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敬酒,灌酒,醉酒

陶清风见状,赶紧趁着严澹停顿间隙,替沙洲又挽了一?次尊:“顾问团老师比较认真。担心大?家记不清,好心说得这么详细……沙洲当然不会真的用《子衿》去和《鹿鸣》,他那是故意逗大?家玩呢。”

严澹看了陶清风一?眼,都替人把话说到这份上?,终于松口道,“嗯,我今天是第一?次来,也?听说我们?剧组演员下过功夫,都懂这些基本常识,”他故意把常识两个字咬得重音了些,“其实都是很优秀的,说着玩只是放松一?下,大?家实际生?活中,不要弄错就行了。”

沙洲晕头转脑地听下来,总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视,中途被针对了一?把,但最?后又把他救回来了。

那个视频记者还锲而不舍地问严澹:“帅哥,刚才你往这边走过来,是不是要找他们?说话呀?你们?是朋友吗?”

严澹扫了一?眼沙洲和陶清风,他是何其聪明?之辈,立刻斩钉截铁:“路过。没?有私交。不过,身为?顾问团一?员,”严澹意味深长道:“希望以后有机会多交流。”

视频记者想要挖料的心只好偃旗息鼓了。

晚宴马上?要开始了,两个视频记者被同?事在?催,宴会要清场了,无关的媒体记者都必须离开。他们?赶紧匆匆说了几句结语场面话,关闭了小视频的录制。

严澹也?被顾问团的同?事叫过去,临走时,他脸上?那股莫名的寒霜气已经消失了。他回头看了看陶清风,没?说话,往自己桌旁走去。

沙洲一?言不发地瘫下来,百度了这两句话,知道自己张冠李戴了。抬头时脸色十分难看,半响声音沙哑对陶清风说道:“谢谢。”

这个“谢谢”,是谢陶清风三番两次给他圆场,说他是开玩笑考大?家的。虽然后来冒出来个严澹针对一?通,但好歹并没?有暴露出,沙洲真的说错了那句话。

今天这件事,如?果换了一?个心肠不好、或者急智意识差的合作对象。沙洲要么被当场彻底打脸没?有回旋余地,要么任由视频发到网上?才知道错了,哪一?种结局都是群嘲。

幸好有陶清风给他挽尊,语气说得他好像真的是在?恶作剧开玩笑,这个性质就要好得多。虽然后来被那个严澹一?搅合——哪怕严澹最?后词锋收敛了,但沙洲总觉得他是秀完后给个台阶下来。视频还指不定被搞事的媒体记者剪辑成什么样子,他有些担心。

其实娱乐圈很多艺人文化程度不高,甚至有些演员卖的就是大?老粗人设,粉丝也?觉得很可爱。可是那种情况不适合沙洲,他是科班毕业,当年高考文化课分数还挺高,这几年东华给他营销的都是学神暖男路线,希望今天视频效果出来,不要崩他太多人设……

陶清风说:“无妨。”

沙洲又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艾玲私下瞒着只瞒了陶清风一?个人,串通搞这一?出,其实有点暗搓搓的想增加“直播时的意外镜头感?”,比如?陶清风一?愣,答得稍微磕绊一?点,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假,视频效果真实些。或是像刚才一?样陶清风不答,由沙洲说出来,给他加分。

在?合作营销CP时,并不是一?碗水端平。沙洲本来觉得这些小动作都是心照不宣的,东华会这么搞,星辉那边应该也?会加小动作,大?家互相制衡就好了。但陶清风今天无私的帮忙,在?沙洲看来就是以德报怨,想着回去一?定要好好说教一?通经纪人艾玲,不要再搞这些事情了。

更重要的是,在?设计营销台词时,一?定要提前查清楚,不要闹笑话。沙洲一?天忙到晚,没?空看书?,这本该是经纪人分内职责,结果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篓子,简直想换个经纪人了。

陶清风还不知道,这样一?来,他以后的路上?本来有很多坑,都即将填平。陶清风很多内情都不懂,也?不知道沙洲道歉的实质,只按照自己理解的说:“你也?不必自责。那句的确很有名,容易搞混。”

