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和平结束,两组分道扬镳。
楚平嫣跟在萧陌鼓身后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陌鼓被她笑得有些不明不白,但是还是跟着唇角带上了一抹弧度。
“怎么了?”
“没什么。”楚平嫣道,“只是不敢相信萧大总裁居然这么会开玩笑。”
萧陌鼓停下了,神色认真:“不,我没有开玩笑。”
楚平嫣:“!”
楚平嫣的心中忽然有一抹不祥的预感:“什么没有开玩笑?”
萧陌鼓:“我刚才和云姐她们说的,句句属实,一句玩笑都没有。”
楚平嫣:“!!!”
说实话,吃水果什么的楚平嫣觉得萧陌鼓还挺有心,第二期录制时间比较久,弹性也大,所以她安心让经纪人在节目录制结束后无缝安排了工作。她今年二十七岁,如果连续七天的状态都很差,再到英国一番折腾,皮肤状态可想而知,就算皮肤好,精神也会打折。
她很喜欢吃水果,也是吸收水果比较快的人,如果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水果吃,一定会比什么条件都没有好一些。
但是住地下室甚至毛坯房,这就有点离谱了,且不说她以前出身不错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苦,就算是后面一定时间段内和家族割裂,自己上B市发展,租房子什么的,那也是有离婚后一笔可观资金的情况,虽然没有以前过的那么好,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最关键的是,她楚平嫣和家族决裂过受过一些苦这还有点道理,怎么说也是一个比萧陌鼓更能吃苦的人吧,按照道理来看。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倒反而像是萧陌鼓比她还要能吃苦。
萧陌鼓这种在全世界各个开过会议办理过事务的国家都要买上几座私宅的豪门子弟,怎么会自发提出这种要求,并且后面还表示自己不是开玩笑,她真的能住?!
真实的离谱他麻麻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萧陌鼓是这样,”楚平嫣试图让萧陌鼓清醒,“其实水果不吃呢,顶多损失一点纤维啊,这个碳水化合物——”
“我不吃,”萧陌鼓打断,“给你吃的。”
楚平嫣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愣怔。
萧陌鼓继续道:“至于住的什么环境,看到的是什么装修,这都是精神层面的东西。白天我们工作的话是在工作的地方,不工作的时候可以找一个舒适的店面待着,晚上回到家只要床铺干净,房间没有异味,睡眠质量好,其余并没有区别。这个都是过程,关键是你的身体不能出问题,状态也要保持好,这样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性价比最高的。”
按照从前,或是说近一点就在上一期,萧陌鼓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会挑挑眉开几句玩笑,或是说几句话来扎扎对方,可是萧陌鼓的神情非常严肃认真,字字句句都是在为她考虑,这样的情况下,楚平嫣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哪怕萧陌鼓刚刚的话说的有些强硬,人语级别又下降不少,但是楚平嫣却听着字字暖心,熨帖得很。
她从来没有一刻生出过眼下这种感觉,一种真实的,有人真心实意为她着想,不图任何回报,不为任何利益。
谁能想到,这种应该是家庭赋予的安全感,居然从一个离婚多年的前妻身上寻到。是错觉吗?许是她单身太久,之前演戏时种种沉浸式代入的,杀青后并未完全抽离的碎片,在她灵魂深处酝酿的一场风暴,不容反抗地将她卷入,一步深渊,一步天堂。
已经读懂了世间苦楚的她,又如何会轻易飞蛾扑火,只能稍稍靠近这枚火种,不去触碰,不敢拥抱,留在边缘静静吸取微弱的温暖。
就已足够。
萧陌鼓本来想把楚平嫣安置在一个甜品店里,甜品店看到有摄像跟进来就知道是在拍节目,也没有来管她们,甚至想送点什么甜品,但是被节目组劝阻。
楚平嫣却拒绝留在甜品店等消息,坚持要和萧陌鼓一起去找租的房子。
五月的太阳虽然还不算毒辣,但已经不适合在阳光下长时间暴晒行走。萧陌鼓把自己队服的长袖外套脱下来顶到楚平嫣头顶,不小心蹭到耳鬓的布列塔尼空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微微飘散开来,给炎热的初夏带来一抹海岸的清凉与咸湿。
