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浅妄：“……”
那声“怎样啊”惊天动地，好久没人敢在他面前这么狂妄了。
纪无忧没脸看，只能悄悄跑到楚泠身边扯扯他的衣角，耳语道：“这是沈医生。”
楚泠愣在原地，是那个喜欢向他身体注射不明液体的沈浅妄吗。
这是导致他两周不到的沈浅妄吗？
这变态气质不太明显，他竟一时间没认出来。
他有些迟钝地歪了歪头，原著里的不明液体不会真的是纪无忧说得那种吧。
这……这他怎么好拒绝呢。
就让他们两个一起发烂！发臭吧！
楚泠脑子里一片混乱：“我当然知道沈医生了，沈医生气质出众，又长得这样好看。”
装出来的乖巧虽迟但到。
沈浅妄嘴角抿平，果然不吃这套：“现在再夸未免有些刻意了。”
楚泠：“沈医生真是明事理呢。”
沈浅妄无动于衷：“……”
“吴艺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楚泠一脸愤愤不平，“我早告诉过你，不能打架斗殴，不能打架斗殴，规定就摆在那，我们不能触犯。”
他面不改色将自己的脚从吴艺凌身上抬起来，又伸手掸了掸自己踹在吴艺凌身上的土，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我们需要团结友爱，是不是？”
沈浅妄：“……”
鞋印还在上面呢，你就当我瞎？
吴艺凌起身之后，恨恨地盯着他，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沈医生——他”
话音被措不及防打断，楚泠一手捏住吴艺凌下巴，面色变得无比认真：“艺凌，我早就给你说过不能这么对待这位……”
他瞥了一眼刚刚一直被欺凌的人，这是谁来着？
楚泠卡了壳：“这位……傻子小兄弟。”
纪无忧要疯了：“……”神他们傻子小兄弟。
楚泠说完莞尔一笑：“沈医生，你怎么看？”
沈浅妄冷酷无情：“楚泠和吴艺凌触犯规定——”
楚泠笑容僵住。
他佛了，他佛了。
他化身为斗战胜佛。
他此时面容和蔼，语气友善：“您、说、什、么？”
心理阳光——沈浅妄你最好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不然两周之内绝对不好过的人是你。
确定过眼神，你是我打的过的人。
沈浅妄目光始终是淡淡的，却仿佛能摄人心魄一般，淡默到让人恐惧。
沈医生的眼神冰冷刺骨，金丝眼镜下一双眼睛似笑不笑。
一直放在衣兜里的手骨感修长，将手术刀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
楚泠：“……”
确认过眼神，我竟没看出你有刀。
呵，那又怎样。
不是他吹，不出五秒，沈浅妄一定会跪在地上，跪求他不要死。（标注1）
他怂了。
两周也比没有好！
沈浅妄下了最终的决判：“楚泠和吴艺凌打架斗殴，违反规定，先跟我去治疗室走一趟吧。”
淦！
治疗室内昏暗潮湿，唯余的那一扇窗户紧紧的关着，楚泠伸手掸了掸上面的土。
楚泠问道：“这是治疗室？”
吴艺凌哆哆嗦嗦，哑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楚泠冷笑：这么害怕？
楚泠恶声恶气：“这么害怕还敢欺负我！”
沈浅妄瞥了一眼哆哆嗦嗦的吴艺凌，理不直气也壮的楚泠：“……”
真是够了。还挺活泼。
沈浅妄面色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对你来说，是惩戒室。”
楚泠没接这个话头：“打开窗户吧。”
“……”请你尊重一下我好吗？
沈浅妄扯了扯唇：“既是惩戒，那就没必要。”
楚泠没理他，用力推了推这扇窗，被弹起的灰尘呛了呛。
紧闭的窗子被打开，透出一阵久违的风。
楚泠非常敷衍地解释道：“我怕黑。”
吴艺凌：你连沈浅妄都不怕，你还怕黑？
忽明忽暗的光从窗户打到楚泠的脸上，如同跳跃的金子般，却敌不过他眉间骄傲更闪耀。
沈浅妄一时哑了声。
光和楚泠不知是哪个让他更动容。
下一秒，难耐而熟悉的冰冷气息将他从这一瞬间的错愕之中扯了回来，沈浅妄扯了一个笑。
尽管窗子打开了，却依旧照不到这间屋子里，只堪堪待在那窗边上，看着这里的黑暗踌躇不前。
终究泾渭分明。
沈浅妄如水的心莫名有些惋惜，这是个病态的地方，像楚泠这样火红热烈的花不应该在这里看不到太阳。
他嗤笑了一声，可惜楚泠并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在热烈的花也会凋谢。
沈浅妄冷声道：“看过医院规定吗？”
楚泠：“啊，没有。”
吴艺凌说不出话来。
沈浅妄拧了眉：“打架斗殴要电击以示惩戒。”
“那是沈医生你动手吗，还是我们俩互相……”
