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分别

酒楼中,陶渺吃了没多少就有?些饱了,毕竟从前饿肚子的日子多,胃小了,自然装不?下太多的东西。她眼巴巴地望着桌上残存的一桌食物,只能叹息。

对?面传来一声低笑,陶渺抬眸见韩奕言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心?想着自己方?才的吃相一定?十分难看。

“云峥,你怎么会在这儿?”陶渺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还有?这衣服,是你给我准备的?”

“喜欢吗?”韩奕言举着茶盏,淡淡地问?道。

陶渺重重点了点头,可再?细看韩奕言这身装束时,心?却微微沉了沉。

她蓦然明白为何?她会在韩奕言身上察觉出几分陌生,不?仅是他?的打扮变了,就连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清高?自持,目下无尘。

和她初见他?时一样。

从救了他?的那一夜她就知道,韩奕言定?是出身不?凡,许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自小锦衣玉食,吃着不?尽,与连温饱都奢侈的她云泥之别。

他?的伤早就已经好了,也早已联络到了他?的家?人。孙云那事儿大抵是他?吩咐别人做的,毕竟那夜他?一直和她坐在一起?,并没有?机会动手。

陶渺望着满桌的菜,突然没了胃口。

他?给她准备了新衣,带她来酒楼吃好菜,定?是在与她诀别吧。

他?要走了!

陶渺神色黯然,明知答案,却仍忍不?住问?道:“云峥,你还和我回去吗?”

韩奕言捏着杯盏的手微微一僵,他?抬眸,直视着她,只道:“你可还有?想要的?”

陶渺垂下眼睑,将思绪掩在如蝶翼般的长睫下,她本想摇头,可想到或许是最后一次,抬头笑道:“要不?,你陪我去买些东西吧。”

这次到镇上来,她本就是想买些年货的,不?仅是为了给自己买,还想给周先生,张寡妇和邻居的刘大娘带一些,他?们对?她好,她总得?思报答。

离开酒楼,两人去了东街,陶渺买了两斤猪肉和一些鸡蛋,还忍痛花了半钱银子买了包蜜饯。卖菜的小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还笑呵呵地送了两根萝卜,若不?是韩奕言在她身后站着,只怕还想扯着她多聊上几句。

待东西都购置齐全,已是暮色西沉,陶渺拎着东西慢悠悠地走到了城门口,强扯出一丝笑,回身对?韩奕言道:“天晚了,我要回去了。”

韩奕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陶渺忍住鼻尖翻涌上来的酸涩,落寞地走向牛车,却倏然被叫住了。

“陶渺。”

她期许地回头,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只见韩奕言看向一旁,等候已久的沈钧忙会意将马车赶过来。

他?翻身下车接过陶渺手上的东西,放进了车厢,恭敬道:“陶姑娘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陶渺犹豫了半晌,点了点头,只是看着高?大的车身,一时有?些茫然。

“我扶你上去。”

沈钧还未伸出手,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快一步挡在面前,他?错愕地看着向来淡漠的韩奕言大掌箍住陶渺的腰,一把将她抱到了车上。

陶渺愣了愣,手还下意识地搭在韩奕言的双臂上,直到听到他?的一句“进去吧”,才默默钻进了车里

片刻,她掀开门帘往外望,两人四目相对?,却是相顾无言。陶渺只觉心?底像是压着一块大石,说不?出的滞闷难受。阿娘曾说过,离别的时候不?要哭,要说些祝福的话?,可千言万语凝在心?口,临到嘴边却又化为乌有?。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许久,她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我走了......”

韩奕言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他?负手站在那里,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好。”

陶渺牵唇笑了笑,垂眸,失望地放下门帘。也对?,于他?而言她什么都不?是。

“主子,我定?将陶姑娘平安送回去。”

车厢外,只听沈钧道了一声,马车缓缓而动。陶渺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气,又倏然掀了车帘,向外喊道:“云峥,其实这段日子,我还挺开心?的……谢谢你。”

她不?敢去看韩奕言的表情,匆匆坐了回去,眼眶酸得?难受,直将眼泪挤了出来。陶渺忙抬袖去擦,可看见身上这件好料的新衣,一时又有?些舍不?得?,只得?凭空用手去抹,手心?湿了一片。

她和韩奕言本就是萍水相逢,当初她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救了他?,也一直盼着他?早些伤好后离开。既是如此,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她还有?她要做的事,他?定?也有?等着他?的家?人。

他?们羁绊到此,也该断了......