楚平嫣就跟着萧陌鼓一起寻找出租信息,用不能视频不能发微信无法触屏的老款手机挨个拨打电话,损耗着并不充足的话费。
萧陌鼓进去和房东谈价的时候楚平嫣就坐在外面等她,这片区域的房子有好有坏,但是因为距离市中心有好长一段距离,所以房价相对来说比较便宜,但是环境装修就如萧陌鼓说的,相对差了一些。
她坐在房东的窗帘店里,湖水绿的油漆已经剥落的差不多的电风扇,乌拉拉地送来清风,摇头晃脑之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满室配色老成的窗帘颜色,好像一下子把人拽到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很多自由孩子的童年,但不是楚平嫣的同年,也不属于萧陌鼓。
但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装潢,却是真真正正的烟火人间。
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好像人也跟着染上了几丝烟火味。
萧陌鼓下来的时候,还在和房东讨价还价。她们到窗帘店里坐好,吹着电风扇,开始进行下一轮“交锋”。
价钱这种东西,楚平嫣和萧陌鼓是生来就不缺的。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是她和萧陌鼓的结合,就是什么都缺,缺的只剩下了钱。钻戒眼也不眨就定,装修设计师要多少给多少,一口懒得还。
对于她们来说,讨价还价还下来的那些数目,根本抵不过每分每秒进账的钱,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开一块地,多享受享受人生,甚至是多睡一会儿。
楚平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陌鼓,额头泛着薄薄的汗,眼睛平和却深藏威压,里面仿佛有一股气流,跟着房东的反应,句子背后的玄机即时发生着变化。
楚平嫣不是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后面自己去闯荡的时候也没有怎么缺钱,所以对于讨价还价的,话术一类的东西完全没有经验,听着也有点犯困,但她就喜欢看这样的萧陌鼓。
好像一位伯爵,终于从她的古堡王座上走下来,脱去繁复华丽的长袍,换上了居家的衣裳。即便气质还是那款气质,却已经有了与从前那种冷淡默然的面目全然不同的感觉。
楚平嫣正在胡思乱想着,萧陌鼓拿着一张合同走过来,连汗水都来不及擦去,就把合同纸张递给她瞧:“我们有地方住了。”
那一刻,楚平嫣承认自己有些目眩神迷,以至于离谱到自己居然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纯棉面巾纸,抽一张轻柔地按上了萧陌鼓的额头。
她帮她擦汗,声音也如动作温柔:“辛苦了。”
“其实还好,也不,也不是那么困难。”萧陌鼓难得舌头打了个结,但随即很快被她掩饰好,“是房东阿姨人好。”
房东留下一些钥匙密码等必备东西后,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留萧陌鼓和楚平嫣两个人站在那。
“啊!”楚平嫣忽然想到什么,呼了一声。
萧陌鼓:“怎么了?”
楚平嫣从口袋里重新掏出那包刚刚被塞回去的面巾纸:“这东西没有被没收,我们还可以用。”
萧陌鼓看了眼,问道:“那又如何?”
楚平嫣有些急:“你谈下来的五百元一个星期,那么每天就是七十二块钱,我这包面巾纸特别贵,里面还有一点真丝成分,给房东阿姨的话没准可以抵消掉一点房租啊!”
萧陌鼓笑问:“里面还有几张。”
楚平嫣道:“我数一数啊!一二三……九,还有九张!”
萧陌鼓道:“这几天要洗澡,你就拿它当毛巾吧,能省下买毛巾的钱。”
楚平嫣惊讶:“啊?用这个来当毛巾,会不会太奢……奢侈了一点?”
身为演员,进入情境的速度极快,虽然还有点没适应,在“奢侈”两个字上打了个磕巴,但是楚平嫣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到了贫困人士身份里。
萧陌鼓道:“我之前就说了,我们住的地方装修可以差,但一定要吃得好睡得好,当然还有用得好。”
楚平嫣道:“那也不是啊,我们用这个的话,也不够分啊,还是一起买毛巾吧。”
萧陌鼓果断道:“你用这个,我不用。”
楚平嫣迷惑:“你不用什么?”
