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晋江文学城首发

外头人声鼎沸,里面的人也坐不住了,看守俘虏的几个男人跑了出去,俘虏们也纷纷站起来,向外头张望。

舒望立刻停下来,悄悄往后面挪动,笼子里的人晃动手中木枷,敲击笼子,弄出了很大动静。

很多俘虏听到了,向舒望投来目光,舒望只好暂时作罢,狠狠瞪了笼中人一眼。

“你要跑,带上我。”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钻入舒望的耳朵,像是含了一把刀子在喉咙口。

舒望确实想逃跑。

被关在山洞里的五天中,她从最右边开始,顺着山壁慢慢挪动,一直往深处探索,又回到了最左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位置的变化。

她发现了一个被木栅栏封住的洞口,冒着呜咽风声,水声潺潺。

这是一个比较初期的溶洞,山壁上的土壤很松,从土壤湿度来看,附近或者说外面,就是一条河,河流从溶洞深处发源或经过,它的深处很可能有别的出路。

经山匪们偶尔的闲谈验证,外面是永江,这时节已经结冰了。

她想活着,更想有质量地活,被山匪圈养会是什么下场,她已经看过太多纪录片和电影,知道得清清楚楚。

现在外头不知为何乱了起来,里面的俘虏们也开始向洞口凑近张望,丝毫没有注意到舒望的反常。

这个时候逃跑,是成功率最高的。

舒望被男人威逼,只好说:“这后面有个通风的洞口,我要从那里跑,极大可能是死路一条,你也要跟着?”

男人又“嗤”了一声,道:“我想活。”

既然是同盟,舒望也不再忍耐,把心底最介怀的事问了出来:“你从进来,就一直‘嗤’个不停,是看不起我?”

男人愣了愣,竟然笑了:“见谅,我喉咙难受,习惯了,并不是针对你。”

舒望终于释了怀,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在昏暗的山洞中格外引人注意。

男人深深凝望了她的眼睛许久。

舒望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忙道:“我先把你放出来吧?”木笼是用儿臂粗的树藤缠起来的,再次印证了舒望的猜想,此地生产力低下,冶铁技术非常落后。

她废了好大劲才用尖锐的石头把树藤磨出来一道缺口,解开纠缠不清的藤蔓,正要把男人拉出来,帮他取下手上木枷时,外头动乱的声音越来越大,突然冲进来几个女人。

女人们哭喊着,在人堆里搜寻舒望,好似发了疯一样。

“骚娘们!狐狸精!你给老娘死出来!”

她们抓住舒望的头发,把她往洞外拖,一边拖一边骂:“贱人!都是因为你!水生和二山他们打起来了!流了好多血!死了好几个人!”

原来是分赃不均导致了械斗。山寨里的男人,不论老少婚否,只要是见过舒望的,都起了歪心思,想要抱得美人归,他们械斗,家里的女人们就哭,哭完了想起来事件的源头,要把“狐狸精”舒望拖出去烧死。

舒望咬着牙,一声不吭,她本想向之前认识的孟秦氏求救,可那妇人看见她被捉住,反而拼了命地把自己往人堆里隐藏,生怕被疯狂的女山匪们波及。

她闭上眼,任由女人们拖拽。

突然,角落里传来“嘭”地一声巨响,木笼应声而碎,男人从里头爬出来,把手上木枷往山壁上狠狠一摔,鲜血从手腕处流下,他却浑不在意,向女人们冲了过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舒望就被男人拉进了怀里,他长得并不算高,只比舒望高一个头,骨架瘦小,应该年纪不大,但力气却奇大无比,挥舞着破碎的木枷,将扑上来的女人一个个打倒在地。

女人们一拥而上,还有俘虏加入了战局,大约是觉得抓住了他们俩就能立功,孟秦氏混在人群中,一只手牢牢钳住了舒望的手臂。

男人感受到她的挣扎,抱着她猛然转身,朝孟秦氏狠狠瞪了一眼,他乌沉沉的眸子,凶神恶煞的表情,加上脸上的刺青,好似从地狱中爬起来的冤魂,把胆小如鼠的孟秦氏吓得心胆俱裂。

惊慌之下,孟秦氏还是没有松手,反而把舒望的手腕抓出了血,舒望“嘶”了一声,淹没在嘈杂人声中,几不可闻。

男人却注意到了,微一皱眉,当机立断,操起手中断枷往孟秦氏手上刺去,巨大的力量几乎砍断了她的小臂,使她大叫一声,捂住血肉模糊的手臂,在地上打滚。

鲜血飞溅,甚至滴落在舒望眉心。

舒望下意识往男人怀里缩了缩,活了两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血腥的场面。

场面越来越混乱,纵是再英勇,男人也渐渐抵不住了,舒望左顾右盼,指出一条生路,高声吼道:“走那边!”

