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敏敏听完了王川的一席话，看着他抹眼泪，决定不走了。
王蕾蕾长大了，不再是父母离婚时躲在屋顶上哭鼻子的小姑娘，王川拢共被骗了一万五，而鞋摊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不过毛七十的进账，因为设备简陋靠的纯手艺，擦鞋、换鞋跟、补鞋帮一天忙活下来，铁打的汉子熬的形容枯槁。
人啊，最大的病是穷，连痛快哭一场的时间都没有。
不小心眼泪滴在鞋面上，王川赶紧拽了袖口擦掉，神情焦灼的对段敏敏道歉。
太卑微了，段敏敏错开了视线。
“老板，我去市场转一圈，买点东西，鞋你慢慢修。”
王川急促的点头：“诶，耽误了小同学的时间，我看这两双鞋是新鞋，修好我给上层油，你放心的去转。”
段敏敏笑了笑，在她看来王川想开店何必舍近求远，他修鞋多年积攒了好口碑，换个地方等于丢失一部分的老顾客。
闹市的人流量大，铺面的租金贵，羊毛出在羊身上，修鞋的价格自然得上涨，没有低廉价格凝聚新顾客，如果不能快速的回收资金，房租人工照样把店拖垮。
因此段敏敏说是转悠买东西，实则一头扎进了市场运营管理部，租售费用全问了一遍，她留了个联系方式。
从办公室出来，发现楼下的红糖糍粑出摊了，段敏敏看了下表，五点半。差不多该吃晚饭了，于是她买了两份糍粑两份凉面和两碗丸子汤，借了个土碗提回了鞋摊。
王川正手握锥子拉线加固着一只女鞋，段敏敏走了过去：“老板，吃饭。”
王川有片刻呆滞，等回了神后连连推迟。
段敏敏将自己的一份放到土碗里说：“你不吃，我吃不完，小本生意摊位也不退，要不丢呢？”
王川急了：“丢了多可惜，我吃我吃，你看你修鞋还给我买饭，太不好意思了。”
说完放下手里的活，去旁边的水管洗了把手，回来取出铝饭盒把里面的馒头放在盖子上，只提了一袋凉面慢慢吃着，糍粑和丸子汤挂在铁钩上一口没动。
段敏敏无声叹气，糍粑堵住了嗓子眼，爸爸从嘴里省口好吃的的留给女儿，王家的生活艰辛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食不知味的塞完一顿饭，还了土碗又坐了一会儿，早已疑云满腹，不用脑子想也知道王蕾蕾肯定不是补课去了。
批发市场里的卷帘门一扇接一扇的拉下，即使神经足够粗大的王川，也瞧出异常，刚打算询问一句，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爸，我来接你回家，你看我今天。敏敏，你怎么在这？”
急急跑来王蕾蕾刹住了脚步，她缓缓背起右手臂，手里攥着一口袋的塑料瓶。
段敏敏挥手：“过来，我等了你一个下午。”闺蜜情愿去捡塑料瓶，不找她帮忙，是想气死她吧。
王川面露诧异：“你和蕾蕾是同学？”他一直避免去学校找蕾蕾，就怕同学们知道女儿的爸爸在街边修鞋给她丢人。
王蕾蕾满脸难堪的走近，手依旧藏着：“爸，我以前带敏敏见过你你忘了吗？”
王川手足无措，段敏敏插话：“见了一面，叔叔对不上我名字很正常，吃饭了没有，没吃找个地方坐会儿，我有话和你说。”
王蕾蕾苦笑：“你，都知道了。”
段敏敏臭脸哼唧一声，向王川赔了个不是，回头甩了眼神。
王蕾蕾放下了口袋，对着王川不放心的交代：“爸，刚才我说话急不是怪你，你别难受，她就是段敏敏，我常常提到的好朋友，我和她先去吃饭，你回家等我好吗？”
王川点了头，目送王蕾蕾跟着段敏敏离开。
S市清净的馆子少，当地的饮食文化遵从热闹，食客吃的开心，满屋子全是五魁首啊六六六啊，段敏敏要谈正经事，首选了本的西餐厅。餐厅一直开着请了人打理，没有本亲自下厨，食物越发的不伦不类。
段敏敏进了餐厅拒绝了侍应生的菜单，要了大份尖椒牛肉，炒凤尾和西红柿鸡蛋汤。
王蕾蕾瞠目结舌：“这是西餐吗？”
段敏敏嗤之以鼻：“他家的西餐你吃不下去。”上次来点了法式焗蜗牛，后厨端了盘黄油炸田螺给她，靠想象力做出来的菜，她没敢吃。
点好菜后算着离上菜还有一会儿，段敏敏起了头。
“报警了吗？”
王蕾蕾情绪低落着：“报了，派出所让等消息。”
等消息等于没消息：“骗子的底你爸知道多少？”
“认识了几个月，在市里好像到处是熟人，报警后才发现他是到处骗，相似的案件有几起，案发时间集中在这一个月，警察推断骗子是流窜作案，钱到手了会很快换地方，所以有可能名字都是假的。”
段敏敏再问：“长的样子记得吗？”
“记得描述不出来，个头比我爸矮一点，一六八左右。”
一米六八的男人，找起来无疑是大海捞针。况且骗子的钱来的快花的也快，抓到人不一定能追回钱。
段敏敏深呼吸间做了个决定：“你爸开店，我出钱。”
王蕾蕾并不惊讶，她似乎早想到了，摇着头说：“敏敏，我不会要你的钱。”
“借，不算要。”
“我也不会借你的钱，敏敏，我们的友情很纯粹，不要用钱毁了它。”
“怎么算毁，你会借钱不还？还是担心借完钱矮了我一头。能谈钱的友情，才叫纯粹。蕾蕾，以前你自尊心强我和苏舒雅会照顾，王叔叔没上当受骗我能照顾你自尊心一辈子，但现在你睁眼看下你爸，比起同辈的人他苍老了不止十岁吧，你的自尊心胜过他一条命？”
王蕾蕾眼眶湿润：“敏敏，你又戳我心窝子。”
“这次没有棒棒糖安慰你。”上辈子的烟瘾彻底戒掉后，她很长时间不吃糖了，见侍应生端了饭菜过来，她暂时沉默，接着递了双筷子给王蕾蕾，“其实严格意义上说，我支持王叔叔开店，用的钱是王叔叔自己的钱，你先吃，吃完我和你详说。”
王蕾蕾实在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不过三个姑娘里段敏敏是主心骨，她乖乖听话的开始吃饭，捡了一下午的瓶子她饥肠辘辘。头低着脸埋进碗里，豆大的泪珠一颗颗跌在米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