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媳妇严肃的表情,顾景远说:“说吧。”
王巧蛮说:“我听你们公司的人说,那次海难,是你在救人的时候,你们公司有艘船撞到你身上,你才受重伤。我琢磨着,开船的人手艺应该挺好的吧,怎么就能撞你身上呢?撞得就那么准?”
顾景远想了想说:“那次海难遭受损失的不只我们一家公司,不少单位都有损失,而且当时特别混乱,很有可能混乱中出差池。”
王巧蛮认为顾景远说得有道理,她不应该胡乱揣摩他的同事,可是她觉得心里不安,于是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我就是怕你们公司有人在背后算计你,你们公司人那么多,难免有心思不一样的人。你那时候不是正在提公司副总经理吗,那是多关键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不想让你当?”
要不是他当时要升职,王巧蛮本来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顾景远思忖一分钟后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平时在公司人缘很好。”
事实上王巧蛮的顾虑很有道理,当时副总经理候选人一共三个,顾景远发现其中一人有问题,而对方也许知道他被顾景远怀疑,两人的关系很微妙。
不过公司里的这些事情,顾景远不会跟媳妇说。
“那以后等你去上班,你也得问问公司这件事调查没有,调查结果怎么样,当时开船的人是谁,事故原因是什么。”王巧蛮说。
事情已经过去,顾景远已经醒了,如果真是失误也没啥好追究,可如果是特意针对顾景远,王巧蛮就觉得麻烦大了。
他说得这些顾景远自然也能考虑到,只是就是对方有什么坏心思,在当时那样一个极端情况下,也很难界定对方就是故意。
他安抚媳妇说:“你就别操心了,等我去上班肯定会跟公司问调查结果。渔业公司是国营大公司,同事关系都很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儿。”
听他说得这样肯定,王巧蛮才稍微安心了点。她笑着说:“我们咻咻会走路,你们爷几个都爱抱着驮着的,你这样不累啊,把她放下来歇会吧。”
咻咻正伸手摸房顶,她不愿意让爸爸累,就说:“爸爸,放我下来吧”。
“我不累,感觉比之前身体还好。”顾景远说,他愿意驮着小闺女玩儿。
顾景远说出自己的疑惑,他说:“咱家咻咻长这么好看,又养的胖嘟嘟的,一看原来家境就不错,我估计她家里人肯定不会不要她,咱们要不帮她找她的家人?”
王巧蛮以前也这么想过,但她知道咻咻有了条小尾巴之后就改变了看法,她说:“咱咻咻随身的包裹里有衣服,还有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一看就是家人故意丢的。再说,咻咻还长了条小尾巴,可能她家人嫌弃她吧。”
她担心这些话让咻咻伤心,把切好的萝卜放进锅里,抬头对她说:“咻咻,你现在有新的爸爸妈妈了,我们养着你。”
果然,咻咻听到他们说自己的事情,就支起小耳朵听着,她知道原来的家人不要她,也知道顾景远夫妇都是好人,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说:“不管咻咻的亲生父母是谁,咻咻都认你们当爸爸妈妈。”
“你看,咻咻比一般孩子懂事多了,多乖啊。”王巧蛮赞道,听咻咻说话,心里特别甜。
顾景远听说咻咻有条尾巴,相信了王巧蛮的话,她的家人应该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嫌弃她。这下就不用考虑咻咻亲生父母的事情。
咻咻却严肃起来,她认真地说:“咻咻是神兽小貔貅,尾巴可是小貔貅的骄傲呢。”
王巧蛮只当咻咻乱说,她笑着对顾景远说:“咱家咻咻总说自己是小貔貅。”
顾景远跟她的想法不一样,他说:“我这几天看不见,可是却能感觉到有个小仙童跟我说能救我的命,我记得仙童的模样,等我睁开眼,看到的咻咻就跟意识中的仙童一个模样。我想,咱们家咻咻也许真的是个小仙童。”
“不是小仙童,是小神兽。”咻咻用小奶音一本正经地纠正。
“好好,咻咻是小神兽,爸爸知道了。”顾景远笑着说。
——
顾海岳今天又往码头送货,等水产公司来收,又是傍晚才回来。家里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路上却遇到个人说:“海岳,你爸,你爸,他,他……”
那人是个结巴。
顾海岳的脸色刷地变了,拿出五十米跑的速度往旧军营的方向跑去。
顾海岳很自责,这些日子不如跟生产队要求做些离家近的轻松活儿,以防家里有什么变故他都不知道。
现在,老妈跟家里三小只不知道该怎么着急、忙乱、悲伤呢!