楚泠诚恳，第一次住精神病院他真的不知道。
沈浅妄：“……一会儿会有医生过来动手，我只是把你们带到这里。”
楚泠了然：“那你是干什么的呢？你负责这个医院的带路活动吗？”
屁用没有。屁都不干！
这话他没敢说。
天地可鉴，从刚刚他那仅说出来的话里真的没有讽刺。
可他依稀从沈浅妄脸上看出那么几分被冒犯的不悦。
沈浅妄沉声：“你那么想试试，我也可以满足你。”
楚泠诚实回答：“其实也没有很想试试。”
沈浅妄好像对他起了点兴致，抬眼看他：“电击之后，你就会再也不敢违背这里的规定。”
他有意言语恐吓：“就会像吴艺凌似的，哆哆嗦嗦一进这里就怕得不行。”
楚泠怜悯地看了一眼吴艺凌：“哦，那吴艺凌真是太不应该了，明明都已经这样了，还想着进来为自己增加点对规定的敬畏之心。”
他认真无比：“我也是，不能因为想要深入了解这个精神病院，就随意触犯嘛。”
楚泠亲昵地捏了捏吴艺凌的脸：“我们两个就是闹着玩的。你看。”
沈浅妄：“……”这是还不死心啊。
够了。
楚泠才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道：“难道只有这种惩戒才能管理的好医院吗。”
沈浅妄耐着性子：“……你想说什么。”
“所有人都关心你能不能管理好这个医院，而我不一样。”
——我不关心你。
楚泠正色道：“我关心的是你睡得好不好。”
楚泠：“以惩戒为手段，视人命为草芥，我担心你晚上睡得不好。”
沈浅妄轻笑一声：“那怎么办？”
楚泠嘴快秃噜出来：“我可以陪你睡？我一身正气可以用在你身上。”
沈浅妄：“……”
沈浅妄被骚了一把，决定不与这位睡得随随便便的病患交流，转身想走：“你等着医生来吧。我会交代他好好照顾你的。”
这话说得跟“你等死吧，死不了算我输”一模一样。
“啊不是，”一下子把真实想法说出来的楚泠拽住沈浅妄的衣角，“我是说，可以以劳动作为手段，犯了错的就去义务劳动。”
沈医生的衣角上一阵香味，楚泠一时有些哑然，沈浅妄这样一个正经到连扣子都要系得一丝不苟的人，他本以为他的身上的香味也合该是冷冽凌厉的，却不想这香味还挺缠人，前调是最温和的木质香，挠得他有些心痒。
分明不是什么变态医生，是冷淡温柔大哥哥啊。
他理了理思路，咽了咽口水：“那啥，建设美好家园，也能有益病人身心健康。”
楚泠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衣角，眉眼依稀沾上点委屈。
沈浅妄有些哑然：他委屈什么？
挑衅的人是他，动手的人是他，胡说八道的也是他。
他闭了闭眼，只要进这个精神病院的人明明都和那些社会渣滓没什么区别。
无非是好看了一点，无非是多了几分其他病人的灵动。
可……就是不想将这颗跳动的小火苗扑灭。
这个特例开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措不及防，他扯了扯嘴角，不耐烦地说：“那就义务劳动。”
沈浅妄眼神阴骘冰冷，好似刚刚的格外开恩用掉了他大部分的耐心：“我不管你干什么。三天内让我看到成果。”
楚泠声音欢快：“好嘞。”
其实他也不干什么。
不过就是将那些人打怕，然后让他们替自己义务劳动，顺便开垦一下荒地的事儿。
触犯一点点规定罢了。
楚泠语气和蔼又懂事：“我会让您看到成果的。不过，您能不能给我买一样东西？”
沈浅妄本想恶声恶气地说一句：不能。
哪里来的这样娇气的小少爷，撒了他奶粉，断了他的口粮。
世界的险恶，医院的危险也该让这人尝一尝。
可他一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不留神：“什么？”
“水稻种子，义务劳动用的。”
还不算太过分。
沈浅妄微微抿唇，行吧。
“出去吧。”
沈浅妄看着楚泠粗暴地将吴艺凌拖了出去，哑然笑了，还是有点情谊的，不然就直接丢这了。
楚泠嘟嘟囔囔：在哪找个地方再把他揍一顿呢？
沈浅妄：“……”听错了吧。
算了算了。
他来到自己办公室。
这医院建成也快有三十几年了，无数的孤魂哀嚎，恶者于此偷生，弱者在此沉沦。
办公室里没有窗户，最压抑的部分一面墙，里面满满当当盛放着来此患者的档案。
沈浅妄拿出其中还算崭新的一份档案，档案名字恰恰是楚泠。
——无不良记录，无发病历史。
是被人送进来的吗？
沈浅妄扯了扯唇角，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
他的办公桌上恰恰也同样的放着一份陈旧的档案表。
名字是沈月茹。
档案上的照片一片岁月静好，上面的女人低眉浅笑。
上面是同样的标注。
——无不良记录，无发病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