可一想到他?们也许此生都不?复相见,陶渺便觉得?心?一抽一抽地疼。她将头埋在膝间,刚想缓一缓,马车一个急停,她身子不?稳,不?自觉向前倒去,正?想抓住什么,忽得?出现一只手托住了她的纤瘦的肩膀。

陶渺抬头,诧异地看着眼前人。

“你......”

韩奕言看见她脸上的泪珠,不?动声色地撇开眼,“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东西落在那里。”

陶渺忙坐直了身子,偷偷抹了抹双颊,她没问?他?到底落了什么,只淡淡“哦”了一声,唇间泛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马车赶到小别村时,天已全然暗了下来,家?家?户户灯火通明,都在闭门过年,路上空无一人。为了不?引人注意,马车在村口停下,两人从小道一路回了陶渺家?。

从进门起?,陶渺就一直在看韩奕言,见他?在桌前坐下,似乎并没有?要找东西的意思,她也不?问?,只迟疑道:“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韩奕言沉默了片刻,就在陶渺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却突然道:“今日吃什么?”

“可以用白菜炖猪肉吃,我从前见我阿娘做过,只是比不?起?酒楼的,你别嫌弃就成。”

“好。”韩奕言点点头。

陶渺心?下一喜,转身就去收拾猪肉,可看着炕台上摆放的东西,她想起?什么,往内屋喊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她把鸡蛋和猪肉装在篮子里,先去了周先生家?。门虚掩着,她敲了敲等了半晌却没人过来,索性推门进去。正?屋亮着灯,却没听见里头动静,倒是灶房里传出了阵阵饭菜香。

许是周先生在里头做饭,周先生虽是读书人,却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规矩。

陶渺走上回廊,正?欲往灶房里去,转角处却突然冲出了个人,与她撞了个满怀,那人手上的书“啪”地落了地。

她忙弯腰将书捡起?来。

周司煜伸手夺过去,瞥见书脚脏了一块,正?欲发作,一抬眸,却是怔忪在那里。他?上下打量着陶渺,微微蹙眉,表情中满是不?可思议。

陶渺今日已然见了太多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了,只问?道:“周先生呢?”

周先生听见动静,从灶房出来,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陶渺。

他?惊奇道:“渺儿,你这身衣裳......”

“这是……用我阿娘之前留下来的钱买的。”陶渺随意扯了个谎,毕竟不?好将韩奕言的事儿说出来。

她这个谎撒得?蹩脚,因她这身衣裳,一看便知价钱不?菲,就算孙玖娘真留了钱下来,以周先生对?陶渺的了解,她定?也不?会这么糟蹋。

虽有?疑惑,周先生到底没有?多问?什么,反欣慰道,“真好看!我们渺儿也长成大姑娘了。”

陶渺赧赧一笑,从篮里取了猪肉和鸡蛋递过去,“给,周先生,这是我今日去镇上买的。”

看着那一大块肉,周先生诧异了片刻,他?没接,反推了回去,“不?必了,我这儿有?过年的饭菜,肉不?便宜,你自己留着吃。”

“我那儿还有?呢,我买多了,一人也吃不?完。”陶渺硬塞给了他?,“先生您一直极照顾我,不?过一些肉而已,您若是不?收,年后我也不?好意思再?来您这儿干活了。”

“这……好吧。”周先生这才勉强收下,他?接过东西,又道,“你若是不?嫌弃,今日便留下,与我和煜儿一同吃个年夜饭,也热闹些,可好?”

周司煜闻言,神色微动,却见陶渺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了,我已做了晚饭,多谢周先生好意。”

她道了别,离开的脚步有?些匆忙,周司煜立在原地,双眼一眨不?眨,视线始终盯着她的背影不?放。

周先生看他?如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煜儿,同我到书房来,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周司煜回过神,点点头,又依依不?舍地往陶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拖着步子同周先生去了书房。

甫一坐定?,周先生便问?道:“你觉得?渺儿这孩子怎么样?”

方?才在廊下见到的那张娇俏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周司煜面上发窘,掩唇低咳了一声,“父亲问?这个作甚么?”

