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吻她的发顶,柔着声儿,跟她一样说:“对不起”。
对不起,这么晚才过来找她;对不起,他不该束手无策、惶惶不安地等她的电话。他该早一点过来,不该让她一个人蹲在这么黑的夜里哭。
他们坐在空地的野草上,萧若挽着他的胳膊,把头靠他肩上,她已经不哭了,但情绪还是很低落,她看着黑漆漆的远方,问他:“你恨肇事?者吗?”
他恨吗?
恨的,当时的他恨不得将?肇事?者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他说:“若若,不是你的错。”因为她不是肇事?者,因为没有人愿意有意外发生。
“可他还那么年轻。”才21岁,是跟许嘉言当年差不多?的年纪。
萧若在出医院的时候,这么问自己:如果彭舫截的不是腿,而是受了其他的伤,她还会这样难过这样自责吗?
她得到的答案是:在遇到许嘉言之前不会。
在没有遇到许嘉言之前,她不会礼让乱穿马路的行人,不会关注贫困地区的儿童,那时的她没有现在这么善良。
在处理城西的海御楼盘安全事故的时候,她也没有去看望那个被钢筋穿过大腿的伤者,她也没有额外地自掏腰包表达歉意。
可是后来,她爱上了许嘉言,她的心开?始柔软,在路上遇到腿脚不便的残疾人,她都会多?看两眼,那三年里,她捐了很多?的钱给残疾人联合会。
因为许嘉言,她才拿下了袅烟镇这个几乎没什么利益可言的度假村项目,才会给许嘉言代课的那个小学盖房子换桌椅……
这一切,都是因为许嘉言。
“老公,”萧若在他肩上抬起头,“当时那个人去医院看过你吗?”
“嗯,”他沉默片刻,说:“他给我跪下了。”很多?年过去,许嘉言还记得很清楚,那是个下午,他还没有接受所有的现实,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跪在他的病床前,一遍一遍地跟他说对不起。
他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他把柜子上,那个男人买的水果掀到地上,哭着让男人滚。
萧若没敢问他现在有没有原谅那个人。她晃了晃许嘉言的胳膊:“老公,我想回家。”
萧若没有开?车,也不舍得让许嘉言开?车,她把王兴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萧若枕在许嘉言的腿上睡着了。
到樊城,已经将?近十?一点。
许嘉言晃了晃她的肩:“若若,到家了。”
萧若的脸在他腿上蹭了蹭才睁开?眼,她两眼空空地回了一会儿的神才下了车。
回到家,萧若蜷到客厅的沙发里,许嘉言问她:“晚上有没有吃饭?”
她摇头。
“那中午呢?”
她又摇头。
许嘉言没说什么,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去给你下碗饺子。”
萧若拉住他的手:“我不饿。”
“你是饿得过了劲儿了,”他温温柔柔地哄:“少吃一点,好不好?”
萧若扁扁嘴,点了点头。
原本说不饿的某人,在吃完那一盘饺子后,问:“还有吗?”
“不能再吃了,”他说:“你刚刚吃了18个。”原本他是数了10个饺子的,但想到她的饭量,就又多加了8个。
萧若皱眉:“哪有那么多?。”感觉也没几筷子就吃完了。
“可以让你再吃一个油桃。”他捏捏她的小肉脸,这个一直喊着减肥的女孩子,最?近两个月胖了三斤。
萧若有点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
七月五号,是萧若的生日,七月二号的晚上,她跟老萧去京市出差了,截止七月五当天中午还没有回来。
下午一点,许嘉言忍不住了,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被挂断,许嘉言眉头皱起来,接着,萧若的短信发来了。
『若若:老公,等我结束了给你打。』
许嘉言怕打扰她便没有回。
到了下午三点,许嘉言去萧若爱吃的那家蛋糕店取了蛋糕回来,万里晴空的天下起了太阳雨。
萧若的电话还没有打来。
许嘉言站在台阶上发起了呆,直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
他猛然从思绪里回神,拿出手机,都没看清来电的名字就接通了——
“若——”
“嘉言啊,晚上过来吃饭啊。”是潘云。
“妈,”他嗓音低低的,有委屈:“若若还没回来。”
“不是说今天就能回来吗?”潘云安慰他:“估计也快了,要不,你来妈这儿,我煮了甜汤。”
许嘉言有点自言自语:“今天是若若生日。”
电话那头,传来啪的一声,是潘云拍脑门的声音:“哎哟,你看我这记性,都忘了。”她识趣得很:“那行,那等她回来,你们去吃个烛光晚餐,那就先这么说,我去看甜汤好了没。”
电话挂断,许嘉言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3:36。
烛光晚餐……
她人都没回来,怎么烛光晚餐,许嘉言难得有了小情绪。
今天对许嘉言来说很重要,是他和萧若认识后,萧若的第一个生日。
他颓坐在沙发里,看着对面的墙上的背投电视又发起了呆。
他独居了九年,却没想到短短的时间,萧若的出现就把他所有的习惯都打破了。
他开?始依赖她,一天不见到她,心就会慌,可最近两个月,萧若都很忙,忙着袅烟镇的度假村项目,忙着严叔叔出资建的小学,忙着去其他城市出差……
4点27分,萧若终于发了条短信过来。
『若若:老公,我5点40的飞机。』
从京市到樊城,坐飞机2个小时不到。
许嘉言立即回过去:若若,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外面的雨停了,彩虹爬了小半个天际。
五分钟后,萧若的电话打来了。
“老公。”她声音很甜。
许嘉言在听到她那声老公后,凄凄的眉眼里终于有了温柔的笑意,他以前没有这么矫情的:“今天很忙吗?”
