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间里,一个小小的人儿正蜷缩在木床的角落,饶是宿浅尘故意加重了脚步,仍旧没有引起她的丝毫注意,她就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似的,对周身的一切不理不睬。
阎凝自从醒来之后,便一直这般沉默着,开始玄黄帝只当她是吓到了,本想上前安慰,可她却忽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般,对玄黄帝露出了很是狰狞的表情,玄黄帝以为她闹脾气,倒也没有理睬,只是很快,玄黄帝便出现了中毒的症状,好在宿浅尘及时发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玄黄帝虽然对此没有说什么,但他身上还有重伤在身,宿浅尘最后亲自阎凝安置在了这处院子,偏是偏僻了一些,好在无人打搅,当然,在宿浅尘靠近阎凝的时候,同样也没逃脱被下毒的厄运。
不过自从阎凝来到了这里之后,倒是乖顺了许多,只要没有人靠近她的身边,她便不会再轻易下毒。
此时,宿浅尘并没有靠近阎凝,而是选择坐在了远处的凳子上,可饶是如此,阎凝还是小心翼翼地往木床的里侧蹭了蹭。
“阎凝,我们谈谈。”宿浅尘淡声开口,对于江连城的结局,她觉得有必要告知阎凝一声。
阎凝垂着头,将面颊埋在膝盖里,沉默着。
宿浅尘顿了顿,才又将前几日在殿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其中也包括了现在江连城最终变成活死人的下场。
“是我,将江连城打残,又是我将他弄成现在这副活死人的模样,若是你觉得我对你有仇,我随时恭候你报仇。”
这便是宿浅尘给阎凝的交代,很残忍,却也异常直接。
宿浅尘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逃避什么,事情既然是她做的,那么她便选择承担,就算阎凝真的打算报仇,她也并不会责怪阎凝,毕竟每个人所站的立场不同,江连城确实禽,兽不如,可对于阎凝来说,他却是她唯一的亲人,哪怕他根本不配当她的亲人,她的父亲。
阎凝小小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便颤抖成了一团。
紧接着,阎凝发出了如小兽一般梗咽的声音,很快,那梗咽的哭声就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阎凝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一并流干了一样。
宿浅尘对于阎凝一向很有耐心,此刻她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静静地陪伴着阎凝。
不知道哭了多久,阎凝才泪眼朦胧地抬起了面颊,目光纠结的望着屋子的某一个角落,“你将我唯一的亲人做成了活死人,我应该恨你的,可不止为何,我却恨不起来你,我的养父现在被人囚禁,我本应该伤心的,可我却卑鄙的有一丝庆幸,心里好像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我,只要他死了,就没有人来伤害我了,只要他死了……”
阎凝吸了吸鼻子,“我的父亲将我养大,不管他对我做什么,我都应该心甘情愿的,可现在的我却如此自私,为了我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而恨不得让父亲去死,也许,真正该死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吧?”
宿浅尘静默地听着这一席话,心里却忧喜参半。
她喜的是,在江连城扭曲的熏陶下,难得阎凝的心智和三观还如此的耿直,而她忧的是,阎凝眼中的那一份心如死灰的决绝。
“有时候,眼见的,并不见得是真正存在的。”宿浅尘静默了半晌之后,忽然又再次开口道。
阎凝愣了愣,不明白,也无力去明白。
“别说你留下了我父亲的一条命,就算是你当真杀死了我的父亲,我也不会找你报仇的,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阎凝说着, 再次将面颊迈进了膝盖中。
其实,就算宿浅尘没有救她一条命,她想自己也不会去找宿浅尘报仇吧,因为与宿浅尘交过手的她很清楚,她根本就不是宿浅尘的对手。
一个该杀而杀不死的人……
一个该杀而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杀的人……
她其实,是想和宿浅尘做朋友的。
可是现在……
也许不再相见才是最好的吧?尤其是,再过不久她就要永远地睡着了……
“司冥马上就要回来了。”宿浅尘的声音,忽然响起在了耳边。
已没有任何留恋的阎凝猛地从膝盖之中再次扬起了面颊,迷茫地看向了宿浅尘,可是此刻的宿浅尘,已迈步出了门口。
只看见宿浅尘一个背影的阎凝,皱着眉头呆愣了许久,才发现,今日的宿浅尘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不过宿浅尘临走时说的话,阎凝却将它牢牢地记在了心上,那个人就要来了,那是她期盼了许久想要见面的人,就算是死,她也真的很想见一见。
已悄然走出院子的宿浅尘,自然知道阎凝那颗求死的心,可现在她和阎凝的身份太过尴尬,她无法挽留也挽留不了,但是司冥不同,那是阎凝心心念念的人,若是他来了,阎凝一定会找到生下去的希望……吧?
远在石室内的司冥,正缓缓睁开蓝眸,而他又哪里清楚,他不过才刚醒来,便是被某人给连皮带骨的卖了个精光。
宿浅尘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来到了玄臻后的帝殿中,每日去查看各个帝殿的伤患,早已变成了她如同三餐一样的日常,虽然每次谁见了都说要责怪,让她将送药这种事情交给弟子们来做,可宿浅尘总是坚持着亲力亲为,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默许了。
只是每次宿浅尘在前往各处帝殿的时候,在所有伤患的帝殿里,总会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零食,而那些伤患也总是忘记自己是一个伤患的本分,不断拉着宿浅尘品尝着各种糕点。
如此一番的下来,宿浅尘不但没有因为整日的忙碌而消瘦,就连那原本清瘦的身体都在大家的集体饲养下有了一丝难得的肉感。
宿浅尘知道,这是大家的心意,便也没有回绝,只是每日她出门的更早了,回去的却更晚了,就好像今日这般,她明明午时不到就出门了,可现在都已经过了亥时了,才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刚一进院子,宿浅尘便看见冥婆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夜色发呆,小脑斧乖顺地趴在她的脚边,懒洋洋地打着瞌睡。
“回来了?若是不困,我们便聊聊吧。”冥婆转头看向宿浅尘,淡淡地笑了。
宿浅尘点了点头,于幽灵界,于冥婆,她有着太多的疑问,确实是该好好的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