周先生犹豫片刻,才道:“我若让你娶了她,你可愿意?”

周司煜闻言一愣。

“渺儿的娘生前将她托付于我,希望我多加照拂。可她到底与我没有?亲缘,我管不?了许多。”周先生解释道,“可她那舅母刻薄,听说前两日还闯进她的屋里,妄图诬陷她做了不?齿之事。我左思右想,觉得?只有?这个法子最为稳妥,但还需问?问?你的意见。”

毕竟周司煜进京赶考在即,若是金榜题名,自有?无数高?官显贵愿将家?中女眷下嫁于他?。周先生生怕他?现在不?情不?愿娶了陶渺,日后会感到后悔,既不?能好好待她,倒不?如不?娶。

周司煜沉默不?言。

不?论是才学还是教养,陶渺都不?是周司煜想要觅的良人,可不?知为何?,此时他?脑中全是陶渺的脸,竟一时说不?出否决的话?来,“父亲且让我好好想想吧。”

那厢,陶渺从周先生家?出来,转而又往张寡妇和刘大娘家?送了些肉和蛋,她回家?的脚步匆忙,一进门就先掀帘瞧了内屋,见韩奕言还坐着,这才放下心?来。

她煮了白菜猪肉,又炒了碗萝卜,端上了桌,便算作年夜饭了。虽与中午酒楼那顿比不?得?,但确实是陶渺这些年来吃过最好的了,毕竟有?一道大肉菜。

饭前,陶渺另夹了两块肉在碗里摆在炕桌上,又拿了只空碗,盛了半碗水,对?着空气喃喃道:“阿娘,今儿过年,你多吃一些。”

做完这些,陶渺才招呼韩奕言吃饭。两人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用食,这次也不?例外。

外头噼里啪啦的声响不?断传来,还伴随着孩子的嬉笑声,不?知是村里哪户人家?开始放起?了爆竹,虽是喧嚣,可也让原本安静的小别村增添了几分年味。

过年这种日子,总是得?跟家?人过的,陶渺看向韩奕言,竟平白生出几分愧疚,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是不?是原本打算回家?过年的?”

家??

韩奕言微微抬眉,似乎感觉这个词很陌生,自他?父亲病逝,姑母自缢,无论何?处,都已不?成一个家?的样子,“不?回去,我双亲皆已过世了。”

陶渺诧异了一瞬,片刻,又迟疑道:“那……你没有?兄弟姊妹吗?”

“我是家?中独子。”韩奕言说罢,蓦地想起?一人,“不?过,倒是有?一个表弟。”

表弟?

陶渺也有?一个表弟,就是孙舟,她记得?孙玖娘没生病的时候,孙舟还是十分可爱懂事的,常会拿些果子到他?们这屋玩,可惜后来教孙张氏给养坏了。

“你与你表弟关系好吗?”陶渺好奇道。

韩奕言沉默片刻,竟是被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若说好,顾勉幼时怠于学业,懒散好玩,还捉弄太傅,没少受他?训斥,避他?如豺狼虎豹,可若说不?好,这几年,顾勉虽身处皇陵,两人仍私下通信频繁,筹算谋划,不?可不?谓关系紧密。

“尚可吧。”韩奕言看向陶渺,似笑非笑,“他?是个棋痴,或许日后你有?机会认识他?。”

应该是没有?机会吧。

陶渺权当韩奕言随口一说,并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以后应该很难再?见了,她又怎么可能去认识他?的表弟呢。

吃完年夜饭,陶渺将屋内的几支蜡烛都点了起?来,孙玖娘曾告诉过她,除夕夜屋内遍燃灯烛,守到次日不?熄,预示着来年家?中财富充实。

她年年都点,虽然从未实现过。

点完蜡烛,她又烧热了炕火,裹着棉被坐在上头,往年,她也是这样和孙玖娘一起?守岁的,唠着嗑一直熬到天亮。只是今年,孙玖娘不?在了,换成了另外一人。

韩奕言正?背对?着她坐在桌前下棋,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催得?陶渺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

“若困了,便睡吧。”韩奕言分明没有?向后看,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困倦。

陶渺摇摇头,坚定?道:“我要守岁。”

而且这说不?定?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夜了。

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她撑着与韩奕言说话?,反正?两人都快分别了,她索性将自己最好奇的事问?出了口。

“云峥,你当初为何?会受那么重的伤?”