很忙吗?忙得要死,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赶的,但她要在今天赶回樊城,所以就把剩下的事?情压在一块儿了。
萧若听得出他的失落,变着法儿得哄他:“再忙也要赶回去呀。”
许嘉言在她那儿,好哄得要命,“我买了你爱吃的蛋糕。”是蓝莓味儿的。
萧若问:“我们晚上在家吃还是去外面?”
许嘉言准备在家给她过生日的,他买了上好的牛排,还有红酒,但他问她意见:“你想在家还是出去?”
萧若想都没想:“在家。”其实她以前挺喜欢在外面吃的,但许嘉言跟她在一块儿后,她就喜欢在家吃了。
萧若在电话里说:“晚上你就不要去接我了,我让王兴去就行。”
许嘉言不愿意:“我要去。”细听,这话里竟有几分孩童的执拗。
电话那头,萧若咯咯笑:“好好好,那你来接我。”
许嘉言问:“爸呢,他跟你一块回来了吗?”
“没有,”萧若说:“严叔叔晚上请他吃饭去了,估计明后天才会回去。”
从嘉景湖墅到机场,走机场高速也就半个小时,许嘉言临出门前洗了个澡。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洗澡,大概是觉得天热了,大概是怕身上有汗味,又或者……
他心情好得不得了,去机场的路上,竟然还哼起了歌。
许嘉言到机场的时候才7点,他把车停在停车场,然后去了大厅,显示屏上面显示萧若那班航班预计降落时间是7点28分。
还有16分钟,就能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可是16分钟好长啊,他盯着出站口的方向等了好久……
“许嘉言!”
许嘉言刚一个低头看时间的空隙,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见他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在朝他招手。
他今天拄了拐杖来,他加快了步子,走过去,拐杖倒在地上,他把她抱进怀里。
他满腔温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语气说:“若若,我好想你。”
曾经那个在人群中吻额都会羞涩的男人,在这一刻,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捧着她的脸,吻她的唇。
回去的路上,天又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珠啪嗒啪嗒地砸着挡风玻璃,刮雨器快速转着,开?车的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抓着副驾驶坐着的人的手,一秒都不舍得松开。
萧若笑他:“你现在车技长了啊。”
许嘉言不说话,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一点一点地啄。
到了嘉景湖墅,雨势转小,变成了毛毛细雨,许嘉言没有把车停进车库,车在别墅门口停下来,车里没有伞,他下车,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他们进了院子。
蒙蒙细雨把他的睫毛浸湿,他把拐杖丢在地上,把她的手抬至她的头顶,萧若在原地转着圈,她平衡感不好,转了两圈就有点晕了,她倒在他怀里,在傻笑。
许嘉言捧着她的脸,在雨里吻她。
雨下得缠绵,雨里的他们吻得悱恻。
吻到深处,情难自控,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蹭她的鼻尖,微微粗喘:“晚点吃蛋糕好不好?”
萧若抿着嘴角笑着点头。
他们没有上楼,就在客厅里,头顶的射灯开了一圈,昏黄的光打下来,落了满室的温柔光影。
他把她压在沙发里吻着,温温柔柔的吻一点一点把她缠绕进他的世界。
空气里有暖昧的声音,从彼此的唇角溢出来
此处画重点哈,粉丝群里有。
时针转了一圈半,许嘉言已经换上休闲的家居服,萧若去了楼上的浴室洗澡。
他们家的厨房有两个,一个中式一个西式,许嘉言在开放式的西式厨房里煎牛排,牛排很香,把人的味蕾勾出来。
萧若洗完澡从楼上下来,身上穿着一条浅蓝色的吊带丝质睡裙,她的头发没有吹得很干,发尾还落着潮,她把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两鬓落了几缕下来,有勾人的娇和媚。
她踩上厨房台阶,走到许嘉言身后,从后面搂他的腰,她身上有淡淡的茉莉香味,是沐浴液的味道,许嘉言从网上给她买的。
她很喜欢,经常在洗完澡故意钻他怀里让他闻。
许嘉言侧着脸问她:“饿不饿?”