萧陌鼓:“我不用毛巾。”
楚平嫣瞳孔地震:“你不用毛巾洗脸怎么办,洗……洗澡怎么办?”
萧陌鼓:“先不用考虑这个问题,时间不多了我们去置办要用东西。”
萧陌鼓问房东阿姨要到了一张二手旧床垫,然后和楚平嫣去超市里买了一套打折价的床上用品、几只水盆,以及一些今天要吃的蔬菜肉类,一并带回了出租屋。
她在水盆里装满水,开始清洗床单被套,楚平嫣则做在床垫上打量属于她们的出租屋。
运气还算比较好,不是地下室,阳光充足,没有难忍的阴冷与潮湿,总体来说,按照萧陌鼓的居住准则第一条:适宜人类居住。算是达到了。
当然简陋也是真的简陋,就是一个毛坯房,还真被萧陌鼓说准了,两名摄像大哥进来的时候都震惊了一下,以为自己是进入了什么荒村体验的综艺。
墙上一点刷漆痕迹都没有,全都是灰蒙蒙的水泥,得亏没有什么触目惊心的裂纹,不然得吓得他们当场逃出门外。
萧陌鼓大概是不太会洗床单,不过也可以理解,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算是后来去上学读书,也是弄脏了寄回来,由家里再送干净的过来。
学校的洗衣机那是肯定不会使用的,但是自己手洗,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多琢磨琢磨自己的课业。楚平嫣知道这些是因为从小她们受着一样的教育,自己虽然没有在家期间在外地读过书,但是也知道一二,因为楚寒奾就是如此。
可是萧陌鼓依然洗的很认真,并没有那种,因为她不熟悉所以就瞎整一气的意思。
边边角角都要用肥皂用力搓几个来回才肯罢休,颀长的身子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长手长腿在这种情境下显得局促得很。
楚平嫣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以前上网时候看到的无聊帖子。
那都是在一些灌水闲聊的地方才会发布的帖子,无非是一些女孩子新婚燕尔,或是终于和喜欢的人做了最开心的事。
她们大多数都会描述自己第二天是怎么醒来的,醒来之后身边是不是还有人,然后进入卫生间,返现她的爱人正在哼着歌一脸幸福地洗床单。
这类帖子楚平嫣还在楚家的时候自然是不可能看见的,所以看到的时候已经结了婚。
楚平嫣从前没有工作,虽然也不用做家务,但确实算是一名家庭主妇。而且她这种情况下的家庭主妇是很清闲的,甚至不用担心自己的法定配偶会不会被外面的小狐狸精勾引——因为她很确定萧陌鼓这个人在这方面的情商根本不可能被什么小狐狸精黏上。
所以她很闲,很闲的人看到什么都会揣摩一天。
她看到那个帖子的时候正好就很闲,于是她把自己的情况结合那个帖子一条一条对应下来,对完之后就一个感觉——体无完肤。
婚礼那天的记忆已经被她用强制清洗记忆的办法主观忘得七七八八,新婚之夜有多兵荒马乱也暂时按下不提,新婚次日的记忆还是有那么点深刻的。
因为她快疼散架了。
那么瞧瞧在爱情的蜜罐里泡着的女孩子们是怎么度过自己初·夜第二天的呢?首先自己是被清理过的,身下床单也是换好的,基本就是从美梦中醒来的状态,觉得人生美好的不可思议。
而她呢?醒来的时候衣服破破烂烂跟个破布一样挂在破布一样的自己身上,浑身上下就好像被拆开又重组,四分五裂一样的疼,动一下都要缓上半日。
床单睡着的时候是什么样,醒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她身旁那个已经凉透了的位置还算有一个人形的平整。
其余就好像她昨天晚上不是新婚,而是被抬到皇帝寝宫侍寝了一样。
哦不对,侍寝的妃子当天夜里就会被送回自己的宫殿,这么一看自己还算是拥有“殊宠”的啊。
歪歪斜斜站起来,扶着散架一样的腰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卫生间,干净地就好像没有生灵在这里居住一样,毫无生命体特征。
再一看镜子,什么被爱情滋润过后的容光焕发通通都是狗屁,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十年劳改犯刚出狱,还是出狱当天就被仇家套上麻袋往小巷子里cei了一顿的既视感。
更别提什么爱人哼着歌曲洗床单,看见妻子过来赶紧拥抱一下又害羞又开心地说“谢谢你老婆。”
楚平嫣想到这里直接翻了个白眼。
