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我见青山04

鹤岁仗着自己有凤凰撑腰,三番五次地闹脾气胡乱威胁人,谢让清本该为此而不悦,但是他的眼底有惯常的冷淡与疏离,却唯独没有任何不悦,只因鹤岁这副耍赖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怀里的小家伙肤色白净,两腮鼓起来,眨巴个不停的眼睛里水汪汪的一片。

只是看一眼,心就软了下来。

尽管凤族先前费尽心思为鹤岁寻来各种仙果与灵丹,哄着他全部吃下肚,但是鹤岁是凤凰的时候不过?巴掌大小,甚至就连他化身成人,也只是一个短手短脚的奶娃娃,整天只会扁着嘴巴哭唧唧地要抱抱,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体?型优势占便宜。

就算后来被送到了谢让清这里,尽管凤皇交待过?只要不喂他吃人间的菜肴就可以,但是鹤岁还是不太爱吃凡间的花果,谢让清为了能让他吃饱肚子,出入各种地方为鹤岁找来许多果实。

有些果实带有稀薄的灵气,即使味道不是那么甜,鹤岁却很少再抱怨了,他总是抱着比自几两只小手都还要大一点的果实,跟只小仓鼠一样埋头小口小口地咬,他知道谢让清给自己找来这些肯定不容易。

除此之外,更何况鹤岁还想赶紧长大,不要再这么圆滚滚的一只了,大凤凰看起来又威风又漂亮,他也想长成这样,而且以后还能保护谢让清。

“三清山上还有许多人。”谢让清从来都不把鹤岁的无理取闹放在心上,鹤岁再怎么任性,他的语气也不曾变过,总是淡淡的。说罢,谢让清稍微抬起手,用他的指腹拭去鹤岁脸上的果实汁水,这才又轻声道:“更何况师妹也会过?来陪你玩。”

“我才不跟她玩。”鹤岁可是很记仇的,上回就是柳依依叫的自己小胖子,他决定单方面跟柳依依绝交几天。鹤岁揪住自己软乎乎的小脸捏了几下,然后含糊不清地说:“我不是小胖子,我只是、只是脸有一点软而已。”

照他这样说,鹤岁软得可不止是脸了。不过?谢让清倒没有多说什么,鹤岁这边捏完自己的脸又不怎么老实地把谢让清的手抓过?来,他把自己白生生的小手放进谢让清的手里比来比去,明明是他自己的手太小,还不讲道理地责怪道:“都怪你的手太大了,我都握不住。”

闻言,谢让清不紧不慢地合上五指,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而那只白白嫩嫩的小胖手就这样被牢牢握住。谢让清垂眸盯着鹤岁露出来的那截手腕看了几眼,半晌才不咸不淡地说:“除了师妹,许秋客也会过?来。”

谢让清生性冷淡,与他交好的人并不多,而许秋客正是其中之一。许秋客似乎对于照顾凤凰这类的上古神兽很有一套,所以每回过?来都要把鹤岁捉过?去检查一番,再给鹤岁喂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药草和丹药,以至于鹤岁现在一听见许秋客的名字,就觉得嘴巴里有点苦。

于是鹤岁忙不迭地摇了摇头,他哼哼唧唧地说:“我不要他们陪我玩儿,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去瀛洲。”

谢让清的眼帘半阖,深黑的瞳眸里满是无懈可击的平静,他的目光掠过?鹤岁额头那里的凤火印记,尽管在这些日子里,鹤岁的个头儿并没有长多少,但是他的确是长大了些,至少额间的朱砂痣已经破开,错落有致的花瓣可以辨认出是一个小花苞。

沉默了片刻,谢让清嗓音平稳道:“你太小了。”

“我不小。”鹤岁鼓起脸,不是很服气,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努力地说服谢让清把自己一起带上:“其实我已经有几百年那么大了,我可以用凤火烧人,到时候你讨厌哪个人,我都可以帮你来揍他,你把我一起带上,肯定会很有用的。”

鹤岁的唯一用处大概就是闹个不停,但是他自己并不肯承认,自己把自己夸完还非要变回凤凰,给谢让清喷个火看看。于是变回了小凤凰的鹤岁趾高气昂地站到谢让清的肩上,“啾~”

微弱的火光随即窜了出来,鹤岁又“啾啾啾”的叫了好几声,火势终于大了一点。

小家伙只顾着得意,压根都没注意到谢让清的眸底掠过?几分笑意,而那火光又映入谢让清黑沉沉的眼眸里,明明灭灭,光泽温暖,甚至一度将谢让清眉眼间的冷意彻底融开,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谢让清说:“乖一点。”

他这样说就还是不肯带上自己,鹤岁顿时泄了气,小家伙蔫了吧唧地化为人形,从谢让清的腿上跳下去,再短手短脚地爬上床,撅着嘴巴气呼呼的。

鹤岁钻进被窝里,闷声闷气地说:“讨厌你。”

谢让清恍若未闻,他起身将半开的木窗合紧,这才缓缓走至床边,把裹成一团的小家伙往上抱了点,免得鹤岁把自己捂得喘不上来气,睡一半又哼哼唧唧地闹腾起来。

鹤岁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谢让清哄自己,他“呼啦”一下坐起来,一整张小脸都在被窝里闷得红扑扑的。鹤岁睁圆了眼睛,气鼓鼓地说:“我这么生气,你都不哄我一下。”

谢让清垂眸瞥了他一眼,气闷不已的小团子就坐在那里,浓密而卷翘的眼睫轻轻颤动,奶白的肤色既是上好的瓷釉,也是香甜柔软的雪片糕。

望着望着,谢让清伸出手来,修长莹白的手指将鹤岁贴在脖颈那里的青丝拂开。谢让清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哄?”