男人把她紧紧拉着,且战且退,往传出水声的地方跑去。木栅栏已经有些腐朽,男人踢了两脚就打开了,两人向下看去,漆黑的洞口,透不出一丝亮光。

“跳!”男人当机立断,把她推了下去。

冰冷的水很快就淹没了舒望的头顶,她连忙挥动手臂,开始游动,男人还紧紧牵着她的手,他看起来不会游泳,成了舒望的拖累。

舒望努力拖着他往前游,很快,身边的水变清变浅,她也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周围的环境了。

前面有一道窄缝,仅容一人通过,幸好两人的体型都不大,勉强钻了过去。

看来,他们没有堵住上面的洞就是因为这个缝隙,以前这里的缝应该很窄,可能山体发生了震动或者水滴石穿,使缝隙越来越大,而上面的山匪也懒得查看,所以不知道这里能够通过。

两人从水里出来,舒望身上的毡毯浸透了冰水,冷得刺骨,男人身上本来就没有多少衣物,一浸了水,就显出他瘦弱纤长的身材,完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样。

舒望把毡毯取下,递给他。

“我不冷,你是女人,披着吧。”

“我比你年纪大,不用客气,你刚才保护了我,就当我感谢你的。”

男人似乎愣了愣,撩了些水将面庞拭净,又看着自己细瘦的腕子,才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我的身体了……”

舒望并没有听见这喃喃细语。

可当他视线触及舒望窈窕纤瘦的身姿时,又笑了:“你不见得年纪比我大,看起来是个小姑娘,说话做事怎么这么老成?”

舒望这才想起,她已经换了个身子。

两人相视一笑,舒望重新披好毡毯,裹紧了,往前面冒风的地方看。

“那里有风,说不定能出去。”

“嗯。”男人话不多,带着她往外走。

两人不知在溶洞里行了多久,路途曲折而漫长,还时常有水面拦路。在陆上的时候,男人护着舒望,入了水,就是舒望拉着他,相互扶持,并肩前行。

舒望的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求生的本能,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男人似乎有所察觉,温声道:“不要睡,就出去了。”

舒望“嗯”了一声,男人知道她顶不住了,就拖着她走,不断在她耳边鼓励着。

“别怕。”

“不要睡。”

“就好了。”

……

那一丝微弱的亮光就在前方,愈来愈近,愈来愈远,就连男人,也有些恍惚。

冷冽的风雪猛然冲了进来,雪粒子砸在两人的头脸上,舒望头上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凌,被冷风一激,针扎般疼。

男人把她往身后一推,顶着风雪,从洞口爬了出去。

是河流,是永江。一望无垠的冰面,被皑皑白雪覆盖,四周亮如白昼,一下子刺痛了两人的眼睛。

舒望下意识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渗出来,突然昏了过去。

男人被她拽倒,一下子惊醒过来,意识清醒了不少,他们要尽快离开这里,顺着冰面往太阳的方向,是最好的选择。

他看了看舒望,心道自己并不是大善人,舒望虽然帮过他,两人却是连名姓都没有互通过,怎么就相互扶持,一路闯出了狼窝?

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他少时梦中的一个姑娘。

他叫做宣长陵,是昌国二公子,天生神力,人称“小战神”,仅次于陈国大将孙括。

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宣长陵死于千军万马,万箭齐发之下,一支不知何处而来的银箭正中他的胸口,白光乍现,他飘散的魂魄被银箭聚起,强行留在了身体里。

但在外人看来,他已经死透了,尸体开始发臭、腐烂、生出蛆虫,被荒原上的野狼、秃鹫、乌鸦一口一口吞下。风吹过来,吹过的是他骨与骨之间的缝隙;雨落下来,将他的白骨冲刷进湿润的泥土;月升日落,昼夜交替,他的意识却始终清晰。

他就这么,数过一千多个日夜,起初惊愕、痛苦,后来暴躁不安、绝望,再后来,他平静等待着生命的终结。

宣长陵的一生,其实不枉,生于北林九城,父母疼爱,兄友弟恭,上头有做世子的嫡兄,他可以尽情闯祸,习武领兵,成长为人人称赞的少年将军。即便是国破家亡,他也是和全家人,和昌国上下臣民,并肩战斗。

五天前,又有一道白光自天际陨落,他身上的银箭激烈振荡,发出清越鸣声,他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成了黥面流放的奴隶,又被响李寨的人劫了过来。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多了一道奇怪的声音,对他说:“宿主你好,我是250系统,星际旅行者,因空间黑洞流落地球,并转换形态,成了景明三年的一支银箭,与你结缘。经过一千个日夜的吸收日月精华,补充能量,终于重新启动。我有一个别号,叫做‘帝皇系统’,可以召唤历史名臣为你所用,逐鹿天下。现在,你有一次召唤机会,可选人物属性——小卒,可选人物年龄——青壮年,可选历史范围——奴隶社会时期,请在以下人名中挑选——”

“山,日,河。”

“检测到宿主处于危险状态,本系统稳定运行需要和平环境,召唤暂缓,请宿主自行努力,脱离险境,日后再会。”

宣长陵虽然不笨,却也明白不了系统的话,只当做了奇怪的梦,醒来就遇见了舒望。两人略一合谋,并肩前行,竟然就真的让他们闯出了困境。

他看了看昏迷的舒望,把她背起来,一步一个脚印,在苍茫天地间,孑然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