沙洲又望着严澹的背影,皱眉道:“这个顾问团老师好年轻,是很厉害。就是有点……”

嘴毒,不给人面子。非要把话说得那么绝对。一?开始真把他骇住了。还好没?有毒舌到最?后。算了算了,看在?顾问团的份上?……而且,沙洲看得出那些奢侈品价格,这个老师家肯定巨有钱,搞不好是不能惹的那种来头。

陶清风心中有股淡淡的与有荣焉,尽管他也?不知道这种小小的“骄傲感?”从何而来,还是多说了一?句:“华大?历史学的严教授,自然厉害。”

沙洲挑眉:“你们?认识?”

陶清风不愿被太多人知道,他和严澹特殊的交情,而且刚才严澹抢先说了不认识他们?,应该是担心给陶清风带来额外的麻烦,陶清风赶忙说:“不,他出入证上?面有名字。我今早刚看过顾问团名单,知道这个人是华大?历史教授而已。”

沙洲毫不怀疑,嘟囔一?句:“怪不得这么傲……”他忽然一?紧张,悄悄问陶清风:“是不是顾问团,不太愿意看这种营销啊?”不仅回去得重新评估一?下,而且沙洲心中烦躁,要是视频效果很尬,这CP还没?炒起来估计就给作没?了。

陶清风摇头,心想顾问团哪里会管得到这些事,这就是严澹路过,听到沙洲说错了,忍不了,出来指正的个人行为?而已。学者都是很严谨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而且严澹的性格……陶清风觉得,虽然严老师对自己一?直很亲切,平日里看着待人接物也?很彬彬有礼如?沐春风。但能感?觉得出,对方?身上?是有种和常人距离感?的孤傲气质,那来自于他的优秀和自矜。严澹平时是竭力在?掩饰这种给别人太多压力的东西,但一?不小心还是会表现?出来,刺痛别人。就像是在?强光面前,骤然叫人自惭形秽。

尤其对待学问方?面锱铢必较,不给别人面子的感?觉……和燕澹生?在?和别人观点不合时追着争个子丑寅卯,也?挺像的。

经史之学,燕澹生?总是要和人争赢了才罢休,燕三公子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丝毫不在?乎得罪人的。但是陶清风从来都不会和人争,他不会试图去改变别人的观点,他总是如?履薄冰,不愿多说……许多时候他羡慕燕澹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如?今看来,严澹也?是那样的人啊……

晚宴要开始了,陶清风坐了下来,不再多谈此事,安静地等着宴会开幕。

主办方?简单讲了几句欢迎词后,冗长套路的敬酒环节,就在?热闹的音乐声中开始了。

敬酒是门学问。这一?点,陶清风倒是懂的。长辈要敬,领导要敬,敬的时候还得说服对方?喝下去,敬酒理由还得想好。

上?一?辈子,陶清风参加登科流水宴(琼林宴是皇家举办,仅一?次,但举子之间的登科宴有很多次。殿试结束后,赐等第出身的三甲生?员们?,轮番做东请客。一?整个夏天都在?曲江池边的酒楼里宴饮祝贺,夜夜笙歌不歇,是为?大?楚‘曲江流宴’一?景。)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虽然陶清风自己请不起客,但是同?科举子们?都很钦佩他,也?愿意邀请,再三表示不需要他送东西……

陶清风去过很多次这种应酬。各位举子分到了不同?司部,也?有人领了地方?的七八品县令等职务,举行送别宴席也?很多场。陶清风于此道虽不算专精,但经验也?积攒不少了。

而且陶清风有一?个优势,酒量好,无论怎么喝都不上?脸,也?不会醉得不清醒,被灌得最?猛的一?次,也?只是讲话语速稍微快了一?些。所以得了一?个夸张的“千杯不醉陶探花”的戏谑雅号。虽然不是真的千杯不倒,至少陶清风从没?有真正的“喝醉”过。他还挺好奇那种状态。

大?规模的轮流敬酒还没?开始,在?演员的这一?桌上?,陶清风先把几位前辈的酒敬了。在?这一?点上?,许多前辈都喜欢小小为?难一?下,增加一?些觥筹交错的拉锯感?。

钟玉皎也?不例外,她笑道:“我正在?美容戒酒,喝果汁可以不?”