“嗯,”她点头,“我中午就没吃。”
“那等下多?吃一点。”两个平底锅一起运作,他把煎好的两块牛排放进盘子里,没有放酱料,因为萧若喜欢吃原味的。
他转身,在她的额上亲了一下,问她:“要不要喝点红酒?”
“好啊。”
许嘉言把开?瓶器给她:“那你去把酒开?了倒出来,我给你做点水果沙拉。”他已经把水果切好了,只要放点沙拉酱就可以了。
餐桌上,萧若把酒倒进醒酒器里,许嘉言端着两盘牛排出来了。
他在白色的餐盘里,牛排的旁边放了两瓣红色的玫瑰花瓣,拼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心形。他买了两大束的红玫瑰,找了很久,才找到几瓣形状漂亮又正好能拼凑成心的。
萧若看了一眼餐盘,眼神转到他脸上,她放下手里的红酒瓶,朝他走近一步,她的右手无名指上是他们的婚戒,简简单单的款式,她勾着食指,轻摩他的下巴:“许嘉言。”
许嘉言没有说话,任她挑逗的眼神在他脸上放肆。
“你现在怎么这么会?”会得都不像他了。
他不解释,只说:“想让你开?心。”想让她每天都这么开?心的,更想她的开?心都是因为他。
萧若肚子在咕咕叫了,可她现在不想吃牛排,她更想吃他,虽然刚刚吃了一顿,可没过瘾。
牛排已经煎好有一会儿了,许嘉言握住她的手指,把她拉到椅子前,让她坐下。
他坐她对面,他们之间隔了一个餐桌的距离。
萧若不喜欢和他隔得那么远,“你坐这儿来。”她说的是她旁边的位置。
可是吃西餐喝红酒,有仪式感的话,不是都要对面而坐吗。
“快过来呀!”
许嘉言听话地过去坐了,萧若把他的手握到手里:“许嘉言。”
“嗯?”
“我有时候半夜醒,看见你跟我枕的是一个枕头,还是会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她没有看他,眼睛盯着他冷白色的手面看:“许嘉言,你可能不知道,在我追你之前,你就像是我的一场梦,”她失笑:“就有点像……”她抬眼,眼神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比以前更好看了,有熠熠生辉的光在里面:“我没有追过星,但应该就是那种感觉,”她咯咯直笑:“许嘉言,你就是我的大明星。”
许嘉言把椅子拉开?一点,朝他张开?手:“过来。”
她过去,坐他腿上。
他说:“我不是什么大明星,只是老天看我可怜,才会把你送到我身边来。”没遇到他之前,他以为我这辈子就只能那样了。
他的心冷了九年,是她一点一点把他焐热。
他拨开她耳边的发,看见她耳垂上两个小小的耳洞,她有耳洞,但很少戴耳饰,因为戴了之后会发痒。
他说:“以前,我觉得人这一生太长了,”遵循生老病死的话,要何时才能归于黄土。他莫名地哽咽了:“可遇到你以后,又觉得一生太短了。”
萧若攀上他的肩,看他的眼神柔软:“我们都还年轻,还会在一起很多?很多?很多?年。”
“可你之前老说我已经31岁了。”
萧若扁嘴锤他的肩膀:“我那是开玩笑,你干嘛还记在心里!”
她是真的从来不觉得他老,三十?岁的男人哪里老了。现在的他像是回到了少年时期,眼睛干净纯粹,有时还会带点幼稚,很乖巧,偶尔还会对她唠唠叨叨。
萧若捧着他的脸,眸子里映出了他眉眼里的三分惋惜和无措,她在他唇上啄了一口:“我们要爱惜身体,”她想了想:“就……我活到90岁,你活到96岁好了。”这么算算,他们还有漫长的六十多?年呢。
许嘉言被她的话哄到了,声音里有笑意,他说:“好。”
如果他们真的可以活得那么久..如果她先他走了,他会跟上她,因为,她是他这后半生所有的光。
他会追光而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划重点——
“遵循生老病死的话,要何时才能归于黄土”,非摘抄,这句话很丧,我们都要快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