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方才凶神恶煞的气势消失了,肩上被刺出一个血窟窿,他痛得缩起身子,“饶命,大哥饶命,我只是同她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罢了。”
韩奕言眸光凌厉如剑,一寸寸从刘二身上剜过,旋即侧目看向陶渺,“玩笑?他跟你开了哪种玩笑?”
刚被掐过的脖子火辣辣的疼,陶渺张了张嘴,疼出了眼泪,她努力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声儿:“他要.....毁了脸......还有......我的腿......”
那柄锋利的长剑,默默随着陶渺的话,先是移到了刘二的脸上,又沿着脸一路往下,停在了他的右腿上,刘二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混子,此时抖成了个筛笠,强行扯出一丝笑,讨好道:“只是玩笑罢了,大哥你看,她的脸不还是好好的,腿不也没事嘛。”
韩奕言一语不发,眸色漆黑如墨,他缓缓收起剑,向后退了一步。
在刘二庆幸谈过一劫的那一瞬间,剑光一闪而过,以迅雷之速落下。
陶渺眼看着长剑穿透刘二的大腿,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浓重的血腥气在鼻尖弥漫开来。陶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忍不住在一旁干呕起来。
韩奕言闻声,淡淡扫了她一眼,“把眼睛闭上,别睁开。”
陶渺缩起身子,听话地闭上眼,背过去,她听见韩奕言用那低沉凉薄的声儿,对刘二道:“我同你开的这个玩笑,还满意吗?”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波澜,不掺杂一丝笑意,却比雪夜的风更加寒冷刺骨。
刘二已疼得几乎发不出声了,他只能拖着一只血流不止的腿,惊恐万状,拼了命地往后退,比街头流浪的弃犬还要狼狈。
韩奕言提剑步步逼近,血珠凝聚成滴,从剑端滚落,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绽开妖娆的花,“你方才是不是还说要毁了她的脸?”
望着韩奕言眉宇间的阴鸷,刘二狠狠打了个哆嗦,“饶命”二字尚在喉间,剑光迷眼,利刃缓慢地划开了她的脸。
陶渺不知身后发生了何事,只听背后的惨叫一声又一声,接连不绝,凄厉胜阴间地狱受酷刑的恶鬼,陶渺用双手捂住耳朵,颤着身子,瑟缩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停了,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陶渺犹豫着睁开眼,便见韩奕言靠近她半蹲下来,想起方才血腥的一幕,陶渺下意识往后一缩。
韩奕言剑眉微蹙,本欲伸出去的手凝在半空,又收了回来,“我去处理一下。”
处理什么?
原本惨叫的刘二已经没了动静,他怎么了?陶渺忍不住回头,却蓦地被人遮住了双目。
“别看。”
大掌几乎覆住了她半张脸,不知为何,从那掌心传来的阵阵热意,一瞬间熨帖了陶渺慌乱无措的心。
韩奕言放开手,方站起身,就被人拽住了衣角,他垂眸,便见陶渺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双眸含泪湿漉漉的,她双唇嗫嚅,身子微微颤着,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心下一动,不自觉间,语气也放柔了三分,“莫怕,我很快回来。”
元清一直守在不远处的树上,直到韩奕言拎着刘二靠近,他才跳下来,“主子。”
韩奕言随手将刘二丢在雪地里,并将那把血淋淋的剑抛给他,淡淡道:“留着,尚且有用。”
“是。”
元清瞥了眼那面目全非,满身是血的刘二,若非细看之下,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怕谁见了都以为是具尸首。
他扫过刘二身上数不尽的伤痕,微微诧异,这等败类,一剑杀了便是,何必用这种方式虐杀,他家主子办事向来干净利落,不是最不喜拖沓的嘛。
元清不由得用余光望向跌坐在那里的陶渺,蓦得想起方才他家主子因为这小丫头晚归而愁眉不展,乱了心绪的模样,实在与平日不近人情的样子差异太多。
韩奕言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眸色微敛,“她于我有救命之恩。”
元清垂首低眉,知这是在警告他莫要多管,他恭敬道,“属下明白。”
陶渺木然地坐在原地,只觉鼻尖的血腥气淡了一些,待那种流窜于四肢百骸的惶恐不安消散了一些,她才感受到了迎面的寒风带来的凉意。
她搂紧自己,正想看韩奕言何时回来,还未回过头,只觉肩背一暖,抬眸便见韩奕言身着单薄的中衣,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披在了她身上。
“走吧。”
陶渺点点头,她咬着牙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但因惊吓过度浑身无力,来不及站稳,双腿一软又跌回到在地上。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她面上发窘,期期艾艾道:“你......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赶上......”
话音未落,她只觉身子一轻,双脚已离了地,圈在她腰上的手拢了拢,舒适的暖意席卷而来。陶渺慌乱地抬头,正好望进韩奕言波澜不惊的眸子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陶渺从未被男人这么抱过,村里的男人见着她,大抵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多是嫌恶地避过或是嘲讽地笑看着她。
她僵着身子不敢动,任韩奕言抱着,两人一路上沉默不言。韩奕言偶然垂眸看她,瘦弱的姑娘窝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只,轻得几乎没有分量,此时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双手拘谨搁在胸前,不知所措的模样着实有趣。
他不自觉唇角轻扬,进了院子,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将陶渺放在了炕上。
角落的油灯被点亮,方才外头昏暗,她未看清,如今再打量,虽上衣干净,可韩奕言的裤脚和鞋面仍有星星点点的黯色痕迹。
陶渺又想起了鲜血喷溅的一幕,胃中又是一阵不适,她捂着嘴强忍下来,问道:“他……死了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刘二。
韩奕言不答,只俯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把脚抬起来。”
在陶渺照做后,他握住了她的右脚脚踝,湿透的鞋袜一褪,只见脚背已肿得跟个馒头一样,轻轻一碰,陶渺便疼得倒吸一口气。
韩奕言微微蹙眉,拿过炕桌上的药膏涂在她的脚上,冰冰凉凉的感觉渗进皮肤,好歹让陶渺的痛意减缓了一些。
可双颊却忍不住烧了起来,男人粗粝宽大的手在为她涂好药膏后,又神色自若地在红肿处揉捏着,手法轻柔舒服,触感格外清晰。
陶渺忙将脚缩了回来,呐呐地道了声谢后,她支着身子,想要下炕,却被韩奕言拦住了。
“去哪儿?”
陶渺往不远处的铜镜看了一眼,红着脸道:“脸上脏了,我想烧水洗洗。”
哪里只是脏,被刘二扇了一巴掌,此时她的左脸又红又肿,还沾着从刘二额头上流下的血迹,红红灰灰的一片,实在狼狈。
说罢,她又要下炕,直接被韩奕言一把抓了回去。
“坐着,等会儿。”
陶渺茫然地看着韩奕言落了这么一句,掀帘出了内屋,不多时,就见他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铜盆进来,一言不发地搁在炕桌上。
望着盆中澄清的水,陶渺一时有些感慨万千,除了孙玖娘,他还是第一个会在她生病时照顾她的人。
“多谢。”她声若蚊呐道。
她搅了巾帕角角落落地将脸擦了个遍,又用余下的水净了手。清洗罢,她再次向摆在右侧的铜镜看去,可那铜镜早已被磨花了面儿,只能瞧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洗干净了吗?”她自顾自呢喃道。
韩奕言听见她的嘀咕,不经意看向她的侧脸,却是微微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