韩奕言捏着棋子的手一顿,他?沉吟片刻,才道:“我家?世代从商,在地方?有?些成就,碍了旁人的财路,这才遭了追杀。”

原来是这样啊,陶渺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这其中缘由倒是比她想象的简单一些。

陶渺撑了一会儿,困得?发晕,感觉整个屋子都开始旋转起?来,再?加上今日走了不?少路,身子疲累,她终究抵不?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困意。

罢了,要不?先睡一会儿吧。

陶渺翻身躺下来,刚沾了平坦暖和的炕面,就去见了周公。

感受到身后逐渐绵长均匀的呼吸,韩奕言放下手中棋子,起?身在炕边坐下,替陶渺掖好被角后,凝视着她平静的睡颜。

窗框上忽得?发出“啪”地一声轻响,像是在提醒什么,韩奕言不?为所动,不?久,又是同样的两声。

一炷香后,屋门被悄悄推开,元清带着几分急色进来,对?韩奕言道:“主子,马已备好,该走了。”

韩奕言斜眸看去,周身气息凌冽如刀,元清顿觉脊背发寒,他?知自己擅作主张,犯了主子的大忌。

然韩奕言终究未说什么,他?起?身行至桌前,思索了片刻,提笔写下几行字。

将纸压在棋盘下后,他?回首深深看了陶渺一眼,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待京城事了,他?便派人将她接过去,虽不?知先前她为何?拒绝跟他?回京,但他?离开的这段时日,她吃些苦头,知道他?的好,或许自己就会想通。

等她去了京城,他?就将她视作侯府的姑娘养着,多个义妹,应也不?错。

韩奕言缓缓收回视线,知不?可再?逗留,他?本该在几个时辰前就动身,但却因陶渺的一句话?拖到了现在,还是趁她熟睡的时候离开得?好。

跨出门时,他?突然对?门外等候的元凌道:“将你身上的银两悉数留下。”

“是。”

元凌愣了愣,应声返回屋中,她解下腰间荷包正?欲搁在桌上,忽然瞥见了压在棋盘底下的纸条。想起?韩奕言这些日子以来的反常,元凌不?由得?看向熟睡中的陶渺,眸色深沉,思绪复杂。

群山环绕间,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纷飞的雪花在狂风裹挟中肆意乱舞,将新年的喜气喧嚣掩在了屋舍之内,也逐渐盖住了骏马疾驰而过留下的道道蹄印。

炕火又熄了,陶渺是被冻醒的,她紧了紧棉被,从炕上坐起?来。炕边搁着的烛台已燃到了底,烛泪带着一片灰黑的痕迹,凝在烛托上。天光从窗外透进来,亮得?不?像话?,她知道昨夜肯定?又下雪了。

她伸了伸懒腰,下意识往炕的另一头看去,却只看见叠放整齐的被褥。陶渺的心?霎时咯噔了一下,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安慰自己。

这样的事,之前并不?是没有?过,他?说不?定?是在外间呢。

虽如此想,她披上袄子的动作依然有?几分慌乱,她趿着鞋,小跑过去一把掀开布帘。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外间灶房空荡荡的,只有?灶台上还搁着昨日剩下的吃食。

陶渺的笑意凝在了脸上,仍不?死心?地在一眼可望尽的外间四处张望搜寻。

或许他?在外面呢?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拉开门。入目皆白茫茫的一片,院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却完好无损,根本没有?人踩踏过的痕迹。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嘲笑她的天真。

他?早在昨夜便离开了,不?告而别!

陶渺失魂落魄地回里屋坐下,一低头便看见了那只精致的绣花荷包,荷包鼓鼓囊囊,她只拿在手中,就知道里面的银两不?少。

她急切地打开荷包翻了翻,又望向桌面,试图再?找出些什么,可却什么都没有?。

她自嘲地笑起?来,这算什么!

丢下一些钱,就这么一声不?吭,连句告别都没有?地离开了,既是如此,还不?如昨日在她上了马车的时候,就不?要跟她回来。

偏偏让她伤心?两次!

