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小院,明知意苍白无助的小脸上,眉头深锁。甘棠知道后,同样是又气又不安。
“小姐,老爷真要给您定亲吗?怎这么突然。”甘棠很郁闷,转而又替自家小姐抱不平,“可小姐您是府里年纪最小的,要定亲也不该那么快考虑您,其中会不会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四个字一说出来,甘棠就意识到说错话了,更不安地看向她。
小姐是盼着回府的,可如果真是另有隐情才被接回来,那小姐可不是要伤心透了。
果然,明知意原本无助的眼里,不知不觉间盛满了泪光。
“甘棠,你说的这些我又如何不知,可爹爹当真如此心狠吗。”说到心狠,转而想到这些年的不闻不问,忽然又觉得自嘲。
不是一惯心狠吗,她又何必自欺欺人。随后,一行清泪从眼角落出,滑过香腮。
“小姐您别伤心,我会找机会打探胡家的情况。”见到小姐哭,甘棠心都碎了。
“嗯。”这是不愿意再提了。
深夜,这个久未住人的小院再次陷入昏暗里。无人发现,一道身形修长挺拔的黑影出现在屋角,很快跃入一间女子闺房。
昏暗寂静的房内,借着月光的余晖和习武之人敏锐的眼力,晏行墨直接走到床榻前。
今日赶车本就劳累,加上又被定亲的消息伤了神,明知意早已疲倦至极,此时她像一只熟睡的小兔子,看着毫无安全感。
可如果她现在睁开眼睛,定会吓个半死。
床前,一袭黑衣的晏行墨掀起了床幔,冷峻的面容上,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手中的拳头渐渐握紧。
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娇容,寻觅多年,如今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宴行墨内心终于按奈不住,就像炸开了一束花火,重新点亮了早已暗淡的心房。
胸口那颗原本波澜不惊的心脏,竟砰砰直跳。
带着丝不确信的紧张,晏行墨修长的右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怀念又熟悉的感觉喷涌而出。
他出神地盯着面前熟睡的少女,许久后,手指不经意间又轻轻地碰触了她的嫣嫣红唇。
本来睡得安稳的明知意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像只小猫咪似地不耐烦哼唧一声,不满被人打扰睡意。而这声嘟囔,就和以往每个夜晚在他身旁时,一样的挠人心扉。
记忆里,女子总是被折腾许久好不容易能够入睡,有时精力旺盛的晏行墨起了玩心,就如现在这样去捉弄熟睡梦中的女子,便是发出这样的哼哼唧唧,时而更是会甩掉他抚上樱唇的手,得逞的晏行墨直接翻了身覆上去,名曰要惩罚她的不敬。
又是一番不可描述的场面。
思及于此,晏行墨眸色晦暗不明,最终低哑着声音轻叹:“云卿,这次再不会放你走……”
接下来几日,府里的下人们瞧着回府的四小姐似乎胆小怕事,并不会因定亲之事吵闹起来,加上老夫人他们并不十分待见,态度变得越发敷衍。
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忙里休闲时,总有一些下人爱嚼舌根子,私下议论纷纷,“虽然四小姐长得美,可要嫁的胡公子长得猴嘴尖腮不说,还是个贪图女色的浪荡子,曾闹出过人命呢。我看这娇滴滴的四小姐嫁过去,定是被欺负得惨哟。”
好巧不巧,就被路过的明知意和甘棠听到,一脸煞白的她听得瑟瑟发冷,却还是制止了想要冲上去的甘棠。
“我们先回去吧。”甘棠直跺脚,却不得不追上小姐。
一进到房间,甘棠马上关起门,“小姐,这胡公子果然非良配,您可不要答应,要不我们回庄子吧。”
“父亲岂会放我回去,我不愿嫁,他们也会想其它法子逼我就范。”明知意揪着手心的帕子,内心慌张。
“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嫁过去,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呀。”甘棠心急如焚。
能怎么办?明知意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最后咬一咬牙,“真到万不得已时,不过是贱命一条。”
这话听得甘棠愣了一下,然后抱着小姐低声哭泣了起来。
她的小姐,怎么这么可怜啊。
众人都看出府里四小姐近日的郁郁寡欢,柳氏不确定胡家的事她是否知道了,便叫来明知玥,让她带着这个四妹妹出去逛逛。
明知玥不情不愿,但敌不过母亲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带她上街。
出门这天,是春日明媚的好天气,退去了冬日的寒冷和初春的凉意,倒是可以准备更换薄一些的春装了。于是,明大小姐带上她,一同走进了京城里最负盛名的如意坊。
如意坊以出售精美布匹和精品成衣为主,之所以享有盛名,除了财大气粗外,最重要的是店里出售的部分上上乘衣裳,均出自脾气古怪但又技术了得的妙手裁缝春十娘。
话说这春十娘,曾经为宫里的娘娘裁过衣裳,娘娘是赞不绝口。可她不喜约束,不愿呆在宫里,却又不知为何,愿意为如意坊效劳。
至此,如意坊因春十娘广受欢迎,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不仅喜欢来这里购买,更为得到一件春十娘亲手缝制的衣裳而自豪。
如意坊地理位置好,共有三层楼。一楼,普通官员百姓只要有钱就可以任意选购;二楼,只接待皇亲国戚身份高贵之人;三楼,据说不对外开放,只有受到邀请方可上去。
没有人知道背后真正的老板是谁,但是能让这样的规矩实行起来,一定是有非常强大的靠山。
明知玥轻车熟路进了店里,直接往一楼熟悉的成衣区挑选。当然,价格亦不菲。
出门前柳氏分别给了二位小姐银子,但是明知玥打小穿金戴银,私下的小金库更不会少。明知意哪会有多少银子,自然没有跟过去,带着甘棠细细打量起那些精致的布匹。
“小姐,这件衣服真好看,就像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样,您穿上一定很美。”看着自家小姐摸着中间那套水绿色绣花长裙,身后的丫鬟韵梅赶紧拍上马屁。上次被大小姐派去接人回府,因着嘴皮子向来会说,得了大小姐的欢心这才升了她做贴身丫鬟。
韵梅的话说得明知玥心里舒坦。可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这么好看的衣服穿在明姑娘身上,我看是暴殄天物才是。”
这么张扬的说辞,惹得周围人看了过来。
被看的少女没有丝毫羞怯,得意地看向明知玥。
“又是你。”明知玥看向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林婉儿,两人向来看不顺眼对方,于是不悦道,“这裙子我穿起来不好看,你穿就好看?”
