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推了推她,示意她进门。
顾匀佳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的凌厉若是能化成刀子,她愿意划上宝黛几道。虽然这看来很恶毒。
她无奈叹口气。
所有人坐下,这场像是私人聚会又不是私人聚会的聚会,统共不过五个人。
薛放正正好好在她右边。
只是让她松口气的是,他们之前隔着那位新晋影帝。
她的左边是宝黛,而宝黛的左边坐着宗绪。顾匀佳看着他们俩,妙不可言。
一阵寒暄后。
那位新晋影帝和宝黛都是热络的人,很快聊开来。反观薛放和宗绪,一个表情淡淡的,一个低着头连表情都看不见。
顾匀佳觉得无趣,没什么八卦可看,只能拿着酒杯把玩。
偶尔瞥一眼薛放。
自从那次被逼去看望他后,这是顾匀佳第一次见他。她没想到薛放言出即从,真的修养了十天半个月。但当身体恢复后,他还是二话没说,投身工作。
粉丝思念之情情深意切。
有不远万里迎接他出山的,有在微博上抽奖庆祝的。其形式在顾匀佳看来,千奇百怪,无所不用其极。
顾匀佳看着羡慕眼红。
这种待遇,得几回闻呐。
遥想当年她正当红时还是二十世纪初,玩意儿不及现在多,更不及现在新奇,粉丝爱慕之情再浓厚,也不过只能多刷电影,多寄信件而已。而她当年居然没有好好珍惜那些信件,徒留今日后悔。
真叫人扼腕叹息。
薛放借着这个借口,拒绝了所以向他递来的酒,一口没碰。
由于《飞花》尚未开机,那位新晋影帝不需在意喝酒误工的事情。宝黛自然也不在意,小公主倒上酒后一口闷。
薛放闷头玩手机。
坐着夹菜的只有她和宗绪。
顾匀佳本来打算埋头吃饭的,但谁也不知道宝黛哪根神经搭错了,催促她对着薛放喝一杯。
顾匀佳头也不抬:“不喝。”
宝黛撅嘴:“你好冷淡。”
顾匀佳听罢,突然满面红光地捏了捏宝黛的脸:“瞎说,我多热情。”
然后她扭向薛放那边,面无表情:“不喝。”
宝黛面上一急,趴在她耳边,降低音量说:“你别那么冷淡,薛放师兄毕竟是电影圈里的长辈,你和他搭上关系不是以后的路好走一些吗。”
顾匀佳眼梢略过薛放。
他正襟危坐,双耳不闻外事。
顾匀佳低下头:“前辈?我进圈早他进圈早?何况我也不需要认识他。攀关系和你攀不就行了。”
宝黛说她死脑筋。
顾匀佳倒是很好奇,宝黛平常干啥啥不行,怎么到拉关系这方面就这么精通。大概是资本家庭里出来的孩子,耳濡目染导致的。
顾匀佳不再说话。
她怕她再和宝黛说几句,就会忍不住曝出她和薛放不正经的关系。
宝黛转过头有些委屈。
宗绪淡淡看了她一眼。
顾匀佳在旁边盯着两个人,怎么瞅都能瞅见宗绪看宝黛的那一眼带着宠溺。
清冷男演员和世俗小女人的戏码在她的脑袋里转了一圈。
酒过三巡。
有人已醉,有人仍醒。
顾匀佳为了保持身材,也不能过多吃桌上的菜。一来二去,她觉得这顿饭局真是无聊。
她看着桌面,忽然又想起几天前导演跟她说的话。
“浮于表演形式,既不走心也不走形,过于脸谱化。”
顾匀佳知道这比宝黛的问题更加严重。宝黛可比作一张白纸,虽然没有精彩绝伦的图画,可在未来,她仍然有希望为自己增添色彩。而她,是一张已经被污染的画卷,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再想去创作,已经是难上加难。
只能抹干一切重来。
顾匀佳十九岁的时候,原本以为自己拿的是爽剧人生的剧本,谁曾想人生到底是人生,变幻莫测。前几个月,她又以为自己拿的是逆袭剧本,从泥坑里飞向枝头,结果还没飞起几米,又遭重击。
顾匀佳这才明白真谛。
她二十多岁时被称演技炸裂,但多年后回去看,她并未为此付出很多,她只是吃角色吃状态,而恰巧所有的作品角色都与她本人契合,由此创造了经典。
但契合的角色总是很少。
曲曲折折才是人生真面目。
她摇摇头,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叹息着灌了两口。
喉头突然热|辣辣。
顾匀佳心下一怔。
她喝了啥?
