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岩这边话音刚落,罗铮便如旋风一般袭了上去。
律岩忙抽剑应招,原本只想轻轻松松接上几招便将人制住,不曾想罗铮招招不顾性命,暴戾凌人,节奏完全不按章法。
近身相搏,他手中之剑几乎派不上用场,而罗铮又全然不顾剑气锋芒,自损伤敌的打法打得律岩措手不及。随后,律岩被罗铮一掌击中胸口,一道血线随即溢出唇间,他滑退几步,“噌”得止于原地,他狠狠眯了眯眼,青筋慢慢爬上他姣好的面容,内力霎时诡谲起来,剑锋上竟闪起了幽幽的光。
律岩深吸了一口气,飞身上前,举剑刺向罗铮要害,剑影虚茫未见,破空之声却泠泠可闻。
清冷月色之下,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反射着月光,粼粼如洗,透着一股凄异的美。
律岩轻轻擦拭着剑上的鲜血,笑了一声,刻意道:“你莫不是今晚就想死?早知你这么不听劝,不若不来找你,直接去杀了赫连倾。”
罗铮摇晃着站直身体,面露一丝讥笑,道:“凭你,根本伤不到他。”
律岩擦剑的手一顿,抬眼看向罗铮,定了定才又笑道:“没错,我杀不了赫连倾,你杀不了我。况且,要伤害赫连倾,叶离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叶离?”罗铮皱起眉峰,心头涌起浓浓的不安。
“叶离。”律岩点头道,“我是个生意人,吃亏的事不会做。叶离早已恨你入骨,巴不得你死无全尸,而你死了恰好是一举两得。”律岩顿了顿,兴奋溢于言表,“如今没有什么比让赫连倾痛失所爱更让人快乐了,因此,我乐意帮他。”
痛、失、所、爱?
罗铮从未有过今晚这么丰富的表情,他忍不住又勾起唇角,笑叹了一声。
一个两个,未免也把他看得太重了,他忍不住笑,笑容慢慢爬上了眼角,最终笑出了声。
他一笑唇边便涌出更多鲜血,身体也随着笑声轻颤,伤口处的鲜血便源源不断地滴向地面。
真是又蠢又傻还自以为把住了庄主的命脉,可笑!
他越笑,律岩的脸色便越难看,他恶狠狠地盯了罗铮片刻,而后了然一般笑了一声。
他似是带着惋惜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难道不明白,叶离为何视你如大敌?”
“废话少说,你若当真要我死,便现在就杀了我,何必等到明日。”语毕,罗铮垂了眼盯着地面,心想着,以这样的身份而非以他的暗卫死士去死,倒真让人惭愧。
“你不会不知赫连倾明日便到淮阳了罢。”律岩问道。
罗铮眼神一滞,却不动不答,未给半分反应。心里却尽是疑问,赫连倾身边现下全是亲信,到底是如何泄露的行踪?
律岩盯着低头不语的人,又道:“叶离已在去独风崖的必经之路上设了死阵。”
闻言罗铮才缓缓抬眼,愤恨几乎化作眼中血丝层层布满。受制于人,濒死之态,对那人即将面临的危险束手无策,罗铮面色沉得可怕,问道:“你到底要我如何?”
律岩收剑入鞘,青筋一丝丝淡去,然后他声色轻巧地威胁道:“你若不去,明日入阵的,便是赫连倾。”他笑了笑,又一副劝告之意,“况且,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有办法将你扔进阵中。”
罗铮盯着律岩的眼睛,顿了片刻,也是一笑,道:“你说过,叶离一万个不愿意伤害他。你说要我赴死,分明随时可以取我性命,又为何一定要我明日入阵?”
律岩似是没料到这种境况下,罗铮还能这么快冷静下来,他略显不耐地答道:“那死阵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我已承诺叶离,必定会将你带去独风崖,且你一定会入那死阵。”
罗铮狠狠擦了擦唇边血迹,并不相信他的说辞,道:“多此一举,想必我死并非你的目的。”
律岩与他对视着,忍了片刻才回道:“告诉你也无妨。叶离不会武功,要亲手杀你便只能用阵法,而我需要你死在赫连倾眼前,我想看着他崩溃绝望走火入魔,却又不能在场,否则下一个没命的不就是我了?”
律岩一副和盘托出之态,他笃信罗铮会为了不让赫连倾误入死阵而豁上性命。
曾几何时,他也愿意为一个人这么做,只是那个人从来不曾相信过。
误会发生了,信任崩塌,便只能一步一步走向万劫不复。
赫连倾和罗铮也不能逃过,若不然他便亲手将他们推向深渊!
