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闲被对方这笑?得头皮发麻,有种不祥的预感:“沐浴?你如今身上都是细小的伤口,此时沐浴只会更加加重。”
“可若是不处理干净了,万一发了高热,一身的汗,混着这些灰尘,更加容易加重病情,到时候夫子要给?我请大夫吗?”加重病情也比直接扔出去,可能不到晚上就凉了好。
巫舟看出来萧云闲打算借着旁人将他赶走,就想到一个主意,加上他也的确是觉得不舒服,尤其是身上的血渍凝结,那滋味让他觉得实在无法忍受。
若非昨个儿实在是浑身骨头都疼,分?散了注意力,否则他早就忍不下去了。
萧云闲却没说话,他的确是存了心思要借旁人将这无赖给?赶走,再瞧着对方这模样,沉思片许:“我去帮你烧热水。”既然早晚都是要赶他走,临走之前满足他这个小小的心愿也未曾不可。
巫舟瞧着对方离开的高大身影,嘴角扬了扬:第一步计划成功了,等下就是飙演技的时刻了,想赶走他?萧夫子啊萧夫子,你可曾听过一句叫做请爷容易送爷难?
萧云闲动作极快,他这苑子虽然小,却一应俱全,一旁就是一个耳房,他准备妥当了之后,直接一句话也没说,将人往背上一扛,就带到了耳房的小木凳上放下了。
巫舟乖巧坐在小凳子上,却没动,瞧着萧云闲。
萧云闲皱眉:“脱衣服。”
巫舟:“动不了,夫子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摔伤了。”
萧夫子:“你摔伤的是腿不是手。”
巫舟耷拉着眼,只从过长的头发露出一双眼,可怜又无赖:“没吃饭,饿得没力气。”
萧云闲总觉得这许贰舟在算计什么,他思前想后也没想出来沐个浴能怎么继续赖在他这,沉吟片许,稍后崔大娘估计就会带着村民过来了,早日帮他洗完省事。
萧云闲如此一想,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垂着眼,开始解少年身上破烂的衣服。
只是等脱了衣袍,瞧见少年竟是只穿了一件,露出的身材极为瘦弱,即使包扎了厚厚的纱布,依然单薄。
萧云闲昨夜一瞥之下见到对方身上的血就转过了身,并未看清楚对方的身材,如今瞧见了,皱眉,不是传言这许贰舟一身孔武有力的力气?这么瘦,真的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萧云闲来的时候许贰舟已经离开许家村了,他并未见过对方发狠的模样,如今瞧对方这样,像极了一个寻常的少年,有些迟疑,莫非传言有误?
巫舟一直紧盯着萧云闲,自然将对方这模样收入眼中。
他昨晚上给?这具身体上药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身材骨瘦如柴,许贰舟天生一副大力气,只是这身上却是没几两肉,算是天生神力。
对那些厌恶许贰舟的人来说,这幅身板不具有同情心,可这萧夫子不一样,从许贰舟的记忆里?,两人只见过几面,对方也没见过他发狠的模样,乍然瞧见,自然也就会怀疑是不是真相并非如此,对方只要生出可怜之心,他这第一步的计划也就算成功了。
至于第二步……
巫舟故意将衣襟抱在了胸前,垂着眼,更加显得瘦弱:“萧夫子,你可以出去了,我自己洗洗就好。”
萧云闲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走了出去,临走前,难得多说了一句:“若是不方便,就喊我。”
巫舟轻嗯了声,在听着萧云闲的脚步差不多就要转过身去时,掐着点抬起头,露出的一双眼红红的带着落寞,只是等对上萧云闲的目光,又故作凶巴巴地瞪过去:“还不走?”只是嗓音故意抖了抖。
萧云闲这次倒是没怼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转过身直接走了。
巫舟等门一关,嘴角咧了下,若萧夫子只是萧夫子他也懒得改变现状,可对方偏偏是男主。
以后他还要劝男主离开许家村,之后还要辅佐对方等上皇位,若是不改变对方对许贰舟既定的印象,对方怎么可能对他有好脸色?更不要说将人留在身边了。
只是陡然改变性情,又恐生怪异引起男主怀疑,如今这种色令内荏,实则还有两面的模样,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他是不是为了生存才故作凶狠,这样以后性子往好了改,也就不会太过引起对方觉得他变化太大,只会觉得是本性如此。
巫舟迅速避开包扎的伤口擦洗了一番,等出来的时候,将那身衣服又重新给穿上了。
破破烂烂的,被树枝勾得一条一条的,看起来特别凄惨。
