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帝江,已经过了午夜。
许嘉言坐在轮椅上,离酒店服务台隔了一些距离,酒店接待问:“先生,有什么需要帮您?”
许嘉言礼貌颔首:“你好,我有个朋友喝醉了,我不放心她,所以过来看看,她叫萧若,你能帮我看看她住哪间客房吗?”
接待礼貌回答:“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不好透露客人的入住信息。”
许嘉言耐心解释:“我打她电话,一直不接,我怕她出什么意外。”
接待听她这么说,犹豫了片刻,说:“那我帮您查一下。”
接待抬头:“先生,你说的萧女士,住1628的商务套房。”
许嘉言颔首道谢。
王怀远推着轮椅上的许嘉言,进了电梯。
王怀远敲了好一会的门,门都没有开,许嘉言又打萧若的电话,也没人接。
王怀远又要敲门,斜对面的客房门开了。
“大半夜的,吵死人了!”是个女人,裹着睡袍,不耐烦地冲他们嚷。
实在没有办法,许嘉言只得又给小张打了电话。
依旧熬夜追剧没睡觉的小张给远在帝江的杨秘书打了电话。
没几分钟,杨秘书从电梯里出来,他住楼下的标间,看见1628门口轮椅上的许嘉言,杨秘书一愣,只几秒的功夫,他就反应过来。
跟了萧若两年有余的杨秘书当然知道许嘉言这个人的存在。
只不过一直只听其声、闻其名,不见其人。
如今一见。
啧啧啧,这模样长得,难怪把萧总迷的神魂颠倒啊。
就是……
翩翩公子,不良于行啊。
可惜可惜。
杨秘书保持着惯有的职业素养,恭敬礼貌喊了声:“许先生。”
可杨秘书来,能做什么,还是得敲门,只敲了两下,许嘉言就制止他了。
他说:“刚刚敲门声已经打扰了对面的客人。”
杨秘书忙止住,“那我下去找工作人员上来,许先生,您稍等一会。”
五分钟后,值班人员拿着卡上来了。
门一打开,刺鼻的酒味就迎面扑了过来。
许嘉言转着轮椅进去,看见萧若躺在床尾,外套丢在地上,高跟鞋甩得床尾一只,地上一只。
杨秘书知趣道:“许先生,那我先出去了。”
许嘉言把轮椅转过去,对王怀远说:“王师傅,麻烦你下去开一间房住着,回头我把房钱给你。”
杨秘书从门口折回来,忙说:“我去吧我去吧。”
许嘉言说不用。
王怀远点头出门了。
杨秘书跟着把门带上了。
许嘉言看着侧躺在床尾的小姑娘,叹了口气。
他去卫生间,在热水壶里灌了水,加热,又拆了包一次性毛巾,用温水打湿,他坐在轮椅上,欠着身子,给她擦了擦脸。
毛巾温热,萧若皱着眉头翻了个身,侧身变成平躺。
离她不是特别近,但能闻见她身上很浓重的酒味。
许嘉言左腿还不能受力,他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用右腿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把睡在床尾,快掉下去的萧若往床里扶了一些,只几下的功夫,他的额头就沁出了汗。
萧若嘟囔一声,自己往床里面翻了个身。
许嘉言坐在床边,把她散在脸上的发丝拂到一边,萧若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的话含糊不清。
可许嘉言听得很清楚。
她在唤他的名字。
这个姑娘,是有多喜欢他,以至于醒着的时候唤他的名字,醉了还唤他的名字。
许嘉言的心里像揉进了几朵云彩,软绵得不像话。
他把被子给她盖好,去卫生间把水壶里已经沸腾的水倒掉又重新烧了一壶。
到了下半夜,萧若的胃里开始翻滚,许嘉言没睡,早就把垃圾桶放在了床边。
他没有坐回轮椅里,一直就着劲坐在床边,也没敢靠着床背,怕自己会打瞌睡。
他看着旁边那张眉头皱起来的小脸,目光落在她有点起伏的胸口,弯腰晃了晃萧若的胳膊。
“是不是想吐?”
萧若点头。
“那坐起来,垃圾桶就在床边——”
没等许嘉言的话说完,萧若就撑着床垫要坐起来,腰还没完全直起,胃口就开始翻山倒海了,她下意识就跳下了床,赤脚跑进了卫生间。
许嘉言坐回轮椅里,刚到卫生间门口,见卫生间的门没关,他把轮椅往后退了一圈。
过了几分钟,传来马桶冲水和水龙头放水的声音。
水声止住,萧若晃晃悠悠地卫生间里出来,她眼睛还有点红,七八分醉意,抬头,醉眼朦胧,看见半米远轮椅上的人时,她脸上先是意外,然后就笑了,她扶着墙站,红着脸蛋,摇头晃脑的,指着许嘉言:“你个小坏蛋,又跑我梦里。”
许嘉言:“……”
她趔趔趄趄地走过去,蹲下来,两手放在许嘉言的腿上,仰着头看他。
许嘉言微微垂头,眼里盛满了柔和的光,问她:“渴不渴?我烧了——”
他的话没说完,一根手指压在了他的唇上。
“嘘。”她眉眼里荡漾着的迷蒙春色怎么也收不住,醉眼氤氲地看他。
许嘉言被她瞧的羞红了耳朵,可他目光不躲,也只有她睡着和醉着的时候,他才敢这么直视她的目光。
萧若蹲不住,两个膝盖跪在了地上,手指从他唇上收了回来,两只小胳膊直接绕到了他腰上,圈住了他。
许嘉言全身僵硬,任她通红的小脸在他身上轻轻地蹭。
他外套脱掉了,身上是一件圆领的黑色绒衫,透着淡淡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他喉结下意识地滚了一下,他抬起了手,覆在她头上,力道轻的不像话。
她不说话,侧脸在他心口蹭,蹭了一会儿,才闷着声音嘀嘀咕咕:“许嘉言,我头好疼。”
“去床上躺一会,我给你按按头。”他想扶她,甚至想把她抱床上去,可他自己都站不稳。
她吸吸鼻子,有点奶音:“许嘉言,你有没有想我?”
