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秋生
转眼间,十一年过去。
绿水青山间,在生机勃勃的小镇里,靠东边有一间挺大的院落,院落外用粉刷漂亮的白墙围着,端是清雅。
院内是少年郎朗朗读书声,间夹着一道浑厚男声和几道童声,伴着庭院枝繁叶茂的参天巨树随风而动的飒飒声,十分和谐。
“秋生,秋生。”小声又压抑的喊声在整齐的读书声中响起。
端坐的少年郎中,坐第一位的是一名敛眉看书,神色严肃的黝黑少年,他听到名字,耳朵微不可察的动了动。
少年趁着夫子转身时头侧了侧,对后面的人低声回道:“什么事?”
坐黝黑少年身后的学子穿着月牙圆领长袍,露出一截莹白的脖颈,样貌极好,一双墨黑大眼顾盼生辉,眉宇间自流一股俊俏灵动,虽还年幼,但任谁看了都不得不夸赞一句俏儿郎。
此人正是灵秀镇商贾世家蔡家的千金,赵映晨。
若说起这位蔡家的俊俏小姐,便不得不说起十一年前的一桩奇事。
十一年前,蔡家老爷蔡俞已年过不惑,却膝下无子,其夫人赵氏多次劝这蔡家老爷纳妾,好为蔡家延续香火。奈何蔡家老爷对夫人情深意重,一直不肯同意。
赵氏悲痛欲绝,想要以死来逼迫蔡老爷,于是便来到灵秀镇赖以生存的神河准备投河自尽,幸得蔡老爷赶得及时,才救下了赵氏,蔡老爷也是老泪纵横的同意纳妾。
这时,老天爷仿佛都被二人情意所感动,竟然自神河上游游下一名婴儿,这名婴儿,自然就是赵映晨。
赵映晨虽不是蔡老爷亲生,但蔡老爷二人却将她视入己出,宠爱无比,也就养成了其直爽了当的性子。
“秋生,等夫子走了,我们去吃馄饨吧。”赵映晨舔了舔下唇,似乎十分馋的模样。
黝黑少年秋生却是皱了皱眉头,“不行,夫子还有的布置功课,怎么能擅自离开呢。”其语气严肃,夹杂着教训的语气,但配上他略显幼稚的脸庞,怎么看都有点好笑。
“怕什么,我们俩功课都这么好,夫子又不会严惩我们。”赵映晨笑嘻嘻的低声说着。
“不行....”秋生还想说什么,却被赵映晨拼命示意的眼神给止住,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僵硬的将头扭回原处,瞧见一向温和的夫子正铁青着脸看着自己。
“夫子.....”秋生急急想说什么,却被夫子的声音打断。
“你们两个,给我出去!”夫子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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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严惩?”秋生艰难的头顶一盏茶,对赵映晨翻了个白眼。
秋生岁数不大,与赵映晨同岁,但身材宽大,几乎是赵映晨的两倍,夫子叫他们两人必须顶着一盏茶一动不动的站在窗户边,不允许洒落一滴水,这对秋生来说简直是难得龇牙咧嘴。
赵映晨眉目低垂,看上去十分乖巧温顺,她嘟囔着,“谁知道夫子今天会这样,早知道夫子今天心情不好就别惹他了。”
屋内跟着夫子背书的少年们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到窗外罚站的二人,离窗户最近的秋生听到少年们的窃窃私语,燥得脸都快烧起来,黝黑得脸庞上都有些发红。
反观赵映晨,却一副坦坦荡荡的君子模样,任由他人碎嘴,自己巍然不动。
最后站得二人腿脚发麻,酸软无力,所有学子离开后,夫子才放了他们一码,叫二人进屋背了书就放他们离开了。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路边许多摆摊的都已经回家,剩下的也正准备收摊。
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赵映晨失落道:“也不知道李嫂子家的馄饨摊收摊了没。”
“肚子饿了?我们还是回家吧。”秋生站在赵映晨身侧,在宽敞的街道上漫步。
“不行,我今日非得吃到李嫂子家的馄饨不成。”
秋生深知这人倔强的性子,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便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来到镇南李嫂子经常摆摊的地方。
远远便看到一身白的李嫂子,她瘦弱如柳叶般的身材好似要被风吹走,身后跟着两个小萝卜头,四五岁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就这么艰难的收着桌凳。
