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坐在泥水里的男人手脚哆嗦,一个劲往后面缩。
萧若往他跟前走了两步,秘书立马跟上前,萧若脚上的鞋跟陷进了泥里,她低头瞅了一眼,有些嫌弃,她将身上的大衣拂起来,蹲下,冰冷的眼神射过去。
男人手脚没绑,却不敢自己把嘴里的东西给拿出来。
保镖上前,弯腰将男人嘴里的东西一把拽了出来。
萧若歪着脑袋看他,舌尖在腮帮处顶了一下,语速不急不慢的,“多大了?”
男人慌得不得了,哆嗦着答:“32。”
萧若默念:“32,”她问:“有孩子了吗?”
男人点头:“有、有…”
萧若抬手,看了看掌心,五指蜷起又松开:“有孩子了啊…”都有孩子了,还不知道以身作则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她一巴掌甩到男人的脸上,劲儿用大了,掌心有点疼,她甩了甩手。
“回去教育你的孩子,出门在外要懂礼貌,不然,就会有人代替他的父母教育他。”
男人被掌掴的措手不及,懵了。
萧若显得有点不耐烦,皱着眉头问:“听懂了的话就喘个气。”
男人后知后觉,忙不迭地点头:“懂了懂了……”
萧若这才站起身,扬了扬下巴:“滚吧。”
男人连滚带爬的带了一身泥,逃之夭夭。
翌日,雨过天晴,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周都是艳阳天。
三年了,她还从没有在天晴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
雨水多的时候,就见他多一些,雨水少的时候,就见他少一些。
克制不住了,她也有去电台见他,但只敢偷偷地、远远地。
周五
已经三天没有见到许嘉言的萧若,脾气有点暴躁了。
不是嫌咖啡苦了就是嫌午饭的菜咸了,就连秘书敲门,她也嫌声音大了。
她把手里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扔,捏了捏眉心。
半晌,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又是连续一周的晴天。
她扔了手里的手机,开始发呆,满脑子都是他。
傍晚,萧若终于忍不住了,没让司机跟着,她自己开车去了红枫苑。
冬天昼短夜长,才六点,天就黑了下来。
9栋102,客厅里的灯亮着。
许嘉言半躺在沙发里看书,他已经看了一个下午,他有轻微的近视,看久了眼睛会酸涩。
他放下手里的书,闭着眼,捏了捏眉心。
正对客厅阳台的外面,萧若坐在驾驶室里,鬼鬼祟祟地注视着前方。
客厅的窗帘拉开一半,萧若能看见搭在沙发贵妃位上的一条腿,但是看不见人。
萧若就这么看着那条腿看了一个小时。
看得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就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等她睁眼,客厅的灯已经黑了。
萧若看了眼时间,天!已经九点五十了。
九点五十几乎成了萧若的生物钟。
她忙发动车子,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电台楼下。
她点开Radio按钮就是FM98.8兆赫的调频广播。
十点整,许嘉言温润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
萧若放平了椅背,躺了下去。
车窗外,无风无雨,月缺,星辰几点。
萧若还记得第一次从电台里听见许嘉言的声音,当时的她就在想,这个人一定很温柔,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后来,她偷偷去了电台,打听FM98.8兆赫晚间新闻是谁播报的,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许嘉言……
许嘉言……
“见人嘉言善行,则敬慕而记录之。”
后来,FM98.8兆赫的晚间新闻,她一次都没有落下。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时候,她只想着:要是这个人能用他的声音喊她的名字,或者给她讲一个故事就好了。
见到他本人以后,她的想法就变了,她想把他哄到她的床上,让他天天喊她的名字,夜夜给她讲故事。
十点四十,许嘉言坐着新买的电动轮椅从楼里出来。
电动轮椅的速度比他之前徒手转动轮子的速度要快上许多。
萧若的目光自他从楼里出来就一直定在他的身上。
他今天没有穿大衣,穿了一件黑色的防风服,似乎是因为天气转凉的原因,他在腿上盖了一条毯子。
他的背挺的很直,目视前方。
萧若扫了一眼他的腿,发现只有一只脚。
他今天没有带假肢。
直到看不见他的人了,萧若才打开车门,小跑过去,躲在墙角,偷看——
他转弯了。
她又小跑到大门口,躲在伸缩门后,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他上坡了。
电动轮椅果然方便很多,他再也不用吃力地用手去转动轮子,也不用担心轮椅会倒退。
约莫两分钟后,萧若才站直了身子,慢慢往前走,可她不敢离得太近,在他身后十几米远,远远跟着。
直到许嘉言拐了弯,萧若才加快步子,谁知——
“啊!”