陶渺拼命忍住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暗骂了自己一句。

有?何?好哭的,他?们本就是不?会有?交集的人,如今他?走了,不?该是好事嘛,她再?也不?必每次都烧两份饭,还要在学堂和家?之间奔波,练字练不?好时,也不?必听他?的斥责,看他?整日摆着个臭脸,平时换衣洗澡也没那么不?方?便了。

陶渺拼命往好处想,可眼泪却跟决堤一样奔涌而下,兜也兜不?住。衣襟濡湿了一片,陶渺索性放声大哭出来,哭了好一阵儿,才渐渐弱了声儿。

她狠狠擦掉了眼泪,抽了抽鼻子,神情复归坚毅。

她努力?说服自己。

他?终归是要走的,没必要为了这事儿一直戚戚哀哀,只当是她做的一场梦吧,既然醒了,就早些将那个不?告而别的臭男人给忘了。

反正?此生他?们都不?会再?见。

毕竟若一切还按上一世一样发展,再?过十余日,她爹爹的人就会到村中来接她。

她很快就要离开小别村了!

年后,学堂还未开,陶渺一人窝着练字,她虽很努力?地想去忘记韩奕言,可无论她做什么,总能在屋内看到他?的影子。

炕上的被褥,棋盘上下了一半的棋,还有?他?写的字帖,好像时时都在提醒她,他?走了!

陶渺愈发烦躁,燥意传递到了笔尖,写就的字也多了几分潦草。

【宿主,你若再?不?专心?,恐怕这个任务就完不?成了。】连系统都忍不?住提醒道。

陶渺也不?想,可就算她收起?了棋盘、字帖和被褥,也再?没穿过他?送她的衣服,但只要呆在这个屋里,她总会不?自觉想起?韩奕言。

如此挣扎了几日,她终于受不?了,跑去了学堂。还未开学,学堂里正?好空着,陶渺便同周先生借了地方?练字,心?好歹是静了下来。

周司煜从书房出来,经过院子时,远远见学堂门开着。

他?走近,才发现是陶渺,她一身破旧的棉衣,没有?穿那日蔷薇色的夹袄,可即便没有?光鲜的衣着,她的那张脸依旧十分招人。

她坐在桌前,脊背直挺,身形优美,执笔一笔一划慎重而认真。写到某处,她秀眉微颦,抿了抿唇,低头时额边碎发也跟着垂落。似是遮挡了视线,她抬手将碎发拨至耳际,露出的侧脸光洁秀丽。

周司煜原本转身的步子僵了僵,喉结轻滚,竟鬼使?神差地走进屋去。

陶渺的注意力?都落在纸上,并未察觉他?的靠近。

周司煜将视线落在纸上,双眸微张,他?是第一次见陶渺写的字,没想到几个月前还目不?识丁的小丫头竟能将字练到这般。

她的字很特别,清秀却不?小家?子气,落笔果断有?力?,竟还能隐隐察觉出几分男子的豪迈。

他?蹙眉,忍不?住开口:“你的字是同谁学的?”

被突如其来的声儿打断,陶渺不?悦地抬起?头。

瞧见那张娇俏的脸,周司煜心?下一颤,倏然想起?了周先生提过的成亲一事,他?轻咳了一声,“字倒是写得?不?错。”

陶渺愣了愣,有?些意外,没想到向来嘴臭的周司煜居然还会夸人,她敷衍地笑了笑,“周秀才谬赞了。”

说罢,继续低头练字,懒得?理他?。

见陶渺这般态度,周司煜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向来自视甚高?,容不?得?别人忽视。

他?挺直腰背,蓦地负手提声:“想必,我与你那事儿,我父亲已跟你提过了,你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想的吗?”

陶渺闻言,果然又抬起?了头。

周司煜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我虽还未取得?功名,可到底读了多年的书,自不?希望我未来的结发妻子胸无点墨,粗俗无礼,你懂吗?”

陶渺眨了眨眼,缓慢而又茫然地点点头。

似懂非懂。

“不?过,我父亲答应了你母亲好好照顾你,我作为他?的儿子,也该替他?履行这份责任。”他?有?意顿了顿,看向陶渺,“既是如此,我便勉为其难娶了你吧。”

周司煜等着看陶渺激动欣喜的模样,却见她不?仅无动于衷,还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娶了……谁?”陶渺听得?一头雾水,“周秀才,你在说什么呢?”

