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头疼道:“凉姑娘啊,你说的‘关关雎鸠’它不是一首诗,而是《诗经.关雎》里的一句诗。”
凉晴:“哦。”
沈昭不死心,继续问道:“……诗词文章,可会一些?”
“几位大家的著作还是能顺口背出一两句,耳熟能详的诗词,倒也能背。”
凉晴觉得人力资源沈总现在一定很头大,感觉自己看走了眼,简历包装得无可挑剔,面试时吹得天花乱坠,结果人招进公司,是个败絮其内、连《诗经》都不会背的主儿。
不会被开了吧?
她可是连双方合同都没签啊。
好在沈昭头疼一瞬后,就以强大的自愈能力恢复了,乐观且自信道:“没事,万事有我呢,不必担心。”
凉晴心里还是没底,她是个一向靠自己实力的人,这么走钢丝似的方式还真没试过。
不过眼下也没其他法子了,姑且就信了沈公子的承诺,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说沈昭也是个心大的,啥都不会的先生都快走马上任了,他不说临时给人抱佛脚,还乐呵呵道:“凉姑娘难得来一次,明日不急着回家,让在下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去正阳县城里逛逛。”
凉晴没意见,道了声“早睡”便离了去。
成轲从头到尾看了场戏,也不知该嘲公子演技着实了得,还是该笑姑娘赶鸭子上架,莫名有预感,学都书院日后该热闹了。
沈昭负手目送凉晴离开:“别急着幸灾乐祸,以凉姑娘的聪慧和本公子的机敏,走钢丝也能走得稳稳当当。”
成轲竟觉出几分道理。
他起身收拾点心碟子,嚷着饿的是他家公子,吃得多的竟是他自己。
难怪公子一直清瘦。
幸亏自己日常练武,不然照这个吃法,公子身边跟的该是个肉球了。
已经是九月半的天儿,正阳县真是金桂飘香的季节。
第二日一早,沈昭便收拾停当,立于廊下等着凉晴。
俩人都是勤快人,不耽误赶早集,只不过凉晴是自律惯了,作息一向规律,沈公子则是玩乐心思,打扮出一派风清气朗,到街市上招摇过市。
“五龙寨的灌汤小包子,物美价廉,清香可口,当早饭吃不油腻;再配上入口即化的咸豆花,那滋味真是正阳县一绝啊……”沈公子宛若一个在此生活多年的本地人,滔滔不绝的向凉晴介绍名吃。
凉晴一个正儿八经的正阳县人,被他带着吃早饭、喝早茶,毫无违和。
她品着沈公子口中的咸豆花,这古代人的手艺确实不错,赶得上以前她家外面老字号的招牌了。
“你不是外乡人吗?怎么对正阳县城这么熟悉?”凉晴终于问出口。
沈昭笑道:“在下来此已有月余,是个蚂蚁也该把正阳县爬一遍了。”
来正阳县刚好月余的凉晴:“……”
“玩笑玩笑。”沈公子还算嘴下积德,解释说,“以前喜欢四处游历,到一个地方最先摸清当地的名吃名玩名店,再就是奇闻轶事,要知道这各州各地口口相传的故事,当真有趣得紧啊。”
凉晴问:“以前?现在不喜欢了吗?”
“现在公务……”他一个“公务繁忙”差点说出口,旋即改口道,“学业繁忙,案牍劳形,哪有时间四处瞎逛。”
若是成轲在,定会腹诽他主子劳形之余也没耽误瞎逛。
和凉晴宅实验室不同,沈昭属于待不住的性子,考取功名那些年困在书院读书,跟要了他的命一样。哪怕现在在朝为官,也时常觉得京城一方天地太小,总觉得无趣。
“走,咱们去朝楼瞧热闹去。”
朝楼凉晴倒是听过,据说是正阳县最高的楼,共八层,坐北朝南,清晨立于顶楼的东南方向眺望,能看到朝阳普照整个县城的灿烂景象。
正阳县文人多,不少人常来这朝楼极目眺望,面朝晨曦写下诗句名篇,流传甚广。
因此渐渐的,朝楼开始举办一些诗词摘花赛,摘花多者可一举登上顶楼,欣赏这无限美景。
朝楼会做生意,玩法又新颖,这个时间点,里面的人已经络绎不绝了。
凉晴现在听见“诗词”二字心里就犯怵,人多,登楼者却有限,那她估计跟摘花登楼看美景无缘了。
沈昭知道她不懂这些舞文弄墨,只说:“别担心,万事有我在。”
一层大堂里张灯结彩地挂满了灯笼,每个红灯笼下都有字条,字条上是关于诗词文章的命题,摘花人根据命题作答,答完将所写答案交给管事,管事批准通过后,方能进入下一层。
沈昭随手扯了一盏灯笼下的字条,因为在一层,所以命题不难,字条上写着:写一句带“花”的诗句。
他想起凉晴昨晚说过的话:耳熟能详的诗词,倒也能背。
为了考证即将成为书院先生的凉姑娘,到底能不能背几句耳熟能祥的诗词,沈昭顺手把字条推给了她。
昨天还替书院出模考制度,削弱考生紧张感的凉晴,接到字条时顿时紧张起来。
她也真是在诗词一途上栽了大跟头了,以前在国际赛场上做微积分题,与来自世界各国的精英对阵,现场直播,各国转播,她都能沉着冷静、丝毫不慌。
带“花”的词……凉晴脑子居然有些空白。
无可奈何……什么燕归来?