赵映晨见此加快步伐,到了李嫂子面前,却又绝口不提馄饨的事,反而帮着李嫂子一同收起了桌凳,秋生也加入其中。
大家伙都知道李嫂子,不仅因为她家有全灵秀镇最美味的馄饨,而且还因为一年前她家意外过世的丈夫。
李嫂子丈夫一年前在山上采摘草药时,不小心一脚滑落山底,落了个死无全尸,而她丈夫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去采摘草药,也是为了家中久久卧病不起的母亲。
镇上最大的医馆回春堂对她丈夫说,想要让老太太下床,需要一味极为珍贵的药材,这孝顺的儿子便记在了心中,在一天白日里准备好东西就上山了,谁知一去,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太在知道自己儿子不幸时,一口气哽在胸中,差点没和儿子一起去了,辛亏李嫂子在床前衣不解带的伺候着,才勉强拉回了一条命,自此,这个家便由李嫂子独自承担着。
镇上的人此后或多或少都在照顾这个坚强的女子,就连赵映晨也不例外,她懂事很早,经常跑到李嫂子摊上吃馄饨。
有了赵映晨和秋生两个少年帮忙,李嫂子的动作麻利了许多,她满目感激的与二人来到自己家中。
虽是年轻,但东西都极重,走一段路到李嫂子家中时,二人已经喘得脸红脖子粗了,坐在小马扎上,二人的肚子同时响起一道绵长的“咕”的声音。
李嫂子捂嘴轻笑,满是宠溺,在二人休息的片刻,在屋里倒弄了一下,端出两个青瓷大碗。
赵映晨哇了一声,赫然见到一满碗的馄饨,个个馅大皮薄,晶莹剔透,紫菜在滚烫的清汤间上下翻滚,点缀着小葱,扑鼻的香味。
秋生也不例外,看得直咽口水,不等多说,二人便狼吞虎咽起来,烫得哇哇直叫,又舍不得放下。
李嫂子则是回到屋中安置起老夫人,赵映晨二人吃完后,乖巧的把碗放在屋内大桌上,还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放在碗边,一旁站了个懵懵懂懂的小萝卜头,赵映晨笑着摸了两把脑袋,对他嘘了一声,和秋生蹑手蹑脚的离去了。
小萝卜头虽还没懂事,但也知道这铜钱对自家娘亲的重要,便笑呵呵的捧着铜钱进屋里寻着娘亲,献宝似的给李嫂子看。
李嫂子哑然失笑,透过微开的窗户,看到赵映晨与秋生还未走远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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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路口告别,各回各家。赵映晨见天色微沉,心道不好,要是被爹爹抓到,少不了一顿教训。
她回到自家四合院附近,四处环顾一番,见没人,便对着路边的枝桠发出啾啾啾的声音,这时,一只小麻雀从树枝上飞出来,落到赵映晨抬起的手臂上,它偏着头,发出同样啾啾的叫声,似乎在与赵映晨对话一般。
耐心的听完小麻雀的叫声,赵映晨舒了口气,从怀里抓出一小把米放在路边,也蹲下身子把小麻雀放在地上,她笑着摸了摸小麻雀的身子,“这是给你的报酬,慢点吃。”
小麻雀已经不理会她,一个劲的啄着地上的米粒,赵映晨见此笑骂一声,便起身大摇大摆的走进自家院落。
蔡俞虽为商贾,但为人低调亲和,家中修了个二进四合院,院内只有一个两个仆从和一个烧火的厨娘而已。
刚才从小麻雀口中得知,蔡老爷已经休憩下了,仆从和厨娘都也进屋了,赵映晨这才大摇大摆,丝毫不虚的开门进去。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一项特殊能力,能与鸟类对话,小时候和它们玩耍,别人以为是小孩子的玩闹,殊不知其中特别,懂事之后,赵映晨发现自己的特殊,便不再与他人说这种事,而是藏在心中。
就像怀璧其罪,赵映晨有这项能力,与他人不同,恐慌引起祸端,虽知晓村镇人的淳朴善良,但赵映晨本能的有着一丝不信任,不敢多说。
走进院内,穿过一条走廊,来到后院,正准备溜进自己屋内时,一道雄浑嗓音响起:
“晨儿。”
赵映晨欲哭无泪的转过身子,看见一个胖成球的身体,正是蔡老爷。
蔡老爷生的浓眉大眼,膀大腰圆,肚子鼓鼓的,下巴留了一小绺胡子,和善的面相现在冷着,平添了一丝严厉。
赵映晨心中暗骂情报不准确的小麻雀,决定下次再也不投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