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重来的第五天

环城河岸边繁闹依旧,暖风卷着岸边的嘈杂一路吹到湖面上,荡漾在水波上起了一层涟漪。

画舫缓缓而行着,流水声潺潺,船舱内,对面的两人皆是正襟危坐,只是一人坐的稳一人坐的有些僵硬罢了。

周诗语看着对面,又左右看了眼身旁的扶摇和思意,见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顿了一下,方才扭头对着眼前助了她们的两人道谢:“方才是我们的船不小心撞到了两位的,如今二位公子竟还不计较的相助我们,我们姐妹几人甚是感谢。”

“啊哪里哪里,”魏西历的目光自从她上了船便没有移过,但也只敢悄悄的瞄,掌心都出了汗,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姑娘如同天仙儿一般,他的三魂六魄都要散了,心中一时跳动的很,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闻言只能道,“我们不过顺手之劳罢了,顺手之劳。”

他干巴巴重复一句,干笑几声。

话音落下,四周只卷着暖风,风刮过来带的都是寂静。周诗语轻抿了下唇,眼里含着感激点头笑笑,回眸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好友,在看到谢扶摇发呆的神色时不由得扬了扬眉。

谢扶摇确实是在发呆。

她目光落到对面那抹正襟危坐的身影上,目光晃动几分,垂在腿上的手指攥着帕子,心中仍旧觉得惊奇。

她只记得这画舫的上是郡王世子魏西历,万万没有想到这人当时竟然也在。

当朝小国舅,也是日后权倾朝野的镇北王殿下,季湛。

此刻他一袭玄纹拢袖,不及弱冠之龄,头束玉冠,抚着茶盏静坐在一旁,绝对与后世那个周身弥漫着威严令人都不敢瞧一眼的镇北王联想不到一起。

季家两朝出了三个皇后,已经招人惦记的很了,而当今圣上更是专宠玉贵妃,中宫无子嗣,所有人都觉得季家要败了的时候,哪里又能想到最后硬是又在季湛手中起死回生,更是又添了一等功勋,镇北王。

她上一世其实同季湛没有过几面之交,最多的也只是在宴会上远远见过这位殿下几面,未曾想如今竟是在这里遇见了尚还年少的季湛。

谢扶摇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心中对这位未来的镇北王当朝的小国舅有几分好奇感,毕竟这人未来也算得上一方人物。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季湛端坐在一旁想忽略都忽略不了,他侧了侧目看过去,隔着唇边的茶杯轻挑了下眉。

入眼的这女子一袭潋滟紫衣,珠花飞髻,皇城之中普遍的贵女装扮,这人恰巧他也识得。

说来也巧,前些日子他曾随祖父前去国公府拜访,曾不巧被当做一个登徒子给打了。

而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位姑娘。

对上他的目光,谢扶摇没闪没躲,下意识的冲他露出一抹讨好恭敬的笑意。

季湛轻眯了下眼,指尖弹着杯子移开视线,眉眼间却是敛了下眉目,不加理会。

见此谢扶摇倒也不尴尬,毕竟是未来权倾朝野的镇北王殿下,瞧不上她们这些是正常的。

她在心底正想着,身旁突然响起了一道儿惊呼,垂在腿上的手也被人握住。

这一声引得画舫上的几人尽数望去,却见谢思意睁着眼睛看着一处,少女脸上带着些许惊慌,目光闪着。

魏西历不解的扬了扬眉,谢扶摇也疑惑,周诗语更是直接担忧的问了出来:“思意妹妹,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谢思意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复杂,她复看了对面定坐的人,又转头望了眼三姐姐,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这是怎么了?

谢扶摇轻扬下眉,满脸是不解。

谢思意偷偷又抬眼看了眼那边的少年,悄悄侧身子往谢扶摇身边靠了靠,目光里有些担忧和顾虑,她在她耳旁咬耳朵:“三姐姐,你忘了吗?前些日子,他……”

她也是只觉眼熟,望了许久才猛然想起来的。

这是当朝季小国舅爷。前几日还被她们当成了登徒子险些将人给打出去了。

如今竟是没想到坐到了他的画舫之上。

谢思意头垂得低低的,掩耳盗铃一般不敢抬眼看他,也就以为着对方认不出自己和三姐姐。

谢扶摇此刻的心情不比她复杂多少。经谢思意这么一提醒,此刻这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被觉醒,她忆起当年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回事的。

当时尚在闺中的她们正在府内嬉戏打闹,玩着闺中女子作乐的乐子,却不料有一人的身影直接晃到了院口,谢扶摇当时吓了一跳,人都没看清拿着扫帚便打了出去。

直到最后闵阁老和谢国公过来,才方知是一场误会。只不过这记忆实在说不上好,渐渐的她便也忘在了脑后,像一个插曲一般。

所以她当初,将未来的镇北王殿下错认成登徒子,还险些将人打出府去。

谢扶摇觉得此刻自己有些头晕,手也有点发软。她需要静静。

她木着一张脸,整个人坐在哪里一动不动,眸色变幻着时而懊恼时而悔恨,只恨不得再往前多重生几日,回到这个令人想哭的事情还没发生时。

这两人……是怎么了?

周诗语疑惑的看着他们姊妹二人,只觉得四周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她抬了抬眼,却不料同对面的公子对上。

她怔了一下,旋即同对方点头笑笑。

*

“姑娘!”

从画舫上下来,岸边的绯衣早已挥着手等候多时了。

谢扶摇先把谢思意送下去,看到她安全落地,她才收了心,理了理臂间的挽臂纱往后轻望了一下。

“三姑娘!”

底下绯衣的又一声喊将她思绪换回,谢扶摇轻叹口气,扭头扶着绯衣递过来的手慢慢下去。

“三姑娘,四姑娘,你们没事儿吧?”绯衣整理着谢扶摇的衣衫,满脸担忧。

方才她们在岸边见到那小舟和画舫相撞时别提多担心了,吓得险些回府里叫人。

“无事。”谢扶摇拍了拍她的手,吁出一口气。

*

金乌西沉,晚霞的余光在天际留下最后一抹痕迹。

长宁侯府内,叶老侯爷夫妇坐于厅内,看着眼前一向桀骜不驯的小儿子殷勤不断的模样,两人面上不显,心里早已惊得不知作何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