他是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
有好多事情要做,棺材、寿衣都没有呢,是王巧蛮不让提前准备。她说准备了这些东西,感觉人就真的要走。
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
现在还不是要手忙脚乱。
他跑得极快,几乎跑出虚影,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
到了旧军营大门口,顾海岳大喊:“妈,我回来了。”边说边往院子里继续跑。
王巧蛮应声从厨房走出来,招呼道:“回来的真是时候,晚饭刚好。”
随着她一块走出来的是高大的顾景远,他脖子上还骑坐着咻咻。
顾海岳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爸爸还能醒过来。
看起来还那么健康。
“海岳,快洗脸洗手吃饭。”顾景远招呼他说,跟从前一样,好像他从来没受重伤。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顾海岳。
他高度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而且身上沉重的压力也随之卸了下来。太好了,有老爸在,他不用担心养家糊口的事情。
顾海岳这才感觉到出了一身汗,腿脚也酸痛的不得了,他一下子坐在地上。
虽然他已经成年,可有爸跟没爸,差别可是很大呢。
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觉得口干舌燥,从水桶里舀了瓢水,喝下去后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顾海洲跟顾海岛正在摆碗筷,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顾海洲说:“大哥,看你这吃惊样子,你没想到爸能好起来吧。”
顾海岳嗯了一声,转过头问顾景远:“爸,你还好吧。”看起来是不错,要不也不会把咻咻驮在肩上。
那小丫头可沉了。
“我挺好的,不用担心我。”顾景远说。
王巧蛮正在盛米饭,她插嘴道:“我还没跟你说,你出事那天海岳还在高考,最后一科没考就去医院了。现在眼看大学没法上了,就在生产队跟着捕鱼。”
顾景远沉默了。大儿子学习成绩好,他们一家人包括生产队里的人都认为他能考上大学,没想到是自己耽误了他的高考。
耽误了高考,就耽误了前程,耽误了终身。
看丈夫和儿子都不说话,王巧蛮带着怨气说:“那天有人来通知我,说你已经送医院。不少社员也知道了这件事儿,有人主动帮忙说去通知海岳,我跟他们说千万不要去通知他,等他考完试再说。”
“结果,老颜家的大小子非得自作主张去通知海岳,说你就要死了。海岳得知消息之后,哪里还能考的了试,直接放弃了最后一科。我看颜大海就是故意的,我们家海岳跟他年纪差不多,处处比他强,他比不过,故意搅合了海岳的考试。”
“颜大海心眼可真坏。”
她这种推测完全正确。
顾家跟颜家是邻居,顾海岳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品貌各方面都好。而颜大海学习成绩差,不愿意捕鱼,也不愿干农活,是懒汉二流子一类的人物。平时众人总拿他俩相比,他气不过,终于找到机会能出气,可不得把他的高考给搅黄了。
顾海岳倒是很平静,他说:“妈,我知道爸重伤住院肯定不会继续参加高考。”
现在老爸醒了,他当时的做法就显得不那么明智,可他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至于颜大海,本来他人品就不咋地,肯定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又何必跟他多计较。
