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习字

耳边一声厉斥,吓得陶渺颤了颤,她抬起头,一张清秀却严肃的脸出现在她上头。

这人与周先生长得有六成像,定是周秀才,周司煜。

“谁让你进来的!”又是一声斥责。

“是周先生说,我若想读书,便可进书房来寻两本看看。”

周司煜垂眼瞥了瞥陶渺那双黑瘦的手,一想起方才,这么一只手要去碰他视若珍宝的圣贤之书,便忍不住蹙了眉头。

“我父亲说的归我父亲说的,如今这书房是我在打扫看顾,就得由着我的意思,一介女流,看甚么书,只去顾好你的炉灶针线便是!”

周司煜这一席话,听得陶渺连连在心中感叹,周先生何其良善大度一人,怎养出这般迂腐古板的儿子。她本不愿意争论,听了这话胸口反而涌上一股子气来。

她一把端走搁在书案上的餐盘,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去。

身后,周司煜忙道:“将餐盘放下,我还未用过呢。”

陶渺停下步子,留了个后脑勺给他,忿忿道:“周秀才既然瞧不上我这样的小女子,那我自然该滚得远远的,连带着我做的饭菜都不要来碍您的眼,今后的三餐周秀才也放心,小女子再也不会在这书房出现了。”

“你你,你个小丫头。”周司煜没想到陶渺这么能言善道,气急道,“你不过是我父亲请来干杂活的,哪里来的资格和我对着干!”

陶渺猛一回声,也同他吼:“那周秀才一介书生,又哪里来的资格替天下女子决定她们就该死守闺阁,恪尽妇道,就该无才便是德的!周先生便是如此教导你的!”

周司煜被这一连串猛地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憋红了脸,许久,才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从桌案上拣出一块白棉手帕往边上一丢。

“看得懂你便去看,看个够,只是必须用手帕垫着,不许弄脏书页,不许将书带出这间屋子,看书不许出声,若打扰了我,从此就别想进这个屋了!”末了,周司煜似乎还不解气,口中喃喃,“巧舌如簧,刁钻顽滑,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陶渺当没听见他后头的话,只知道他允许自己看书了。

心情瞬间明朗起来,她将餐盘放回到书案上,拿起白棉帕在架上挑了一本看起来不大厚的,便乖乖往角落里去。

她其实知道,周司煜哪里是因为她这一席话才妥协的,分明是怕陶渺偷偷把此事去告了周先生,害他受些念叨和惩罚。

陶渺刚搬了个小凳坐下,耳畔就想起了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已选定书籍,习字任务正式开启。】

她将白棉帕放在膝上,再把书放上去,小心翼翼地翻开,仅仅只是第一页,密密麻麻几十个字,陶渺发现一半她都不识得,往往只识上一个字,便不认识下一个,这倒好,读得磕磕绊绊还算说得轻的,她根本不理解连贯的意思。

她抬眼偷偷看,周司煜那儿只顾埋头读书,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根本开不了口询问,书带不出去,周先生那儿也不好讨教。

这位周秀才怕就是知道这样,才故意让陶渺在这儿看的,目的就是看她笑话,让她知难而退。

“喂,喂。”陶渺似乎想起什么,尝试着在心里悄悄问,“这书上说的什么,你可懂得?”

【每个系统都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知识库,天文、地理、文学、艺术、金融等皆囊括其中,可谓无所不知。】

反正就是看得懂了。

陶渺随意指了指书上的一个字,问道:“这个字是何意?”

脑中的声音立马解释了一通,陶渺忙指了下一个字,系统又飞快讲解了一通。

本以为这东西只会整日刁难她,没曾想竟还能做这个用处,陶渺欣喜若狂,一见着不懂的字便抓着系统不放。

系统也颇有些无语,它堂堂一个高级智能系统,竟然有一天被人当语音字典使唤。

眼见着书翻过了十几页去,也不知看了多久,陶渺无意间往窗外一望,只见昏昏的日头大有西落的势头,她一个激灵,忙将书放回去,往学堂的方向跑。

听见里头周先生的声儿不时传来,陶渺的心才定了一定,转身去灶房烧水煮了饭,趁着天未黑又返回来清扫院落。

临近下学时候,陶渺往院门口一瞥,打东边行来个袅袅的身影,径直走进来,整理了一番仪容,两眼便不停往学堂后面瞧。

陶渺索性也不理,自顾自干着手上的活。

那人站了一会儿,便有些不耐,冲着陶渺的方向道:“你,我说你,知道周家哥哥几时会出来吗?”