沈昭看着她眉心微蹙的模样,想捂脸扶额,这这这先生有点过于不学无术啊。
凉晴小脑筋还是好使的,当场想起以前语文老师教过的一套联想记忆法,脑子里场景再现,一句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诗句脱口而出:“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沈昭赞道:“好!”
他提笔将凉晴所念诗句写下,待管事验看过后,两人便登上了二楼。
接下来几层,简单的由凉晴来答,难一点的沈公子亲自操刀,一路过关斩将来到六楼。
朝楼玩乐性质为主,出题难为人倒在其次,因此六层比起一层来,没那么拥挤,人倒也不少,总不至于为了吟诗作对,真的不让人家登顶层。
六楼登七楼的题难度明显上了一个档次,沈昭选了个中意的灯笼,展开下面的字条。
上面写着:请为我朝科举盛况赋诗一首。
沈昭看完嗤笑一声,这题对他来说像在拍马屁。
自文帝上任以来,任用科举之才,科举考试以燎原之势席卷全国;而自从文帝二十年,圣上选金科状元沈庭语任职国子监,至今,夹带作弊之事、审查阅卷纰漏越来越少,科举制度逐渐完善清明。
但在沈昭心中,却远称不上“盛况”。
他心里有关于科举的蓝图,只是这个蓝图受时代和眼界所限,始终看不清楚。
沈昭提笔作诗:朝楼晨芒万丈晴,正阳词新诗趣浓,五载归来不见路,何见盛世百废兴。
凉晴歪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读起来很是朗朗上口,却不解其意,想是这种题压根难不倒文豪沈公子,便也放心了。
沈昭把字条交给管事,管事端详了半天,这诗没写科举盛况啊?
不过诗中又是“朝楼”,又是“正阳”,可见此人是个热爱家乡的,这首诗将来可以作为朝楼的宣传,挂出去揽客呢。
管事便也高高兴兴让两位上七楼了。
这前六层,客人们都是各答各题,或是同伴相约答题。
七楼之上,场景却截然不同,所有人正围着唯一的一盏大红灯笼交谈商议。
凉晴和沈昭拨开人群看去,只见有人拿着字条命题,所有人都在冥思苦想,小声交谈,然而就是想不出试题的答案。
凉晴问身旁:“什么题能把这么多人都难住了?”
沈昭也稀奇,接过那人手里的字条道:“看看便知。”
这一看,他就哑然了。
凉晴看他这样子,难不成出题果然很难?连十分厉害的沈公子都为难住了?
这题其实不难,比起下面几层的飞花令、作词赋诗题,算是最简单的了。
就跟科举考试中的贴经题,现代高考中的诗词填空题一样,默写诗词,根据前半句写后半句。
难就难在,这首诗是名家所作,却是一首新诗,大家伙都没听过。
凉晴偏头去看试题,题干是一句诗,提示了前半句,空了后半句为题目。
再看作诗人,好家伙——沈庭语。
凉晴在正阳县不止一次听到这个沈庭语的事迹,当初有人拿他当考神拜,现在他的诗句又难为住了这么多人,可见不是个善人,是个祸害。
她低声对沈昭说:“这位还是你本家,要不你拜拜他?”
凉姑娘都会戏谑人了,沈昭“啧”了她一声,心说还本家,我对着铜镜拜啊。
当初离开京城,来正阳县之前作的诗,没想到在这遇上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题不认自家主人了。
沈昭提笔蘸墨,潇洒地写下后半句,在一众人惊奇艳羡地目光中,把答案交给了管事。
众人翘首以待,直到管事宣布:正确无误。
大伙才鼓掌庆贺了起来,不吝夸赞道:“这位公子博览群书,所知甚广啊。”
沈公子满面春风还装谦虚:“哪里哪里,诸位让着我罢了。”
这算是一道合作题,一人答出鸡犬升天,于是众人边恭维沈昭,边一起上了顶楼。
沈公子弯着一双桃花眼道:“在下说了尽地主之谊,便不能让凉姑娘白跑一趟。”
凉晴心道这嘚瑟的德行,怕是跟那祸害沈庭语同一副嘴脸。
她大概跟沈公子学会了“两面三刀”,赞美道:“言而有信真君子。”
沈昭得了便宜还卖乖,边登台阶边道:“这沈庭语还是不行啊,都一个月了,诗文还没传到正阳县,徒有虚名,徒有虚名。”
凉晴:“……”
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心疼沈庭语。
踏上顶楼,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辰时的朝阳不刺眼,金橘色的光芒给整个正阳县渡上一层暖色滤镜,天空晴朗无云,天光和村落在远处交汇,宛如海市蜃楼里的景象,美得不像实景。
凉晴立在城楼,远远眺望,可真应了沈昭那句。
朝楼晨芒万丈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