“我穿起来好不好看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穿起来一定不好看。”林婉儿故意绕口令坦然答到。
“林婉儿,你凭什么这么说!”这火气真是一点就着。
“就凭你这胡搅蛮缠的性格,怎么撑得起如此仙气飘飘的衣裳。”话一说完,周围就有人笑了起来。
“你!强词夺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明知玥眼看就要撒泼起来。
这时,门口进来几人,走在中间最前面的女子穿着一件低调的兰色春衫,青丝寡簪,却姿首清丽,干净漂亮,一看就知道非等闲之辈。周围的人见了,就像蝴蝶被花朵吸引了一样移不开眼睛。
林婉儿瞧见了进来的气质女子,两眼发亮,立马小跑过去亲昵地挽起她的手。
“嫣然,你可来啦!”她们二人约好今日来此。
“你们吵什么呢?没进门就听到了。”一开口,女子好听的声音,犹如清泉般悦耳又温柔。
“我在笑有些人自不量力。你看那挂在最中间的水绿色裙子,最配得上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莫胡说。”宁嫣然是知道婉儿这心直口快的性子,转而面对明知玥,眉目温柔,“明姑娘,婉儿刚才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这裙子你若喜欢,我斗胆做个主赠与你,就当赔个不是。”
“不用你装好人。”像是被打了脸般,明知玥脸上燥热,干脆直接气冲冲走人。毕竟,安阳侯的独女她也惹不起,一旁的韵梅急忙追了上去。
林婉儿幸灾乐祸,“嫣然,你看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逃走了。”
“你呀你,下次莫要这般不饶人。”说着,点了一下林婉儿的额头。
在外人看来,宋嫣然是她的表姐,打小关系十分亲密,事实上也是。不仅如此,在林婉儿眼里,表姐就是全天下最美最温柔的女子。
这头小闹了一场,明知意自然看在了眼里,只见明大小姐匆匆离后去,她也不得不跟上。
这还没迈开步,就见一个衣着不俗的中年男子恭敬地走过来,“这位小姐,敝人是如意坊王掌柜,楼上有贵客邀请,可否随我移步上去。”
明知意顿时就惊讶了,这偌大的京城里,她哪里认识什么贵人呢,莫不是认错了人。
“小姐,我们都不认识这人,您可别乱走。”甘棠扯住四小姐的衣角,小声说道。
王掌柜看着眼前娇弱貌美的小姐,看到对方脸上的踌躇不决,自然是知晓了她的想法。
“小姐莫怕,本店盛名在外从不欺客,见完了贵客,敝人会派人送小姐回府,还请小姐放心。”
王掌柜的态度光明磊落,明知意再不好拒绝只好起身往楼上走去。甘棠正要跟上就被王掌柜拦了下来,“请小姐见谅,贵人有令,只邀请您上去,您的婢女在楼下等候就好。”
“无妨,甘棠你就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细语如丝,甘棠最听她的话。
待那道丽影随同王掌柜消失在一楼后,好奇的林婉儿这才看向宋嫣然,“刚刚上去的那位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虽长得不错但穿着打扮实属普通,竟然能让掌柜请到楼上去。那可是三楼,我们都没去过呢!”
这也不怪林婉儿惊讶了。
“你要想知道,去打听一下便是了。”宋嫣然虽然疑虑,但也没有那么惊讶。她身后的婢女凝露了然,走到甘棠那里很有技巧地询问几句就回来了。
等她告知这两位表小姐,彼此稍显诧异。
“原来是明府四小姐,这好好的嫡女身份从未公开,怕是见不得人吧。”身在京城贵圈,深知越是高门大户越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事,因此林婉儿对于明知意的初印象不免有了先入为主的看轻。
这品阶比她还低的明四小姐竟然被受邀上去。且不说她,她身旁的表姐宋嫣然,如今安阳侯独女,父亲可是骠骑大将军,母亲又是皇后的手帕交,身份高贵,也没有那样的荣幸得到邀请。
区区一个从三品又见不得人的嫡小姐,凭什么有这样的待遇。
想到这一点,林婉儿心里就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