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不开心了。
浪花涌上沙滩,一朵朵雪白的花亲吻着黄色沙石,水漫过脚丫。
她轻轻的晃动着,低头不说话。
海水有些冰凉,沙很柔软,岸边传来了孩子们的笑声,还有风吹动椰树发出簌簌声,一切都是美好而安静的。
容卿却觉得委屈。
她不相信自己。
凭借这一点,再好看的东西,都没有了颜色。
容卿抬头去看萧然,她走在自己前面,个子很高,双手插兜,衣服很大,袖子长出大半截,她将衣袖挽到手肘的位置,露出一截细腻的小臂。
乳白色的,仿佛是古典雕塑那点白,温软而动人。
此时风起。
容卿瞧见她伸出那乳白的指尖,把那被风吹乱的短发,梳在耳朵,耳垂像是水滴子。
含着露水般。
呼吸有些慢了。
她目光停留在耳垂上,略微发红处,粉的,恰似三月樱花的颜色上。
萧然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她,圆圆的眼睛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被风吹乱的呆毛竖起,显得十分孩子气。
容卿心一下就软了。
那点不知名的委屈,随着浪花消失的无影无踪,倒是很想上前摸了摸她的头。
摸了摸她的头,揉一揉,靠近一点的渴望,从深处滋生?。
几乎是克制不住的。
“萧然?”
远处传来叫声,容卿惊醒,退后一步,回头一看,有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肩上背着?一堆东西,惊喜朝萧然挥舞着?手臂,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萧然愣了愣。
有些眼熟,可就是叫不出名字。
萧然还在犹豫的时候,女人已经走到面前,她肤色是小麦色,由于年轻的缘故,并不难看,反倒觉得健康,肩上背着?书包,拉链开着?,一根红色宣纸倒着?插在里面。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听萧叔说,正好,一块回祠堂,一会?村长要是骂我,你这大学生?在,还能挡挡。”
女人穿着红色短袖,手上戴着一串贝壳做的工艺品,她伸出手将背包往上拉了拉,贝壳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即抬头见?萧然有些茫然,便道:“海兰啊!不至于吧,没见也才三年。”
“高了!”
看见?她脖子上的红色疤痕。
萧然随即笑道,有些奇怪为什么村长要骂她,问了句,海兰笑嘻嘻的说玩笑而已。
最?近是海神节,祠堂估摸着很热闹,去看看也是不错。
她转身和容卿说:“一起去祠堂走走吗?”
容卿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点了点头,抬头察觉到对面女人好奇的眼神,正想说话,就听见她问:“萧然,这是你朋友?”
“嗯,我同事容卿。”萧然回。
同事!
容卿又被刺了一下。
她转身看海,一望无际的海,深不见?底,远不着?边,风平浪静的海面下,谁也不知道藏着什么。
海兰走在萧然左手边,目光还停留在容卿身上,边走边说:“她长得真好看,皮肤真白。”
夸奖来的直白,反倒更加显得真诚。
萧然听见愣了愣,转头看向了容卿,她正看着?海,背景是蔚蓝的天空,海水顺着天边延绵一线,吹起海面的浪花,卷起到小腿位置,她手拎着雪白的裙边,头带蕾丝绑带的圆帽,露出光洁的下巴,高贵而美丽。
容卿似乎听见女人的夸奖,回头看向她们,圆帽遮住她视线,只好用手拉着?帽子后面往下扯,圆帽退后,露出一双接近完美的双眸,瞳孔像是海色。
神秘而幽静。
萧然淡淡点头,“是挺好看的。”
好看?
她是说自己好看吗?
容卿忍不住笑出来,唇角上翘,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扶着帽子,走上前来,一朵连着?一朵追着?她的小腿亲吻,欢快的跳跃着?。
海兰有些好奇看了看她,像是不明白刚刚心情?颇为忧郁的女人,怎么萧然夸一句,就开心成孩子一样。
她是不明白的。
就连容卿也在想。
人怎么能如此奇怪。
可没有等她想明白,三人就走到了祠堂。
....
