟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说你爱我,魏濯,你真的爱我吗?”
我爱你!我当然爱你!
魏濯想说话,想告诉瞿行?舟自己爱着他?,自己离不开他?,可是他?的嗓子像是坏掉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瞿行?舟笑着看?他?,眼底却?尽是悲伤,他?轻轻摇了摇头,对魏濯说:“魏濯,你承认吧,其实?你自己也不敢去细想不是吗?你说你爱我,可是如果我不是瞿行?舟,我不是你的缪斯了,你还能?这么坦然地说——你爱我吗?”
魏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眼里,瞿行?舟和?缪斯,向来是捆绑在一起的,可是如今瞿行?舟却?问?他?,如果他?不是自己的缪斯……
自己还会爱他?吗?
魏濯回答不上来。
瞿行?舟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别过脸,声音沙哑地说:“魏濯,我放过你了,所以你能?不能?也放过我。”
“离开我的生活,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真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瞿行?舟只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快,像是这段时间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石头,忽然消失了一样,让他?几乎就要落泪了。
瞿行?舟声音里绝望的哀求让魏濯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在茫然和?痛苦之中,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用饱含压抑和?悲伤的声音,颤抖而嘶哑地说道:“好……我走。”
随着话语,魏濯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灵魂中的一部?分随着这句话,被生生地撕离了他?的身?体。
原来当人痛苦到极点的时候,就不会再感觉到痛了。魏濯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胸口?,这里好像死去了一样,已经没有?知觉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舍不得瞿行?舟哭。
窗外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地都倾倒在了雨水里,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写到最爽的部分了,小魏同学的第一阶段火葬场宣布结束,接下来进入第二阶段。
小魏还是不明白怎么爱一个人,而他本身其实是一个控制欲和占有欲都很强的人,所以在他真正看清自己内心之前,他的爱就是一把双刃剑,让他和瞿总都痛苦绝望。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
——博尔赫斯《最后的对话》
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