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极安静。没有一丝虫声鸟鸣。
风也是静止不动。
像是进了生命禁地。
“嚓，嚓，嚓。”
脚步碾碎落叶的声音格外清晰。有人缓缓走到近前，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江夜白的脸。
江夜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自己拼命往后挪动。像是对这个人的畏惧已经刻在了本能里。
“小白，你不乖。”那人语气平静。
江夜白已经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没教导好你，是为师的过错。”
这变态竟是江夜白的师父，传说中正道第一的沧澜真人！
四周的空气凝成绳索，凭空把江夜白吊起。
江夜白已经集齐了各式各样的变态，见证了人类的参差。他无动于衷，甚至有点饿：“系统，醒醒，查BUG。”
系统哼哧哼哧干活去了。
“你倒是挺会装，我还是第一次看走了眼，被人破坏了计划。”沧澜真人操控着江夜白，竹签串烤串儿似的，慢悠悠把人从下到上，串在阵法中心的木杆上。
他轻击木制的柱身，发出金铁般的声音。木杆微颤，带着上面的人也摇摇晃晃。
青年没有吭声。但因为贯穿的疼痛，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出，蒙眼的黑布被浸湿了一片。
沧澜真人似是很满意。
大概是因为阵法启动的时间还没到，也可能是江夜白表现得不够绝望恐惧，没带给他享受猎物垂死挣扎的满足感，这人继续道：“不得不说你很聪明。联合凌千峰，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差点被你坏了大事。”
他隔着布摩挲江夜白的双眼，像是斟酌着将它们挖掉。
“可惜凌千峰虽是惊才绝艳，但终究修炼日短，根基浅薄。”
“到现在还这么冷静。小白，你是以为把它的宿体换成自己，我便只会对你下手，此事便于你那师弟无关了吧。”沧澜真人缓缓抽掉他蒙眼的布条，声音冷漠，却有无边恶意，“大概是我忘记告诉你了，魔种不是□□凡胎可以供养的。你最近应当也察觉自己无力为继。我屠尽月家上下满门，只留他一人，可不是为着养虎遗患。”
“月家是世上最后一丝龙族遗脉。而今整个龙族的气运与惨死的不甘怨气都集在一个人身上，他又具备真龙血脉的无尽生机，再配上三千元婴修士的生机内力——这才是催熟魔种的必须条件。”
江夜白抬眼看去。周围不是他想象中的小树林，而是一处设在废墟上的坟场。
断垣残壁间，参差树立着三千根血淋淋的木杆。每根木杆上串着一位元婴期修士。
自下串入，从口中穿出。
他们被封了灵气。但都还活着。皆是极痛苦地暴睁着双目，张大了嘴，却没法发出声音。
像一群被串在烤串上的死鱼。
迎风晃动。
木杆之间，黑色的怨气汇成一个个龙形，往来游动。
——这是月家故地。
多年前，沧澜真人在此留下滔天杀孽，成了这个故事血色的开端。
沧澜真人好心地帮他转了半圈。
于是他看见，阵眼的祭台上，主角被割开了手腕脚腕。四肢骨骼都已粉碎，烂泥似的伏在石板上，浸在血里。
那张艳丽的脸如今一塌糊涂，糊满了泪水血水。
见他望来，他费力地张口，想说话，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哦豁，好惨。”脑子里，系统突然啧啧赞叹。
“查出来了？”
“恭喜宿主，打出了真结局。现在完成最后一个剧情点：被主角夺去魔种，成为主角升级开挂反杀终极BOSS的垫脚石。这个世界就可以收工了。”
江夜白叹气：“系统，我觉得我才是需要挂的那个。”
“自信点，魔种不算什么。”系统安慰，“我就是挂呀。”
江夜白感觉大概有被安慰到。
“真是令人感动。”沧澜真人走进另一个阵眼处，盘膝坐下，启动阵法，“那我就成全一下，送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一起上路。”
一层血色的薄雾自阵法里每一根木杆上渗透出来，渐渐遮掩了视野。
视野彻底消失前，他看见四肢尽碎的主角挣扎着，用头和躯干在地上蠕动。竭力想接近过来。
“我演了这么久，竟演了个假的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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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生海没想到重生一次，谋划许久，竟只会死的更惨。
慕容婉儿从背后刺进他心肺的刀刃像是淬了毒，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冷。
她拿出玉瓶，接了满满的心口血，然后拖起瘫软在地的他上了飞剑。
“本以为是只小凤凰，结果是条小龙。”女子爱抚着他的脸，轻声道，“月哥哥，真是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呀。要怪，就怪为什么你有真龙血脉吧。”
月生海少时家族被灭，全然不知自己还背负了这等血脉。
是啊，谁能拒绝上古血脉的诱惑呢？
就像他当初知道江夜白是凤族，不也动过取凤心，收凤血的心思吗？
只是后来，他被复仇冲昏了头脑，不知怎么就忘了下来……
可现在天道轮回，竟还是报到了他头上。
他生命里唯一的光，竟也背叛了他。
月生海心如死灰。
慕容婉儿是上古隐世大族的后人。月生海本以为会被慕容婉儿带回家族，没想到却是带他去了日夜现起在他噩梦里的，月家族地。
在浩劫里救了他的师父等在那里，亲自碎了他的四肢，切开他的动脉，让他的血液灌满阵法的纹路。
原来他一生里所拥有的善意，哪怕是一丁点儿，也都是假象吗？
月生海静静趴在地上，仇恨充满了他。但他却生不起丝毫求生的心思。
他重活一辈子，却依然什么也看不清，孑然一生，众叛亲离。
老天给他找个机遇，到底是为什么？是看他的笑话还不够，想再看一次吗？
直到他看见江夜白被绮罗拖了过来。
原来绮罗也一样，背叛了他。
真是可笑至极。
他本以为今日已心如死灰，再没有什么能让他更痛苦的了。却听见他的好师父慢条斯理，说出了一切的真相。
怎会如此。
但他回忆起过往，却觉得一切又都合情合理，有了解释。
难怪上辈子杀了江夜白之后，不久自己便命丧黄泉。
难怪这辈子废了江夜白，死亡就来得更快。
原来自始至终，他身边只有师兄真心护着他。
然而他愚蠢至极，只会愈发伤害自己真心对待的人。所以现在，他师兄被他伤得身体破败，灵魂涅槃，再也护不住他了……
献祭的大阵启动，阻隔了他的视线。月生海奋力，想爬过去。
可他四肢尽碎，再也看不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