“这是谁啊?游客吗?怎么来祠堂了。”
“不是,最?边上是萧老三的姑娘,另外一个就不知道了,估计是她朋友。”
“他女儿?啧啧啧。这气质,还真是不敢认!她朋友也是,这皮肤跟咱就是不一样。”
祠堂挺大的,门边几个女人闲聊着?,目光在刚刚跨进去的萧然和容卿身上游走,其中一个女人冲堂屋里正在收龙骨的萧父喊道:“萧老三,你姑娘来了。”
萧然顺着?女人指着?的方向望去,瞧见父亲手持着?竹编,将龙骨架子放下,冲自己挥手,她走了上前。
容卿跟在后头,左右打量着萧家祠堂。
祠堂很大,四合院的结构,方方正正,全由木材做成,雕梁画栋,既有历史底蕴又不显得破旧,看得出常年有人在做维护。
一进门看到就是天井,阳光照进来院子中央,一条巨大的火龙盘旋着?,已经接近完工,龙头上的模样,十分生?动,栩栩如生?,几个年纪稍大的师傅在做最?后的装饰。
再进去就是堂屋,左右两边摆放着四张红木椅子,正中间两张太师椅。
背后是烟火台,摆放着列祖列宗的神牌。
萧父正和?萧然说着?话,忽然堂屋传来阵阵怒气冲天的骂声。
“怎么回事?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你的祈福还没有写?天大的事情?,你都能忘了?”
“对不住,我也没有想到向老突然就生?病。”
祠堂的堂屋角落,几个年长的老人围在一起,前面站了个小辈,双手合十,正不停的道歉。
几个人骂的凶,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周围形成了中空地带,旁人都不敢靠近。
挨骂的男人是村长,可就算如此,在族里长辈面前也是一声不敢顶撞,连声道歉,抬头看见?萧然。
准确来说时看见?了萧然背后的海兰。
村长眼睛一亮,连忙招呼道:“海兰!快过来!向老怎么样了?字写了吗?”
一群人望向了海兰。
几个长辈吃人的目光下,海兰一步一步挪了出来,抽出背包里的红色字帖,讪讪的说道:“向老真病的挺重的。”
字帖空空白白。
“不至于!卧床了吗?”村长站直了腰。
海兰往后一退,“卧床了。”
村长脖子都红了,一手指着?帖子,“扶起来试过吗?”
这话一说,周围的人都看向了村长。
过分了吧,人都卧床修养,还让人扶起来写祈福。
海兰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有些不认同,可有不敢反驳,退到萧然身后,嘴里嘟囔着?,“你自己不早点让人写好,临到跟前出事怪谁?”
“你瞧瞧你办的什么事情?!”几个老人家都急了,手指着?村长开骂,又气又急。
海神节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仪式,就是祈福,写好的祈福词念完后,由火龙烧了,才能把渔民的愿望传递给神明。
出海是一件风险极大的工作,所以渔民们大多都相信海神,尤其是海神节这样的日子是出不得纰漏的。
而祈福词这种一般都是由族里的名?声好,字好的人写,而萧家村会?写大字的没几个,近几年走的差不多,也就剩下向老一个。
“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吧!”
老人们也是骂不动了,气急败坏的质问村长,村长也急啊,他说:“要不,我来写?”
“就你那字?你家老爷子看了都气,更不要说神明,说的人话!”
一群人在底下也在窃窃私语,可不就是嘛,村长的字的确比狗爬好不了多少?。
“让萧然试试?”海兰突然说道,她一脸认真的说:“萧然好歹也是个名?牌大学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萧然和容卿,好些人都连连点头,颇为认同海兰的话。
萧然抬头,正好就看见?村长炽热的目光,喝!
叫人瘆得慌。
萧然有些犹豫,身边的容卿看出来了,人群中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试试看?”容卿探出身子来,微笑着?对村长说。
几个长辈率先皱起来眉头,他们是看容卿年纪轻轻,又是个女人,下意识就认为她写不出什么好字来。
祠堂其他正在干活的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交头接耳的说:“她谁啊,口气不小,写了也是浪费纸。”
其中一位长辈更是直接:“小妹妹,这是不是景区,不能参观,你还是去祠堂外玩吧。”
喔,这样一说,容卿就往后退了,
她笑了笑,站到萧然身边,手轻轻搭在她的胳膊上,没有说话。
但?微笑仿佛是说,呵呵,颇有些看戏的模样。
萧然也低头笑了笑,她是知道的,容卿的字虽然说不上大家之作,可也是被老师评论为独有风骨。
容父就是书法爱好者,特别爱写,可写的又不好,就把希望寄托给女儿,从小就培养这方面的素养。
“村长,就让容卿那张纸试试看嘛!”
海兰开口了,出于什么心理不得而知,她从红色宣纸里抽出一张来,走到桌子前面铺开对容卿说:“来试试看!”
容卿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
“试试就试试,拿报纸。”村长说道。
也其他办法了啊,试试也不要钱。
村长抽出张破报纸摊开,铺到桌面,对容卿说:“你试试看?”
这会?大家伙还是很不看好容卿的。
底下的议论声,像是蚊子一样,细细碎碎。
容卿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