不仅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连贴子里的故事都是刚编的。
“发什么呆呀?”萧陌鼓不知何时已经洗好了床单,走过来,“过了四遍水,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今天太阳好风大,我现在把它挂出去再借吹风机来处理一下,快的话晚上就可以用了,不然今天晚上会有些麻烦。”
楚平嫣震惊于她的速度,连忙配合地把床单拧干,枕套展平,然后在萧陌鼓买来晾衣架子上仔仔细细的挂好。
萧陌鼓借来吹风机,一边算要使用的电费,一边努力把水分吹到差不多干。
等忙完这些把洗干净的被褥枕套晒到阳光底下,再把新买来的杯子太阳底下铺好,时间差不多就到了正午。
正当萧陌鼓和楚平嫣思考着买来的菜怎么吃的时候,节目组的电话传了过来。
“各位嘉宾请注意各位嘉宾请注意,今天的任务是,找到一个下榻的地方,晚上六点,我们将挨个检查大家的住所,请各位嘉宾保护好自己的隐私物品。最终评分最高,环境最好的团队可以获得500块钱的现金奖励。”
“经过节目组的讨论,我们将每日的奖金都固定在500块钱,连胜的队伍可直接获得两张通往英国的机票。”
“请各位嘉宾加油!”
楚平嫣听到消息后没什么反应,倒是萧陌鼓在那里算了起来。
其实对于楚平嫣而言,每天有没有五百块钱都差不多,因为她觉得后面的比赛如果想一直赢,那就必须会有工作相关的任务。
如果有工作,那有没有五百块钱其实差别不是很大,但是如果没有工作,有五百块钱也没有什么用。
当然这是楚平嫣的想法,萧陌鼓就不一样了。她一直觉得聊胜于无,包括这次选择这样一个性价比居住方式,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
谁也不知道,最后机票缺的那点钱,到底会不会就刚好是现在她们省下的这笔钱。
楚平嫣喜欢在每件事情上都做到保底,而萧陌鼓却喜欢事事都要争取到最大的盈余。
这种思想不能说谁有错,谁为对,但是恰恰却反映出她们的分歧真的很大,这一点二人在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所以她们结婚的时候只要不是家族要求,必然只会自管自做事,根本就没有商量这个词语。
当然主要原因是,这个世界上很多矛盾归根结底就来自于金钱,而她们之间根本不存在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不同了,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在生活上还有很大的分歧矛盾,那生活将不堪忍受。别看共同生活的日子只有短短七天,一旦互看不顺眼,就是度日如年,七天就是七年。
“我觉得非常可以,这样基本就解决了我们的所有问题。”
萧陌鼓算完抬起头来道。
楚平嫣:“……”
萧陌鼓:“如果连续赢七天,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七千两百块钱的机票就没有问题了。这样生活质量还可以改善很多,你平时在用什么保养品,都可以考虑买起来。”
楚平嫣:“……”
萧陌鼓随即反应过来:“啊节目应该不会停你自己的护肤品,那这样这个咱们就先不用考虑。还差些什么呢……”
楚平嫣:“……”
萧陌鼓终于发现了楚平嫣的异样:“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眼睛也不眨?”
楚平嫣回了她一个笑。
萧陌鼓吓到了:“你这是?”
楚平嫣摇摇头,走到晾衣架旁边,背对萧陌鼓,阳光从外面照耀进来,勾勒出她苗条的身陷,藏住她面上的波澜。
“我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萧陌鼓停下关于改善居住环境的思考,问她:“什么挺有意思?”
楚平嫣又摇了摇头:“我是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和你住在这样的地方,精打细算着商量衣食住行的事情。就觉得……好像已经下辈子一样。”
萧陌鼓被她这番话说得愣住,回味半晌,也笑了出来。
“是啊,好像,已经到了下辈子。”
都说缘定三生,才能世世成就姻缘。
当日一纸你不情我不愿的婚书,真就做的了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