周司煜凝眉,看陶渺的样子并不?像作假,“难道我父亲没有?同你说过,让你与我成亲的事吗?”

陶渺脑子一转,联想到方?才的话?,反应过来,原来周先生为了完成她阿娘生前的嘱托,想让周司煜娶她!

周先生与她阿娘是青梅竹马,陶渺也曾听说过,周先生钟情于她阿娘的事,只可惜阿娘后来离开村子去了京城,回来时周先生已有?了家?室,两人便没了结果。

周先生如此重视她阿娘的嘱托,只怕除了心?善,还有?对?她阿娘的几分情意。

可想到方?才周司煜一副迫不?得?已才娶她的口吻,陶渺不?免气从中来,她抬头看去,蓦地嗤笑了一声。

“周秀才,你莫不?是以为,这小别村所有?的姑娘都痴心?于你,肖想你夫人的位置吧!”

她站起?身,本就积了一肚子的火,此刻尽数宣泄了出来,“像你这般目中无人,傲慢不?逊的,像谁愿意嫁给你似的,用不?着您勉为其难,大发慈悲,我告诉你,我对?你那夫人的位置,没兴趣!”

她麻利地收拾起?笔墨纸张离开,经过周司煜时,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周司煜站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白,许久,才嗫嚅着双唇,忿忿地来了一句:“不?知好歹。”

陶渺抱着东西走在回去的路上,方?才骂了一通,心?情畅快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只是心?中不?免犯嘀咕,她便如此嫁不?出去了?竟连周司煜也用那般施舍的姿态说要娶她。

她往脸上摸了摸,明明她比前世好看了许多。

还记得?前世,孙张氏为了将她嫁出去,然后占了她那间屋,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最后还是买通了媒婆,欺骗屠夫,才将她一顶花轿抬了出去。

想起?前世死前的种种,她便有?些不?寒而栗,忍不?住发了个哆嗦,赶紧摇摇头,不?再?去想。

除夕过后,春意也逐渐冒出了头,白雪茫茫下,点点艳红格外显眼。陶渺走在回去的路上,惊喜地发现两侧的红梅已吐蕊绽放,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她抬手压下一枝,凑在鼻尖轻嗅,粲然而笑。

【宿主喜欢花吗?】发布任务的时间外,系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出现。

“自然喜欢啊,哪有?姑娘家?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承认这些并不?丢人,同样,她也很喜欢漂亮的衣裙,首饰,只是得?不?到罢了。但花不?同,只要能看见,便可欣赏。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系统聊着,站了赏一会儿花,终是教冷风吹得?受不?住了,她收回视线,正?欲离开,却猛然在红梅掩映间看到一双阴鸷的眼睛。

陶渺的心?跳仿佛停了一拍,双手也不?自觉发起?了颤,她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两步,狼狈地往家?中跑。

红梅树后,一人紧锁住她逃跑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眸色贪婪。

陶渺甫一踏进门,就手忙脚乱地落下了门栓,她将背死死抵在门板上,大口地喘息着,惊魂未定?。

她没有?认错,绝不?会认错,毕竟那是前世杀了她的人!

可屠夫为何?会在那儿?他?虽是邻村的人,但两个村子之间隔了好一些路,他?来作甚么?

她按住自己发颤的手,可任凭她如何?努力?,却怎么也止不?住从心?底漫出来的惧意。当晚她心?烦意乱,早早便上了炕,可许是前世死前的记忆太可怕,以至于夜间她又梦到了曾经那一幕。

红烛摇曳间,她看见淋漓的鲜血从她磕破的额间流出来,染红她的视线,滴落在同色的嫁衣上。她扑倒在地,双目圆睁死死盯着屠夫的脸,木棍还在重重落下,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了。

意识渐渐脱离□□而去,只一眨眼,她感觉浑身从未有?过的轻盈,她飘起?来,飘到了房梁上,从高?处往下望。

她看见自己的尸体背朝上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瘦削的身躯穿着并不?合身的嫁衣,显得?滑稽可笑。鲜血顺着额间,划过她的面颊,渗进了泥地里,可很快随着她的死亡,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屠夫见她没了动静,狠狠往她背上踹了一脚,才发现不?对?劲。

他?上前探了鼻息后愣了愣,旋即往她身体上啐了一口,暗骂了声晦气,转头出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进来了两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婆子,两个男人二胡不?说将她扛起?来。三人找了个僻静的荒地,看着四下无人,挖了个深坑。