巫舟摸了摸许贰舟过长的头发,尤其是面前几乎盖住大半张脸,他有许贰舟过往的记忆,也知道对方这么做的缘由,他虽然空有一身力气,无奈刚去镇子上的时候,因为这张隽秀的脸吃了不少亏,加上他长得瘦弱,看起来更加容易欺负。
甚至差刚开始找短工的时候,差点被卖进那种不入流动地方,干脆就留了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加上后来他力大无穷,一股子狠劲,倒是没人敢小瞧他了。
不过对付那些坏人需要坏人的办法,对付萧夫子这种酸儒,却是需要惨兮兮。
巫舟吹了吹盖过眼睛的刘海,直接寻了一把刀子,直接削了,露出了那张隽秀昳丽的脸,白生生的在水里?一晃,巫舟自己都瞧得晃了一下神,他耷拉下眼,弱弱看了眼,那叫一个无辜可怜。
随后原本可怜的少年咧嘴一笑?,气质一变,又坏又损。
萧云闲的确是被巫舟骗到了,出了门之后回去脑海里都是对方那模样,想了想还找了一身自己干净的衣袍,只是走回来清醒了些:他这是做什么?别是被对方的表象给?骗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动静,萧云闲转过身去,看到以崔大娘为首、她的女儿许如娥在后,身后还有五六个壮汉,手里?都拿着扁担、木棍,到了篱笆前,看到萧云闲,宽慰道:“萧夫子你别担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受欺负的!那无赖呢?让他出来!竟然敢欺负到萧夫子这里?,看我们不打?断他的腿!”
可话虽然这么说,众人神色却依然是小心翼翼的,毕竟萧云闲没见过对方那狠起来跟狼崽子一样的模样,他们却是见过的,也就是仗着人多壮壮胆子。
这本来就是萧云闲预期的情况,可真的等见到这些来势汹汹的村民,脑海里闪过先前对方故作色令内荏,实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差点泪奔的模样,还真是……有些于心不忍啊。
可人都来了,这会儿戏还是要演下去的,更何况,萧云闲一点都不想自己的地盘被别人占了。
萧云闲走过去,温润而雅的将人让了进来,故作为难:“崔大娘、许大叔、许二叔、许三叔……怕是你们误会了,并非许贰舟欺负于我,而是昨日上山采药,回来的途中遇到从山上跌下来的对方,这才带了回来。”
萧云闲一一打?了招呼,而崔大娘他们却是一愣,才想起来许大家的那位叫许贰舟,他们不喜那混小子,平常都只称呼许大家的。
崔大娘听到这脸色稍微好了些个,感慨萧夫子人真好,不嫌弃他们这穷乡僻壤的,一待就是两年,可萧夫子心好,不代表就能随便被利用了,肯定是那无赖死皮赖脸待在萧夫子家里,看他们不将人轰出去!
“萧夫子啊,你心地善良,不知这人心险恶,这许大家的心眼坏着呢,你可别被他害了,你不知道他在镇子里?做了多少坏事,大娘我都说不出口……许大家的,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你哄骗住了萧夫子,我们就不敢撵你了!出来!”崔大娘是带头的,这么一吆喝,几个大老爷们也开始跟着吆喝,一时间在小院子里?振聋发聩。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响,耳房的门打开了,一个垂着眼的少年慢慢走了出来,死死攥着门,倚着门框就那么站着,咬着牙,凶狠道:“不用你们赶!我也不想住在这破地方!”说罢,直接猛地抬起头,红着眼凶巴巴盯着他们……
只是随着对方这么一抬头,原本还愤怒要驱赶的众人却是愣住了,怔怔盯着不远处倚着门框站着的少年,眼底露出惊艳:这、这谁?许大家的?怎么可能?!
萧云闲听到动静也侧目看过去,可只是一眼也愣在了原地,他脑海里回荡着对方故作凶狠的嗓音,可虽然凶却仔细听带着颤.抖。
对方就站在那里,红着眼圈,抿着唇,唇红齿白的,死死扣着门框,看到他看过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大概因为腿脚不便,差点摔了一跤,踉跄着勉强站起身,眼圈更加红了,仿佛潋滟着水光,委屈巴巴地咬着下唇,朝他看过来的眼神,真真是弱小无辜又可怜,看得萧云闲模样看呆了。
巫舟就那么瘸着腿,身上衣衫褴褛,一头墨发还披散着,一张隽秀的脸带着委屈的红,这么走过来时,明明特别惨,却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崔大娘他们好不容易才回过神,都傻了眼:“这……那混小子长这样啊?”