一声尖叫,萧若肩上的包带都滑落了下来。
轮椅转了方向,面对着她的许嘉言也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
他是逆行,很抱歉地对她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更多是心虚的萧若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怎么往回走了。
他解释:“东西丢在单位。”所以回去取。
她还以自己的跟踪被发现了,萧若装傻充愣:“你单位在这附近啊?”
许嘉言点头。
他越过她,萧若转身,却没想,许嘉言回头了。
萧若忙转过身去,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贼,偷东西被警察当场抓到的贼。
一颗心上蹿下跳,惴惴不安的。
“你好。”
萧若再次回头,紧张得直吞口水。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名……”所以只能用你好跟她打招呼。
没等他说完,萧若立即张口报上自己的名字:“萧若,萧声的萧,恨蘼芜杜若的若。”
许嘉言一双眼睛清澈,黑白分明,看着她,没有喊她的名字,他说:“上周末,在我家楼下,”他耐心解释:“你借我的伞还没有归还。”
萧若愣了一下,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的,迅速眨了两下,“噢,伞、伞我今天没带。”她抿了抿红唇:“能给我你的号码吗?我明天给你送到电台。”
她刚刚还问他的单位是否在这附近。
许嘉言端坐在轮椅上,沉默了几秒才开口:“你知道我在电台工作?”这旁边有好几个单位。
呀,露馅了。
萧若一时语塞。
许嘉言没有继续追问,他没有随身带纸笔,犹豫了几秒,说:“你把伞放在门口的保卫室就行了,我会去拿。”
说完,他微微颔首,把轮椅转了方向,走了。
萧若站在原地,失神了许久,她眼神空洞地往前走,待回过神来,才想起来,这是往红枫苑的方向,而她的车还停在电台的院子里。
萧若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停在电台院里的车里,中途差点崴了脚。
可她依旧没有先走,她知道许嘉言不会那么快出来,于是她趴在方向盘上等了好一会,直到许嘉言出现又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收回目光,眼神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那把黑色折叠伞上停留了许久。
第二天晚上十点二十分,许嘉言刚回到休息室。
一个同事敲门喊:“许老师?”
“请进,”许嘉言抬头:“什么事?”
同事说:“外面有人找你。”同事勾着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许嘉言拄着拐杖坐到轮椅上,出了休息室。
还能是谁找他。
就是借人伞不归还被人开口索要的萧若。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的荷叶边半高领毛衣,她站在走廊的墙边,一只手因为紧张不断抠着肩膀上的包包带子。
这时,休息室的门打开,许嘉言没有使用轮椅的电动功能,他用手推着轮子。
他没有直呼她的名字,而是礼貌又疏离地喊她:“萧小姐。”
萧若抬头,不自然地拨了拨耳边的发,却忘了耳边没有发,长发被她盘成了髻。
她有点紧张,舔了一下唇,走过去。
她把折的一丝不苟的伞还给他,说:“我觉得放在保卫室不礼貌,就给你送来了。”主要是想见他,更想和他说上两句话。
许嘉言接过她手里的伞,说:“谢谢。”
依旧礼貌疏离。
天冷,电台的大楼有些年头了,走廊是开放式的,开着窗,有阵阵凉风吹进来。
他刚刚接她手里的伞,看见她的指尖通红。
大概是在外面等他等的吧。
他觉得抱歉,开口:“要喝水吗?”很礼貌的邀请。
萧若一点都不渴,却立马答应:“好啊。”有点急不可耐,又很求之不得。
许嘉言转了轮椅的方向,萧若也没有问他要不要帮他推,就握住了椅背后的把手。
许嘉言微微扭头,他想说不用我可以自己来,不知怎么的,没有开口,原本放在轮子上的手拿开了,交放在身前。
她很细心,见他收回了手,才开始推动轮椅。
他背对她,说:“谢谢。”
她微微弯了点腰,柔着声儿说:“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跟我说谢谢?”
大概是觉得他和她还属于需要互相道谢的关系,许嘉言没有说话。
到了他的办公室。
许嘉言很客气:“你先坐一会儿。”
萧若环顾了四周,走到暗红色的木质沙发上,端正地坐下。
许嘉言去拿了两个一次性水杯,套在一起,去装水的时候才发现,饮水机里的水已经很久了,他平时都是自己带水来的。
他拿着纸杯:“你等我一下。”他去其他办公室倒水去了。
过了两分钟的时间,他回来,端着热气腾腾的一杯水,递给她。
她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弯了稍许,“谢谢。”
水有一点烫,萧若两只手捧着杯子暖手,许嘉言回到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