律岩回了回神,一丝苦笑稍纵即逝,他媚眼如丝,此刻却也血红着:“我今夜杀了你明日再交给叶离,他也无甚可说,若他要撤了死阵,我便将他也杀了,然后坐等赫连倾入阵送死,倒也无何不可。毕竟我是要报仇的,只是如此,便少了许多乐趣,我还不想赫连倾死,只想让他痛不欲生。我在怎样的痛苦中沉浮,他便要一样痛苦才公平。”
罗铮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状似癫狂的痛苦神色,带着半分狰狞和邪魅,眼中闪闪烁烁隐隐透着泪光。心下倒渐渐静了下来,他几乎可以确定叶离不愿意伤害赫连倾,但也不敢冒一丝风险,若今日便死了,明日之事走向如何他便当真无能为力了。多活一日,便能多护得那人一刻。
罗铮稳了稳心神,心底冷笑,律岩为了哈德木图之死昏了神志,并不知道自己打空了算盘。
以命相护,他求仁得仁。若一直活着,他难保控制不住自己偷偷跟着那人,扰他清净。独风崖是他最后一个去处,他跟到这里停在这里,待陆夫人之事了结,再没有什么事能威胁到那人,这于他们来说分明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律岩见他虽然面色苍白,神色却轻松,便步步紧逼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已将复仇的计划通通告诉了你,今日死明日死,我可以给你个选择。只是,或许明日你还能见他最后一面,问问他,杀了鹰梨婆有什么错?”
罗铮眼神晦暗一瞬,律岩知道的事太多太细,甚至让他怀疑赫连倾身边出了叛徒!
律岩心思玲珑剔透,一眼看出罗铮所想,便接着道:“我亲眼看到你杀了假陆柔惜,将神志不清的赫连倾带走了。啧,他这做主人的,当真是有些不识好歹。”
“你住口!”对错他亦不论,又怎能容外人诋毁那人。
“你倒是忠心,若非看出你绝不会对他有二心,我第一个计划其实是教唆你亲手杀了他。”律岩说着说着,又笑开来,“不过,自然是现下更有趣些。你觉得呢?”
“我答应你。”罗铮沉声回道。
“好!”律岩轻轻击掌,走上前来指尖迅速点过罗铮几处大穴,为他止了血。
另一边陆晖尧出了城与赫连倾等人汇合,果真将今日之事悉数禀告。
陆晖尧在堂下已经立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座上之人仍是闭目不语,也不知到底听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
就在他犹豫着请示些什么的时候,赫连倾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如往日,无波无澜的淡漠双眸,透不出半分情绪。
陆晖尧原以为罗铮的消息是庄主想听到的,此刻心里却也打起了鼓,暗暗后悔不该自作聪明。
赫连倾缓声问道:“你将行程计划告诉了他?”
陆晖尧双目微微睁大,连忙跪地,抱拳道:“是。”
陆晖尧心里有些慌,他暗自揣测,庄主有此一问难道是真的不信任罗铮了?若是真的,那他今日可是犯下大错了!
赫连倾看着跪地之人面上生生褪了三分血色,摇了摇头,心中嗤笑,听雨楼的规矩到了罗铮那便坏了个干净,他自己坏了规矩不说,连旁人遇到他也开始不经意地坏规矩。
人是他赶走的,不需要暗卫也是他说的,既然人家非是他的暗卫,自然不用守他的规矩。
赫连倾垂眸眨了眨眼,唇角扬起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无奈多过笑意。
这几个月,他不是未察觉到他曾在暗处跟着,也不是猜不到他一人默默挡了多少刀剑。
让他走,他听了,却也未听。
只是不知这回他不听他的,是为尽忠还是别的什么……
有些事不提便以为真的过去了,可一旦提起便是汹涌而来不可抗拒。
赫连倾蹙了蹙眉,忍不住问道:“他受伤了?”
这问题简直救了陆晖尧一命,他忙低头道:“是。”
赫连倾语气平淡,问出口的却是难掩的关心:“伤得重吗?”
“属下将随身带的伤药给了他,若能休息几日,应是没有大碍。”
赫连倾点了点头,吩咐道:“下次若再见到,告诉他莫再插手这些事。”
陆晖尧一愣,几多疑惑不敢问出口,只得应声:“是,属下谨记。”
“下去罢。”
“是,属下告退。”
陆晖尧已退下许久,时至深夜,赫连倾立于窗前,背着手静静出神。
屋内只有一盏烛灯,明灭飘忽间终是被窗口的风忽得吹灭,一切便笼罩在了皎洁的月光下。
负手而立的人原本面色清冷,现下映着月光的淡淡侧影,竟是在十足的疏朗中少了一分淡漠,染了半分柔和。
他们已经离淮阳很近了。
自小至今,路过那么多次,却从未给她跪下磕个头,说上几句话。
赫连倾始终微仰着脸遥望着那轮明月,夜凉风冷,他却觉得眼眶泛起了些微热意。
连带起的丝丝悔恨,不浓不淡,挥之不去。
长长一叹,赫连倾自嘲地笑了笑,错的明明是你,与人无尤。
委屈了某个人这么久,若再见到,是不是也该道个歉?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两句话要说:
1.罗铮你信律岩说的,你要死了,庄主真的痛失所爱啊,真的真的!(咆哮
2.我虽然一篇文更了这么多年还没更完,但是我觉得一篇文认识你们这么久,很值了(认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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