他们其实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许贰舟了,听声音是对方,可这模样,明明先前特别嫌弃,可如今少年红着眼,他们竟是发不起火来:瞧着……还真是怪可怜的。
巫舟很快又垂下了眼,一瘸一拐往前走,只是经过萧云闲身边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脚下一个踉跄,这次腿脚没稳住,眼看着就要摔倒了,就在巫舟那张脸要贴着地面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腰,往上一带,后背贴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巫舟抬眼,故作惊讶:“你……”眼底有光转了转,随即想到什么,又凶巴巴的:“放、放开!”
只是那一连串的表情都被萧云闲收入眼底,想到对方明明不想如此却还故意凶狠的模样,先前只觉得厌烦,此刻瞧着,其实也没这么讨厌,更像是一个炸毛的小动物,等着去顺毛。
萧云闲声音温和了许多:“当心着些,你的腿骨才接好,若是再断了,怕是会留下病根。”
许家村的这些人虽然不喜许贰舟,却都是心地善良淳朴的人,此刻许贰舟的模样又太可怜,让他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对方可能会留下病根,张嘴想继续赶人的话,就那么说不出来了。
可想到萧夫子……
崔大娘定了定心神,想要再次开口。
萧云闲却是改了主意,在对方开口前,温声开口:“崔大娘,这人既是被我救了,断然没有再驱赶出去的道理。更何况,对方此刻这模样赶走,怕是以后就瘸了,暂且让他住下吧,等伤好了,我自会送他离开许家村。不知,如此可好?”
萧夫子都这么开了口,崔大娘他们对视一眼,瞧着许贰舟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想了想,以崔大娘为首:“许大家的,夫子留下你是他心好,可要是让我们知道你欺负萧夫子或者再作恶,我们许家村可容不得你!”
少年抿着唇没吭声,只是把头偏了过去。
崔大娘看对方没反驳,这才又嘱咐了萧云闲几句,这才带着人走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巫舟垂下眼遮住了眼底骤然亮起的光,等再抬头时,故意别扭地看了萧云闲一眼,偏过头:“你可以放开了。要是你也想赶我走,我不会赖着不走的。”趁热打铁,必须趁着对方还没回过神心存可怜,得到对方的保证。
萧云闲:“我何时要赶你了?”虽然的确是想,但既然刚刚开了口,萧云闲想着罢了,多住些时日就多住些了。
“你真的不赶我走?别是明个儿又改主意了。”巫舟眼圈更红了,抚在萧云闲手臂上的手细微的颤.抖着,既肉眼不一定看得清,却又能让萧云闲清晰的感觉到。
果然萧云闲沉默了下,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放心好了,你伤好之前,我不赶你。”
巫舟心底嘭的一下开出了一朵花:成功!
下一刻刚想将萧云闲推开,直接被对方拦腰抱了起来,巫舟一愣:“???”
萧云闲却是没看他:“腿不想要了?我看看移位了没有。”
巫舟还要靠着这个身体给?男主杀出一条路,的确是需要保.养好,也就没意见了。
不过巫舟没想到他白日里不过是随口说了一说,等到了晚上,他当真发了高热,浑身冒着虚汗,意识也不清楚了。
巫舟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混沌中,四周都是昏昏沉沉的,没有任何光,他一个人蹒跚往前,没有目的地。
他一步步就那么往前走,仿佛永无尽头。
而另一边,萧云闲皱着眉瞧着脸色潮红昏迷不醒的少年,皱着眉手掌搭在对方的额头,滚烫炙热,显然是真的发了高热。
他皱着眉,先弄了一个帕子搭在对方额头上,熬了一碗药,只是对方这热度依然没有降下去,少年干裂的嘴一直低喃着什么,显然做了噩梦,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萧云闲用帕子沾了水给他湿了湿唇,就这么一次接着一次给对方换湿帕子。
就在萧云闲瞧着对方这高热若是一直不退怕是真的要去请大夫来瞧瞧的时候,对方的热度终于降了一些。
等天大亮的时候,少年身上的热意终于完全退了的时候,萧云闲缓缓吐出了一口气,刚想起身去洗漱一番,只是站起身时,却发现少年拽住了他的衣袖,他抬眼看过去,发现少年不知何时虚睁着眼,只是那眼神却没有焦距,显然意识不清。
