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室里,江灯浑身是血,插满了各种管子,还在昏迷。
江灯是一个人出门,在偏僻地段遭了车祸。过了很久才有路人报警,把他送来医院。
撞得很严重,救治也不及时。江灯年纪大了,加上这些年心态一直很紧绷,参加的宴会很多,身体本就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动手术的话有很大可能发生严重的并发症。
毕竟是一条人命。他俩无怨无仇,甚至有生养之恩。江夜白跑完了各种手续,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把江灯送进了手术室。
然后他拿着江父解了锁的手机,蹲在外面,一遍遍给江冉冉和她的母亲打电话。
江夜白家里出了这种事情,剧组没有为难他,准了假,让他来医院照顾父亲。
但他也不能一直请假。
剧组也很穷,场地和器材租在那,每天的钱都是流水一样花出去。江夜白要是在外面耽搁太久,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后面还得江冉冉他们负担起来。
更何况江冉冉和江母才是江灯正经的妻女,江灯出了事,于情于理也都该告知他们。
可电话打了好多遍,一直到江灯做完手术,暂时脱离危险,转进了外面的病房,都没能打通。只能留了短信,说明情况。
江灯和另外好几个病人被安排在同一间病房里。
医院床位很紧。更别想有陪护的床位了。江夜白跑了几趟,买了各种日用品,现在有些累了,但也只能坐在床头歇歇。
他看着江灯。
江父能生下江夜白和江冉冉姐弟俩,本身样貌自然也不会差。只不过姐弟俩生得清冷,又是搞艺术的。而?江灯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也没能身居高位,所以气质上是种商人的谨慎圆滑。
平日里看去,是和他姐弟俩截然不同?的样子,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
可现在他昏迷着躺在病床上,没有那些精心挑选的发型衣装,也没了那些作态,整个人就顺眼了起来。
甚至有了点美人迟暮的凄凉感觉。
同?病房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她老伴也是重病,在城市另一头的医院。唯一的儿子两头奔跑,还要上班,几乎没时间照看。
隔壁是个十六七岁的学生,放学路上出了事,到现在都没能醒过来。
还有个三十多岁的程序员,一个人在这个城里打拼,住了院,也不敢告诉老?家里的父母亲。
住这里的,都是一个个天塌了的家庭。
到处都是生老?病死的惨相。
江夜白体悟到众生皆苦,却不知道在旁人眼中,他才是最苦的那个。
他是从剧组匆匆赶过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此时穿着高中校服,身上还画着带伤的妆,看起来就是个刚刚接到噩耗,从学校请假赶来的高中生。
他生得太过鹤立鸡群,早就有人注意到他一个人蹲在手术室的等候区,一次次打着没人接听的电话。
很明显是家里贫困,所以在学校受欺负。连现在出了事,亲戚都像避瘟神一样,没有人肯接电话,帮忙接济。
现在只能呆呆地坐在父亲床头,低着头,自己伤心难过。
估计既担心亲人安危,还得想着以后的治疗该怎么撑下去。
有其他病人家属看不下去,过来出主意,让他联系班主任,找人帮忙募捐,说成年人总会有更多的办法。
青年受宠若惊地感谢。又小声解释自己不是学生了,在外面打工。财务方面目前还撑得住,只是联系不到亲戚,自己也没法请长假。
江夜白年纪本就不大,又生得脸嫩。被系统教养得好,整个人都是很乖巧,就不像什么社会人。
就像那种和父亲相依为命,然后因为贫穷辍学的好学生。只能做着卖力?气的苦活儿。可身体又不好,人也单纯好欺,想想就知道受了多少苦。
父亲生命垂危,却根本不敢丢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
估计天都塌了吧。
有人过来给他介绍了靠谱的护工。江夜白手头没有什么现金,就打算自己先照看两天,再?请三天护工。
到时候江冉冉母女俩也应该已经过来了。
江夜白先付了款。
青年穷嗖嗖的,咬着牙只请了三天。账户里可怜的余额一览无余。
还说自己财务上撑得住。
太教人心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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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夜白没想到江家母女来得这么突然。大概是直接联系了院方,一个电话也没回,就直接找来了病房。
当时是第二天下午,剧组来了几个人探望他。导演也给预支了一些工资,见?他在楼下超市买了好些日用品,还一起帮他搬了上来。
结果一上来就和江冉冉二人撞了个正着。
江母正在怀疑手术知情书上,亲属那一栏签字的“江夜白”是什么人,就看见?了那张和江灯、江冉冉都有七分相似的脸。
心下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大半。
“江夜白?”她声音平稳,却比江父更是气势逼人,“你?和江灯,是什么关系?”