婆子在她身上摸了个遍,确实没有?值钱的物什,才冲两个男人打了个手势。

她看见自己的尸身被丢进了坑里,一捧一捧地掩埋,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三人离去前,还特意踩了几脚,彻底夯实了那些埋她的土。

他?们兴高?采烈地回去收了屠夫的钱,以为没人看见,却不?知她的魂灵一直浮在上空怨愤地看着他?们所做的一切。

陶渺从炕上醒过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了,她看向炕的另一侧,空荡荡的,顿时有?些无措地抱紧了自己,心?底深处总有?些隐隐地不?安。

她摇了摇头,不?会的,从她重生起?,一切都已经改变,她已不?是那个任孙张氏拿捏的陶渺,也不?会再?被她下了药后强塞进花轿。

前世的事,绝不?可能再?重演!

翌日,小别村东面,钟婆子翘着腿坐在屋内,心?里正?发愁,她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媒婆,多少人都是经由她这张嘴牵到一起?的,连本村的李瘸子她都能给他?忽悠个媳妇,唯独怕了一人。

那便是邻村的王屠夫。

也不?是没成过,说来,这王屠夫先头三个媳妇都是她给介绍的,可最后都无端端地没了。

谁人不?知王屠夫残暴,对?几任媳妇非打即骂,其中两个都是活生生给打死的,还有?一个虽说是难产没的,一尸两命,但活着的时候也没少挨过打。

如今这王屠夫的恶名传出来,但凡对?自家?女儿还有?几分顾惜的,都舍不?得?送她去死。

钟婆子本不?想再?接这单子生意,可王屠夫给的钱实在是多,她也是人,哪会跟钱过不?去。

大不?了过些日子去山后头那水坎村瞧瞧,听说秦猎户最近摔伤了腿,急等着钱来医,他?家?便有?了十六岁的女儿,她趁势撺掇撺掇,指不?定?就嫁了。

钟婆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一个高?壮的身影走进来。

她定?睛一看,肤色黝黑,身强体壮却又一脸凶神恶煞的不?是王屠夫是谁。许是常年握着那把斩肉的屠刀,王屠夫仅是站在那儿,便是浑身戾气。

钟婆子那张嘴皮子忽得?就不?利索了,“呦,这,这不?是王屠夫嘛,怎的了,不?是昨儿个才来过嘛,是不?是有?什么忘了交代的?”

王屠夫懒得?同钟婆子废话?,他?把一个钱袋子猛地砸在桌上,直截了当,“我问?你,你们村西面的小砖房里,住的是哪个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寡妇有喜》求预收

十三岁时,秦姝被卖给了刘家做媳妇。可刘家独子刘愈早在七岁时便已走失,外间都当他是个死人了。

秦姝抱着只公鸡拜了堂,在十里八乡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后公婆相继去世,秦姝一人过日子。因容貌出众,不乏有男人对她起心思。秦姝皆以为丈夫守节婉拒。

可谁知向来贞烈的秦姝有朝一日却突然大了肚子,村人义愤填膺,以礼教道德为罪,誓要将她沉塘。

千钧一发之际,锦衣玉冠的男人带着数百精兵,身骑骏马而来,低身将她小心翼翼地护入怀中。

他望着村人,面容清隽沉冷,眸中杀意凛冽。

“本将军的人,谁敢动!”

*

定国将军沈崇明幼年走失,因容貌与过世的靖安侯世子有几分相像,被将错就错领了回去。

可一日酒醉,他突然想起了童年往事。重回那偏远山村时,他的亲生爹娘皆已过世。不仅如此,他爹娘生前居然还为他讨了一房媳妇。

那小媳妇虽是个农女,却生得娇艳明媚,盈盈一握的柳腰摇啊摇,就能将男人的魂儿勾了去。

他抱着愧意,想为这个凭空多出来的媳妇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却不想自己渐渐沦陷,一不小心竟没能把持住。看着床榻上哭哭啼啼,一声声说着对不起亡夫的女人,沈崇明差点没忍住告诉她。

媳妇,其实……

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个亡夫啊。

1、1v1,双C,甜宠文

2、男主前期有不能坦露身份的理由,所以后期回京有掉马和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