他呆呆望着一处,突然虚空的伸.出手,挥了一下,嘴里喃喃着什么,萧云闲皱着眉,低下头凑近了,等听了好几次,终于听清楚了对方喊的是什么,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好在少年大病初愈很快又陷入了沉睡,萧云闲站起身时,脑海里闪过少年先前的模样,以及对方口中的“师兄”两个字,不明所以。
最后想不清楚,干脆不想了,起身离开了。
巫舟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睁开眼时还有些晃神,脑子里?晕乎乎的,随即又渐渐条理清楚,关于昏睡前的一幕完全涌入脑海里,巫舟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刚好萧云闲推开了门,看了他一眼:“醒了?醒了就起来把粥喝了。”
巫舟几乎快两日一夜未用膳了,饿得很,喝完了一碗,跟没喝一样,抬起头,巴巴瞅着萧云闲。
萧云闲想了想,又去盛了一碗,巫舟很快又喝完了,摸了摸肚子,觉得依然没感觉,继续瞅着萧云闲。
等萧云闲将一锅都盛给?了对方,对方喝完依然巴巴瞅着他的时候,萧云闲淡定的俊脸上表情终于龟裂一条缝隙:“你喝了五碗了。”连带着他的都喝了。
巫舟觉得这身体力大无穷还是有原因的,这吃了这么多还是饿,完全就是个无底洞啊。
可他饿得很是不舒服,只能抬起头:“就……再最后一碗?”
萧云闲望着少年的小脸,头都疼了,想想对方还是病患:“等着。”
因为重新煮粥太慢了,萧云闲干脆将家里的鸡蛋都煮了,刚好补补。
一起端过去,瞧着少年眼睛嗖的一下亮了,好在还知道先问问,看到萧云闲点了头,一个接一个吃了。
等吃了六七个,犹疑了一下,默默将探出去的爪子收了回来。
萧云闲慢慢扶住了额头:“吃吧吃吧。”
巫舟忍着还是小声问了句:“你不会……嫌我吃得多赶我走吧?我以后会报答你的。”他以后可是会帮他当皇帝的,现在先养好身体才好杀出一条血路嘛。
萧云闲倒是有些家底,只是惊讶于对方这么能吃,挥挥手:“不会。”
巫舟终于吃了个半饱,觉得胃里?没那么难受了,喝了药,先前睡得太多,这会儿倒是没有睡意了。
只是等晚上看到萧云闲抱着被子过来,愣了下:“嗯?”
萧云闲没理他,第一晚的时候他嫌弃对方一身的灰尘直接歇在了耳房打了地铺,昨夜照顾了对方一夜,这会儿累得不行,完全不想再睡地上。
左右对方还要住一段时日,好在对方白日里沐浴了,忍忍也就算了,萧云闲直接铺了床榻,躺了进.去,闭上眼,仿佛还能看到少年落在他脸上的视线:“就一间房,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睡,那就去睡地上。”
巫舟迅速将被子一拉,盖好,只露出一双眼:“不不不,一起睡挺好的挺好的。”就他这身板他还是高估了,昨晚上病了一夜,这再睡一夜地上,他何时才能痊愈?才能建功立业早日完成任务?
巫舟最后还是睡着了,只是睡到后半夜,感觉外面乱糟糟的,又哭又喊的,还明晃晃的,巫舟警惕地睁开眼,坐起身,就看到萧云闲已经起了身穿戴整齐了。
听到动静走过来,他没有点烛火,压低声音:“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别动。”
“我跟你一起去。”巫舟听到外面还传来男子粗声粗气的吆喝声、呵斥声,只是因为离得远听不太清,可巫舟明显感觉到危险,这许家村的百姓都很淳朴,不可能会喊打?喊杀的,怕是出事了。
萧云闲不过是一介匹夫,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万一外面真的出了大事,对方这出去,指不定就没命回来了。
他来是为了帮男主当皇帝的,万一还没当上就死了,这任务就失败了,所以男主可不能死。
萧云闲望着对方这腿:“你能走?”
巫舟想了想,拍了拍胸口:“没问题。”
随后等瞧见巫舟一瘸一拐的,皱眉,刚想说什么,外面一声绝望的恸哭,萧云闲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将巫舟背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如今外面情况不定,还是将这个不能走的小子带上的好。
巫舟一愣,随后乖巧地趴在对方宽厚的肩膀上,有人肯背,不趴白不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