青年僵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还是沉默地低了头。
周围有人不清楚状况,热心地说:“这是床上那位的儿子啊!”
“啪!”
女人一巴掌打在青年脸上。
青年抖了一下,手里抱着的杂物掉下来,散落了一地。
“儿子?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儿子?”江母还想再打,被导演拦了一把。就提高了声音斥骂:“不过是外面哪个贱人生下的贱种!”
青年沉默着,也不反抗,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反倒像坐实了“贱种”的事情。
导演想到那通电话,突然恍然大悟。
是这样的身份,所以渴求被家里承认,就只知道一味地讨好父亲,帮助姐姐。
病房里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大家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开始窃窃私语。
“居然是外头的私生子。”
“看着还挺乖的。”
“人不可貌相啊。”
……
连剧组有的人,都往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点。
江母踢了踢掉在地上的那些被褥和泡面,嗤笑:“服侍得倒还很周到?看来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一样,讨人欢心很有一套。”
青年僵在那里,小声辩解:“我只是等你?们来……马上就走……”
他蹲下去,去捡那满地的杂物,想把它们再放进被褥里包好。
女人用鞋跟踩碎了一个盒子,还想再泄愤,那边江父却因为这边的动静醒了过来,沙哑地唤着江冉冉。
江冉冉倒很冷静。她升起江父的病床,让他能看见?门口的江夜白,平静问道:“那是你跟小三生下的野种?”
“他怎么在这?”江父愣住。他还插着氧,此时呼吸艰难,慌忙解释:“冉冉,爸爸是被那女人算计的!恨他还来不及,这个…野种,我从来没有管过他!”
“原来是你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江冉冉冷漠道,“妈,那我们就别管他了。”
“好好好,我们走。让他们自己演父子情深。”江母大步往外走,还不忘回头讥讽,“劝你?也别白费心思。江灯的财产早就写了冉冉的名?字,你?服侍得再?好,也一分钱也得不到。”
青年攥紧了被褥,身体僵硬,像是费了所有力?气,才艰难开口:“江冉冉,能……借我一点医疗费吗?”
江冉冉回头看去,地上的私生子很瘦,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脸上是病态的白,看起来过得很不好。
看来江灯真的没怎么在外头花钱。
她丢了张信用卡过去,顺便劝道:“江灯不管你,我劝你?也别管他。”
就大步走了出去。
正室的妻女衣冠楚楚,拿得起放得下,教训了小三的私生子便扬长而去。
外面生的野种跪在地上,默默捡起正室丢下的卡,又把各种廉价的泡面收拾起来。看上去甚至饭都吃不饱。
渣男躺在病床上,又急又怒,一时又晕了过去,病情愈发严重。
看起来令人欢喜,善恶有报。
但看着青年沉默着去找护士,然后又在病床边打了地铺,独自缩在里面,呆呆地看着护士们抢救,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即使是生来就带着原罪的私生子,还是有些过于心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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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的人听到惊天大瓜,尴尬地走了。
病房里也都是尴尬的气氛。
大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一个私生子。
青年请了护工。他自己白天在外面打工,晚上就过来,一个人地缩在地铺里面,也不说话,只有江父有了需求,才会起来照顾。
都是病人家属,自家的事情还很多,忙不过来,众人也就渐渐忽略掉了这个人。
只有江灯病情日渐加重。大概是出了这种事情,心情慌张焦躁,各种术后并发症都爆发出来,意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偶尔清醒的时候,就会问着江冉冉有没有来,或者抱怨青年为什么要来,让他和女儿有了误会。
青年这时候就面无表情地缩在角落,任他斥责。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
然后有一天,江灯忽然好了起来,又吃了粥,说话也冷静有条理。
“这事全是巧合,又查不出来,要不是你过来,我早就没了。只能是那个徐哥动的手。”江灯拉住江夜白,艰难说道,“他看我把你?送人,他不爽。有权有势的人不爽,我们小门小户的,就遭殃了。”
“我希望你?是不知情的……”江灯已经渐渐不行了,“我私房钱的账号密码都在上衣口袋里,留给你?……你答应爸爸,不要让徐哥报复你?姐,她什么都不知道……”
江夜白点头。
“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你给我养老送终。”
江灯没了气息。
江夜白掐了诀,看见?一道鬼魂浮了出来。
那鬼魂很弱,也没什么神志,一直在哭,念叨着“冉冉”。
生老?病死,尽皆是苦。
作者有话要说:认真赶了两天作业,在教育的皮鞭下,我居然正经起来了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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