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白天,屋外却是乌云压城,冷风呼啸,倾盆大雨,一如施纾逸阴暗的心情。
这夏日里的阵雨也不知何时能停,忧愁。
屋内,老大夫端来一碗煎好的汤药,刹那间一股似酸似苦似辣似甜的味儿弥漫开来,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味,反正中药的味儿十分浓烈,还好尚在人的气味耐受范围以内。
因着心里的那十二分亏欠,施纾逸自告奋勇要帮忙给人喂药。老大夫没说什么,这丈夫给妻子喂药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等药碗放凉到不是那么烫手后,施纾逸才在老大夫的指挥下,端碗喂药。
第一次干这照顾人的细致活,长手长脚格外别扭。施纾逸笨拙地舀起一勺黑乎乎的汤药,小心翼翼地吹散勺里的热气,才敢慢慢喂入昏睡的女人口中。
渐渐地汤碗见底,施纾逸也喂得得心应手起来,药喂完了还贴心地给人擦拭了嘴角。
“她什么时候能醒啊?”施纾逸一边帮忙压了压被子一边问到。
大夫将汤碗放在食案里后,走到床前观察了病入的脸色,又号了把脉说,“还在发热,难说,等热度退散再且看看。”
“哦。”得到这个答案,施纾逸也说不上来自己是该失望还是欣喜。不过暂时不用还不用面对醒来的任大小姐,让她松了口气。毕竟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还没想好该怎样应对,尤其是这任大小姐醒后……
原身这样对她,她心里一定都要恨死祂了吧。可是现在接手这具身体的是自己,那她恨的便会是自己。呵呵,她施纾逸还真是背锅侠本锅。。。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又实在不忍心抛下一切啥都不管,毕竟是原身造下的孽,她接盘后责任自然落到她的头上。
而且这任大小姐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在她这二十三岁的老阿姨眼里也就还是个孩子,怎么也不可能丢个孩子自生自灭吧。再说还不是因为原身把家都败光了,房子土地都给当了,连人家最后的退路都给拦腰斩断,她的良心也不会如此过意不去。
要是能退货就好了,这样给那个仲人赎身的钱就能拿回来了,哎,那可是好大的一笔钱呢……
等等,脑里闪过一道画面,是原身在典当行与掌柜签订协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场景,“卧槽!房子啊!?”这没房没钱的,之后是要睡大街的节奏啊,吓得施纾逸慌张地冲出里间,见外面还在下着漂泊大雨,可是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焦躁地叹了口气,只能用袖口随意地挡在额前,就头也不回地奔进雨幕……
按照典当行的规定,当协议达成后,当即生效,也就是说现在任家大宅已经是典当行的所有物了。
妈、蛋,那么大座房子自己都还没住热乎就没了,真是气死人了,还以为好不容易不用做房奴的说。
原身这个哈批!傻冒!败家子!~%…,#*’&℃$︿
施纾逸凭着记忆知道了去往娥菏楼的近路,一路顶着大雨奔跑,路上还摔了好几次,心里简直要把原身骂个狗血喷头。
只希望还来得及退货,她得赶紧把钱拿回来,再把房地赎回来。
□□,又恰逢大雨,楼里也是没啥生意,因此当施纾逸一脚踏进娥菏楼,老鸨马上就注意到了这位出手阔绰的大主客,连忙热情地迎上前,“呦~施仲人这么早就来啦,是来接熙儿的吧,哎呀~还冒着这么大雨,瞧这湿的,熙儿可真是好福气~来来来~快擦擦快擦擦~”。说着,从门卫手中接过布巾帮施纾逸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搞得施纾逸颇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可不是来接人的。想到等会要说的话,施纾逸哪还有脸安然享受这等待遇,连忙主动接过布巾,略有难言地开口,“不是……那个阿姨,啊不是,是妈妈桑……我来是为了,嗯,那个我昨晚喝醉了,干了糊涂事,给熙倌儿赎身的钱能退给我吗……”后面的话施纾逸简直说不出口,要是直接说出‘我不想花钱给熙倌儿赎身了’那也太渣了吧。
说到退钱,老鸨脸上的笑立马僵住,过了一会又强撑起笑颜,假装听了个笑话一般,轻拍了下施纾逸的肩膀,笑骂到,“施仲人这是开玩笑呢~这娥菏楼里有谁不知您啊对这熙倌儿情根深种呢~您啊以后就能好好和熙儿过小日子啦~”
“不是,我是真的不想赎身了……”听得出老鸨是想打太极,施纾逸有些着急地解释到。
果然,老鸨的嘴角耸耷下来,“施仲人可别再开玩笑啦~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想这道理您不会不懂吧,再说这世间哪有睡了一觉就不认账的理儿?”