顾景远终于把咻咻放下,让她到桌子边吃饭,自己拍拍顾海岳的肩膀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顾海岳点了点头,有老爸在就是踏实。眼下爸爸能好起来就是最好的事情,他自己的前途另做打算吧。
他相信总会有出路。
“都来吃饭,今天给你爸做的好吃的,你们都跟着沾光。”王巧蛮招呼着。
晚饭是米饭,笋干炖鱼干、海米油菜、凉拌海带丝,还有一大盆火腿蛤蜊萝卜汤。
王巧蛮先给咻咻盛了一碗汤,放在一边晾着。
然后给每人盛了一碗,顾景远那只碗最大,她说“饿坏了吧,赶紧趁热喝。”
顾景远喝了一小口,说:“吃了三天葡萄糖水,终于吃上热乎饭了,真的好喝。”
“那就多喝点,这有一大盆呢!”王巧蛮说。
咻咻嘴里嚼着鱼肉,眼巴巴地看着大家喝汤,终于等到她的汤放得温了,王巧蛮才端给她。
汤白浓郁,真是太好喝了,三种食材的鲜味混合出更加鲜美的味道,汤水滋味浓郁,一口下肚马上想喝第二口。
火腿肉切得薄,像咻咻这样的小娃娃嚼着也不费劲。
闺女雪白的脸颊鼓鼓的,咀嚼的动作很斯文,又让人觉得她吃的特别香。
九点多钟,王巧蛮给咻咻兑了温水,让她洗澡。
咻咻不用妈妈帮忙,她的生活自理能力强,完全可以自己洗。
等咻咻入睡后,王巧蛮回自己房间,她想起金元宝的事情,就说:“你藏的金元宝我们找到了,是咻咻带我们找到的,她说那树根底下有好吃的,结果就挖出了两个金元宝。”
“真的,咻咻怎么能找到?这金元宝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顾景远说。
“是啊,我这也觉得神奇呢。李山药他们把老宅院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咻咻一下子就找到了。”王巧蛮说。
多亏没让李山药他们翻去,否则他们肯定会据为己有。
“可能咻咻真的不是一般孩子。”顾景远说。
不会真像她自己说的是个神兽小貔貅吧,不,顾景远否定了这个念头,这绝不可能。
王巧蛮把腰间缠着的布条解下来,把金元宝放床上:“你看是不是这两个,这东西我都没处藏,这两天都藏身上。”
顾景远把金元宝拿起来掂了掂说:“就是我那两个。多亏你们找到了,我也没跟你说过金元宝藏在哪儿,万一我走了你们娘四个的日子咋过啊。”
王巧蛮嗔道:“别说丧气话,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不怪我没跟你说这事吧。这两个金元宝是我十几岁时亲爹给的,我知道只要我妈知道这事肯定要把金元宝拿走,肯定会给老二老三,压根不会有我的份儿,我就偷偷藏了起来。等你来了之后我也没告诉你。你知道吧,你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嘴巴上没把门的,啥都爱往外说,你接触的人又杂,我怕你一不小心说出去。”
听男人这样说,王巧蛮并没有生气,她知道自己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住事儿,万一说漏嘴就麻烦了。
她说:“我知道我自己什么德行,我不生气。我本来想用这金元宝盖房子,你说呢。”
顾景远说:“咱盖房子也不能马上盖,不能让别人知道咱家有钱。要盖也是三五年之后,我的工作渔汛的时候奖金多,没准三五年之后咱把盖房钱攒起来了。”
这跟王巧蛮的想法一致。
夫妻俩最后决定把金元宝再找个地方埋起来,决定好之后就上床睡觉,一夜安眠。
次日,清晨的第一缕光线照进窗户,咻咻正在梦里吃虾米蒸蛋,突然感觉脚底板痒痒,就醒了。
顾海岛正拿着狗尾巴草挠她脚心。
“起来了,我们去赶海,家里的鱼虾干马上要吃完,生产队要是再不分鱼,我们就只能吃青菜。”顾海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