有没有想她……
想的,从她走,他就失了魂,魂和心都跟着她走了。
萧若等不到想听的答案,抱着他的腰晃了晃:“想不想嘛~”她拖着少女撒娇时的尾音。
心都被她磨化了。
因为她醉了,他才敢说:“想。”连夜来帝江,不放心她是真的,想她,也是真的。
萧若突然抬起头,睫毛掀开,氤氲着迷蒙春意的眼里,他的轮廓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离得近,许嘉言闻见了她喷出的呼吸里带着的酒气。
他温温柔柔地哄着她:“去床上躺着好不好?”
她还沉寂在梦里似的:“那你不许走。”
他答应:“不走。”
她眼巴巴地瞅他:“那你抱我睡。”
她这个样子,除了平日里在他面前流露出的俏皮之外,又多了几分软萌。
许嘉言毫无招架之力:“那你去床上躺好。”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趔趄了一下,走不成直线,呈人字形倒在床上。
许嘉言轻笑,转着轮椅,到了床边,撑着扶手,挪坐到床边。
他弯腰,怕她听不见,靠近她耳侧:“往上睡一点好不好?”
第一遍,萧若没反应。
许嘉言又说了一遍……
直到第四遍,萧若才嘟嘟囔囔的不知说着什么,身体像个毛毛虫,往上蠕了蠕,把头蠕到了枕头上。
许嘉言抬起她的胳膊,费了些劲,才把她的身体扳过来平躺着。
他侧躺着,一只手肘撑着床垫,另只手给她捏着眉心。
他也不敢使劲,怕把她眉心捏出印子,改用两手给她轻轻揉着头皮。
应该是把她揉得很舒服,她眉头舒展,嗯唧两声,翻了个身,一只手臂穿过许嘉言的腰,搂住了。
许嘉言也不敢动,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反正半边身子都麻了。
好在萧若后来又翻了一个身,背了过去。
许嘉言才长吁一口气,靠着床背,慢慢睡着了。
翌日,天微微晴。
初阳微暖,从落地窗里洒进来,落了一地的暖星子,床上的人儿皱了皱眉,睫毛抖几下,掀开。
萧若揉揉眼睛,刚睡醒,还有点呆滞,盯着天花板瞧了许久,眨巴一下眼,随后猛然扭过头。
她还以为自己做梦,使劲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好疼。
她微微欠起身,仍不可置信似的,看着半躺在床边的人。
旁边的人唇红肤白,闭着眼,乌黑的睫毛柔软乖巧得平铺着,没了平日里的疏离感,倒像个温顺的少年。
‘他为什么会在帝江,又为什么会睡在她的床上’,这个想法只短暂的在她脑海里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之后,她鬼使神差的就把手伸过去了,想碰一碰他。
谁知,许嘉言突然睁开了眼,她动作僵住。
许嘉言见她醒了,手撑着床,坐起来,问她:“还难不难受?”
她昨晚一直嘟嘟囔囔说难受来着。
她也不答他的话,手收回来,一个劲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你怎么在这?”
这么问,看来是不记得昨晚的事了。许嘉言有点失落,也有点庆幸,不记得也好,他昨晚说了不该说的话。
“昨晚视频的时候,我看你喝醉了,有点不放心,就过来了。”他说的轻描淡写,像是从隔壁到隔壁似的。
萧若眼睛潮潮的,心里又暖又甜,整个人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又觉得这个男人好傻。
就因为她醉了,他竟然从医院里跑出来,这一‘跑’就跑了300多公里。
不是傻子,是什么?
她收起心里的欢喜,吸了吸鼻子,语气里有心疼,也有责怪:“你腿都没好呢!”她看向他的腿,他手术没几天,还不能带假肢,左腿的裤腿一半都是空的。
她想摸摸,可又不敢,鼻子发酸:“你自己来的吗?”
“不是,”他说:“王师傅陪我一起来的。”
她又吸了吸鼻子,问:“几点到的?”
他回答:“一点多。”
萧若很自责,要不是因为她喝多了,怎么会连累他跑那么远。
许嘉言不想她担心,更怕她心疼,忙说:“没事,不疼。”
“下次不要这样,”她垂着头,声音低低的,软软的:“你得爱惜自己的身子。”
许嘉言答应:“好。”
许嘉言知道她上午有个会,他看了眼时间,八点了,就问她:“会议是几点?”
“九点。”
“那去洗个澡。”
萧若嗯了一声,从床上下来,往卫生间去,然后又折回来,拿了换洗的衣服,扭头看了许嘉言一眼。
许嘉言因为没睡好,眼里有红血丝。
萧若走到他身边:“你睡一会。”
许嘉言摇头,说不困。
萧若不信,她喝醉酒,话最多了,昨晚她一定缠着他说了很多话,他肯定没怎么睡。
“那、那不然你等我走了再睡。”
“好。”
萧若打了订餐电话后才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