鹤岁一听就来了劲儿,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瞳,手指头指着自己粉嫩嫩的嘴唇,红着脸说:“这里要亲一口。”

谢让清的眉头一动,“亲一口?”

鹤岁用力地点了几下头,他弯着眉眼,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两腮的小酒窝也若隐若现。鹤岁有点紧张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头,他软着声音商量道:“只一口。”

谢让清却不为所动,他语气淡淡地交代道:“掌门有事要与商量,你既然想睡觉,那么就乖乖地躺好。”

这个人不仅去瀛洲不带自己,连亲也不肯给自己亲一口,鹤岁不大高兴地瞟了他一眼,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吧唧”一口就亲在了谢让清的唇畔。

鹤岁敢做不敢当,亲完就立马缩回了被窝里,不过?鹤岁还记得把锦被往下拉一点,他小心翼翼地瞄一眼、再瞄一眼谢让清,不过?谢让清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反应。

就在鹤岁沮丧地滚进被窝时,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谢让清眉梢微抬。谢让清向?来不喜欢别人的亲近与碰触,却在此刻对鹤岁的举动格外纵容,他甚至没有拭去鹤岁沾在唇畔的口水,而是用唇舌掠过?鹤岁留下来的水迹。

谢让清稍微掀起眼帘,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嗓音沉沉道:“快点……长大。”

鹤岁也想快点长大,这样谢让清就不会只把自己当成一只凤凰来对待了。可是能不能长大又不是鹤岁自己能够决定下来的,他瓮声瓮气地问系统:“为什么不管我吃多少,都还是这么小一点?”

系统气定?神?闲地纠正道:“你哪里这么小一点,你分明就是这么圆一坨。”

鹤岁:“……”

系统又说:“你没有仙骨,以前吃了那么多灵果和仙药,灵力都堆积在体内,要是修炼的话还能慢慢消化,但是你又总是偷懒。现在只能等到你体?内的灵气积满,再有人给你疏通一下,你就可以长大了。”

系统难得给他耐心地解释了几句话,可是鹤岁才听了个开头就抱着锦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鹤岁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大凤凰,远天的斜阳穿透云层,万丈霞光在眼前一一铺陈开来,而鹤岁掠过?这片云蒸霞蔚,他那颜色鲜丽的尾羽所到之处燃起星火点点,与这片余晖交相辉映。

大凤凰掠过?人间城楼,掠过?仙山楼阁,最终停留在皑皑风雪中。有人向鹤岁缓步走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雪袖里伸出,谢让清为他拂去身上雪花,轻声唤道:“岁岁。”

鹤岁这边做个梦都美得他咯咯笑出了声,这让才推开门的谢让清手下的动作一顿。他侧眸向床上的小家伙扫去一眼,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鹤岁已经从床头滚到了床尾,嘴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梦话,“我、我长大了。”

鹤岁睡觉不老实归不老实,但是白生生的小手却无意识地紧攥着被角,他自己滚来滚去,连同锦被也被一同扯来扯去,小家伙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中央,满脸都是毫无防备的天真。

谢让清回过?身,风雪挟裹着彻骨的寒意渗入屋内,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几株红梅尚在争妍斗艳。四下里本是空无一人,谢让清却蹙起了眉,他不悦地问道:“还不进来?”

话音才落,许秋客就凭空出现在门前。他一身青衫穿得倒是闲适,可甫一进门就把手里的折扇丢到桌上,几欲破口大骂:“你——”

谢让清不咸不淡地抬起眼,“不要把长生吵醒。”

“我堂堂天界三……”许秋客压低声音,话只说了一半,硬生生地改口道:“三天两头被你差使过?来养灵宠,就算是上古神兽,也不是你这个养法。”

谢让清自然知道虚不受补这个道理,但是倘若不补,鹤岁的身体只会比现在更糟。他无动于衷地问道:“我要的月浆带过来没有?”

“你知不知道月浆几百年才有一小滴?”许秋客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他没好气地说道:“月仙问我要多少,我直接捞出了一个瓷瓶说给我灌满,她的脸都要青了。”

谢让清不理会,他将月浆收好,这才淡声道:“司命镜、千金骨与化玉阵我已经拿到,现在只剩下花间集,过?几日我会去瀛洲一趟,你暂且照顾一下长生。”

“你真的要给他改命?”许秋客不赞同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天道是什么德行。前几日我闲来无事,还特意去天枢星君那边翻了翻天命薄,凤族这几百年来除了长生再无后人,还不是执意与龙族作对,天道容不下他们?凤族这一脉注定要断在这里,长生也会夭折。”

谢让清抬起眸,他眉眼里的骄矜显出几分不可一世,纵使目光无波无澜,可深色的瞳眸里沾上了不屑与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谢让清一字一字道:“不过?是天道。”

“不过?是天道?”许秋客听了就来气,他嚷嚷道:“就算没有天道,凤凰是你这样养的吗?今天让我去醉翁道人那里要妙灵丹,明天又让我给你找千金骨,我好不容易从瑶池那里装了一葫芦的水给你带下来,结果你跟我说他不喜欢,让我带一点天池的水过来。就你这样,别说涅槃了,他没准儿明天就能直接飞升到九天。”

谢让清并不搭腔,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怕疼。”

许秋客都恨不得甩袖子走人了,他再一次地郑重其事地对谢让清说:“这是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起我要挣扎着改名叫抹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