口中剩下的半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就这样生生停留在嘴中。
宝黛看见她僵硬的动作,又盯着她手里未放下的水杯,一时语塞:“那个、那个是我倒的,倒的白酒,不是水。”
顾匀佳卡着点扭头看她。
她不可置信:“嗯嗯嗯嗯。”
宝黛:“你说啥?”
顾匀佳哭丧着脸咽下剩下的半口,喉头又是一阵火辣辣。她黑下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宝黛听罢默默低下头。
一时间,剩下的三个人都齐齐看向她。尤其是薛放,紧盯着她,眼神能把她戳出个洞。
他压着嗓子:“喝酒了?”
顾匀佳扯着嘴角,眼泪都要掉了出来:“一口算吗?”
薛放按着太阳穴。
其他三个人则面面相觑。
其实吧,她和薛放有这样的反应是有个很深沉的缘由的。
有件事只有她和薛放知道,那就是她酒量极差,典型一杯倒。其实这也还好,但她耍酒疯,概率经数据统计表明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毕竟至今她人生的两大悲剧,都和酒这个东西脱不了干系。
况且她灌进去的是两口白酒。
谁能想到,宝黛真是一手好操作。现在倒是轮到她想哭了。
薛放揉揉额头,起身把她拉起来,对着三个人开口:“有事先走,下次再叙。”
顾匀佳觉得那两口的酒劲已经上来,她整个人飘飘荡荡,力气没了大半。薛放一拉她,她就像气球一样飘到了他身边。
出了门,风吹过来。
顾匀佳一冷,忙不迭往薛放身边一靠。
因为店铺在巷子里面,车进不来,薛放只能领着她走出巷子。
走到一半,顾匀佳拉住薛放。
薛放回头看她。顾匀佳喘着气,使劲摆手:“走不了了。累死了。没力气了。”
薛放盯了她一会儿,又兀自抬脚往前走。顾匀佳看着生气,上手去拽他衣袖,结果自己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幸好地面是草地,软软的。
但顾匀佳彻底懈怠,干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薛放耐着性子去拉她。
顾匀佳看着他那只细长的手,丝毫没犹豫地搭上。
然后狠狠一拽。
薛放没防备,一下被她拉倒。
薛放冷着脸,说服自己不和酒疯子计较,兀自起身,结果又被她一拽拽到在地。
他叹气:“你不是没力气了吗?”
顾匀佳意识模糊:“是啊。”
折腾了几次,薛放选择放弃,和她一起坐在地上。虽然他很嫌弃地面上一堆泥土灰尘。
顾匀佳眯着眼:“月亮,很漂亮。”
薛放敷衍她:“漂亮漂亮。”
——
不知道过去多久。
顾匀佳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她惊醒,看见几米远处宝黛惊愕的表情。而她背后,是一脸蒙圈的宗绪。
顾匀佳五感慢慢恢复。
她扭过头,发现自己正歪头窝在薛放的右肩上。而薛放淡淡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
我的乖乖啊。
顾匀佳捂脸,却在指缝里看见宗绪背后又走过来一个人。恰巧是那位新晋影帝。
三人凑了个齐。
她和薛放四目相对。
顾匀佳忍不住眼泪掉下来。
清白啊清白,全毁了。
——
翌日,顾匀佳窝在酒店里。
一整天,她躺在床上。原本计划好的工作全部做不下去,脑子里混混沌沌,上演着八百部电视剧。
剧中她和薛放相爱相杀,虐恋情深,然后误会横生,忍痛分手,最后天人永隔。
死的那个是薛放。
她在病床前痛哭流涕。
“为什么要离开我?没有了你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你怎么那么狠心,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世间。”
顾匀眉毛一挑。
人的想象力真是无穷啊。看看她都想了些什么烂东西。
想东想西的结果是,第二天开工的时候顾匀佳依旧抓不住角色的感觉。拍了几条后,她自己回顾镜头都得捂脸一阵子。
惊奇的是,今天宝黛和宗绪也仿佛不在状态,几条都没拍好。
最后导演看着三个人,话都懒得再说一句。
顾匀佳明白为什么两个人今天水平皆失准,那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心思完完全全在她这里。从她出现在片场,宝黛和宗绪的视线就没移向别处。
尤其是宝黛,好奇心重的很。
顾匀佳被盯得心里打鼓,借着现场人多设备多,窜进工作人员中遮住宝黛的视线。宝黛头一偏,她就更往里一分。一来二去,顾匀佳躲进了工作人群中间。
四面对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顾匀佳只能尴尬笑笑:“那个,我来学习学习。”
她仰天长叹,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宝黛的邀请,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灌了两口白酒,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敢窝在薛放怀里看月亮。
她想起和薛放的四目相对。
倏尔发现如今事情发展方向,四字概括,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