老鸨瞟向施纾逸的眼神都带上点轻视,语气都开始不耐,突然瞟到扶梯上的人儿,脸上又立即扬起笑容,热情地迎了上去,“哎呦,熙儿快来~你可总算下来了,人家施仲人都等急了呢~”说着还用示意的眼神瞧了瞧这边。
此时施纾逸尴尬得只想用脚趾抠出条雅鲁藏布大峡谷,最好能让她钻进地心再也别出来。怎么会这么羞耻,她是精神错乱了还是原身脑袋零件秀逗了,怎么会跑过来想拿回钱,这又不是在原先的世界还七天无理由退货呢!简直太羞耻!太天真了!
尤其是看到了‘传说’中的熙倌儿……虽然确实长得是挺好看的,但她还是觉得任大小姐的脸会更对她口味些。而且自己刚才那番渣女的宣言肯定被人家听到了吧……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的感觉,尴尬极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接,瞬间像是燃起了火花。
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肝……
别多想,施纾逸只是不知道该对人家是哭好还是笑好……这可是行走的八千六百两啊!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怪异,还在扶梯上的仲人微拧起眉,轻唤到,“阿逸,你怎么了?”说着就要下楼来。
施纾逸被祂的动作惊回神,见人就要下来,转身拔腿就溜。
人家这架势一看就像要贴上来的样子,她要不溜就是傻子!
算了算了,这钱看样子是拿不回来了,可别再被奇奇怪怪的人黏上,她现在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都。
虽说那可是行走的八千六,但倒卖人口的事她可干不来,就当之前祂帮原身恢复自由身的回报吧。
还是超心痛的……
傻头傻脑的又冲进雨中,也不知道还有哪里能去,下意识地就沿着眼熟的道路跑,竟是到了任家大宅前。
远远的就看见四五个人围在油红大门前,正往上贴着什么。
“欸欸欸,你们这是干什么?!”施纾逸连忙跑上前,临近了,才看清其中一人正是典当行的掌柜。
“施仲人。”即便施纾逸现在形容枯槁潦草颇为狼狈,掌柜还是率先认清了来人,微作一楫后,说到,“如今这座宅子已属于临安当行,我们来此自然是来下封条。”
“封条?”看这些人手里拿的确实是类似封条的东西。
“在这座宅子未转卖给下家前,都得贴上我属当行的封条。”
“可是我这协议才刚签,怎么就给我封了?”
“协议即时生效,您可别忘了,咱们当时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
“那、那也不能这么快就封啊!我这里面的东西都还没搬,我卖的只是房地,其中可没说包括里面的东西吧!”施纾逸据理力争,毫不妥协,现在只求能多争一点是一点,不然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掌柜看她毫不退让的样子,很是无奈,大概是不想继续拖延下去,只能点头同意,不过时间只限天黑之前。
施纾逸看着这巍峨的大宅,明明昨晚还在高兴自己终于富裕一回,不过一夜就面临直接破产的境地。懵懵逼逼地来,懵懵逼逼地接受这一切。明明不该是她承受的一切,罪过却全由她来背。
她现在都开始怀疑她救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以至于她要受这样的折磨。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让个坑爹系统来这样谋害我!
我日你个乌克兰臭猪系统,把老子的心都凉结冰了.jpg
脸上有水滴落下,不知道是发上滴下的雨水还是隐秘流下的泪水……
施纾逸眼眶通红,强颜欢笑地用有些暗哑的嗓子对正准备离开的掌柜说到,“康掌柜,我再当些东西,麻烦你帮我雇辆马车吧。”
……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大雨已停,街巷的路面还有许多积水,施纾逸独自走在只有零散几个行人的大街着,心情很是低落。
她现在状态不是很好,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却仍然没什么胃口。身上的衣服还湿哒哒的,黏在身上,格外难受。
晃晃悠悠地走至医馆门前,摸了摸袖兜里的银两和地契,都还在,这才叹了口气,进了医馆。
大夫在外间给病患诊断,瞧见她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告知她里间的女人已经醒了。
施纾逸一听,立马打起精神,将眼前凌乱的碎发都捋到耳后,这才战战兢兢地进到里间。
屋里的女人正靠坐在床,闭目假寐。听到屋里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这才睁眼瞧了过来。
对上那双疲惫又冷静自持的眼睛,施纾逸顿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神情闪烁,词钝意虚,“那、那个你醒啦……告、告诉你个事……咱家……嗯,那个……破产了……”
磕磕绊绊地说完这句话后,就羞愧地低下了头,想要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