陶渺背对着,依旧不理。

孙云见自己被忽视,一阵恼怒,便要去推搡陶渺,只见陶渺止了动作,将扫帚往前一竖,猛扫了一下,堪堪擦着孙云的裙裾而过。

孙云吓得面色苍白,怒火上涌,一张假面皮顿时维持不住了,“陶渺你个贱人,居然敢打我。”

“呦呦。”陶渺挑眉看着她,“孙大姑娘可得矜持一些,指不定周秀才就突然从哪儿冒出来了,若让他看到你这般可如何是好,他可不喜欢母夜叉。”

提及周司煜,孙云面上的表情收敛了一些,但仍是愤愤地瞪着陶渺,少顷,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

“别人不知道,我还看不出来嘛。你在学堂做杂活,不就是为了吸引周家哥哥的注意。”

自己整日肖想做梦,看着别人便觉得亦是如此,陶渺觉得孙云简直是没救了。

可她偏偏嘴上不这么说:“是啊,这周家哥哥俊俏,谁不惦记,况且他也不一定喜欢漂亮的,像我这般的许是更能入得了他的眼。”

孙云将陶渺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出了声

“陶渺,这还是白日里呢,你怎睁着眼就做起梦来了!这世上若是有男人看得上你,那定是他瞎。”

“是嘛,你可别不信。”陶渺不为所动,“你没听说过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瞧你,整日守在这儿,还不是连个面都见不着。”

孙云被戳中痛处,气得狠狠一跺脚,正待发作,学堂门被推开,学童们悉数涌出来。

孙周瞧见孙云,高兴地蹦跶过来:“阿姐,你今日来接我?”

孙云刚在陶渺这儿吃了瘪,沉着一张脸,本打算将怨气发到孙周身上去,余光瞥见紧随其后出来的周先生,唇角一扬,温柔地摸了摸孙周的头。

“是啊,阿姐特意来接你回家。”

见识了变脸绝技的陶渺只觉得毛骨悚然的一阵,这对母女,只怕连骨头都是黑的。

母亲蛇蝎心肠,狼心狗肺,女儿爱慕虚荣,贪得无厌。

她能不知道这两人打得什么算盘,孙张氏从孙云一出生,便指望将她嫁给大富人家,跟着享享清福,故从不让她干什么粗活,脏的累的从来差使着陶渺来。

虽日日哭着穷,可待孙云显出几分姿色,孙张氏便从镇上买了上好的口脂香粉给她,一身肌肤更是养得白皙滑嫩,每日花枝招展的在村上招摇。

本想着待孙云到了年纪,便将她许给镇上刘财主家的大公子,可这孙云的胃口似乎比孙张氏的还要大,居然还暗地里打着周司煜的主意,妄想着有一日攀上这根粗枝,当上人人羡慕的官太太。

陶渺忍不住朝孙云看了一眼,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粗糙生茧的手,颇有些不是滋味。

孙玖娘未曾生病时,也将陶渺养得很好,逢年过节穿上新衣,周围邻居都要夸两句水灵。可自从孙玖娘生病后,她既要干活,又要照顾孙玖娘,几乎日夜不歇,加上长期食不果腹,才演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若是孙玖娘当年没有生病......

陶渺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出去。

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完成系统任务,她缓缓抚上自己的脸,上一世没能得到的,这一世她一定能拥有。

陶渺转身回灶房将饭菜摆上桌,在嘴里咬了个馒头,又在怀里塞了一个,同周先生告了一声后,匆匆回了家。

屋子里依旧黑漆漆一片,陶渺点了灯,见男人依旧闭眼躺在那儿,她特意摆在炕桌上的点心没被动过。

这么久了,还没醒过来?

陶渺担忧地爬上炕头,正准备查看男人的情况,手腕蓦地一紧,一侧肩头被重重推了一把,紧接着一个沉重的身子压了下来。

借着昏暗的烛火,陶渺看见了一双漆黑的瞳眸,幽深不见底,恍若能将苍穹万物都吸了去。

这双眼睛,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好看。

只是此时眸子的主人满目凌厉,右手无情地掐在她的脖颈上,声音沉冷渗人,如从冥府中传出。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