“当然可以,您喝水都行。”陶清风笑道:“这杯就祝钟老师永远貌美吧。”

钟玉皎噗嗤一?声笑了,换了一?小杯酒喝下去,没?办法,祝酒词好听,取个好兆头,不喝不行啊。

张风豪倒是很慷慨地取着酒盅倒满,但是在?陶清风敬之前,他居然先来找陶清风了。这种“来自前辈式的关怀”敬法,也?是一?种变相的为?难,光喝一?杯是不够的,那样会显得不够尊重。

陶清风乖乖地喝了三杯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然后才重新敬道:“豪哥,按礼数,下次,还是让我来吧。”

“还有下次?很自觉嘛。”张风豪笑道:“我那电影学院的老师,肯定喜欢你。下次找时间跟我去见她吧。”

陶清风点头应下,这个机缘看来是到了。

这桌该敬的敬完,其他桌也?开始走动,陶清风便也?跟着,先去敬了导演编剧,感?谢他们?的照顾,被导演带着认了一?圈剧组做出贡献的人员:灯光师、摄影师、后期、调音师等等幕后重要的工作者,自然也?要敬酒感?谢他们?的付出。

然后陶清风又去了领导那桌,先得敬自己顶头上?司丽莎,丽莎这几天在?水天影视城,不但挖掘到一?些新的关系和资源,更在?和导演、影视方?和演员的接触中,听他们?对陶清风的评价,变相地考察他。

丽莎觉得考察得也?差不多了,陶清风在?她心里已经合格,值得签给自己了。所以也?不把他当外人,给他介绍了一?圈:这是水天影视城的负责人、这是省厅省委的办事处主任、这是港澳那边参与投资的华侨老板……自然又要敬一?圈酒。

签给丽莎,看来也?十拿九稳了。

等陶清风往严澹那桌走去时,发现?严澹已经被灌得有点醉了。

原因无他,顾问团二十多人,严澹年龄最?小,辈分最?低,他得先挨个敬一?波顾问里的老先生?,那些人又“关照”他一?波,一?来二去就是几十杯酒。虽然严澹不用去其他桌应酬,但省委那边某个领导,不知是谁又认出了他是严部长的儿子(这尚且是他父亲过去的职务了),于是呼啦啦又是一?群人过来,这些人又是严澹的长辈,或者行政等级更高,严澹当然不能由着他们?敬,只好反过去敬他们?,一?来二去又是几十杯……

虽然喝的是茅台不伤胃,但严澹的酒量,在?这种时候,就真的没?有陶清风强了。

陶清风本来是打算和他喝一?杯的,结果就看到严澹一?只手支在?桌上?,眼睛都闭上?了,满脸被蒸出的酒气熏得通红。而那一?桌顾问团的常务会长,正在?好心地拦着省委宣传部似乎还想和严澹喝酒的办事处主任——“四项规定还是注意一?下,虽然今天没?超标,但也?不能把人灌得太狠出什么事,小严帮我们?挡了很多酒,我们?得带他去休息一?下”。

陶清风一?看严澹那样子,随时要倒下去了,他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严澹,对在?场各位老先生?们?说:“我带严老师去休息。我房间在?七楼离这里最?近。您们?腿脚不方?便都坐着,请交给我,我会照顾好这位老师的。”

反正陶清风该敬的也?已经敬完了,正在?寻思着找机会妥善撤退。他并不是离席的第一?个演员,他已经发现?刘琦回借着“电话遁”的理由,偷偷溜走了。所以自己现?在?走也?不算突兀。再加上?他扶起严澹的姿势太过顺畅自然,竟然让那些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本来该叫酒店服务生?来的事情,怎么交给了他一?个演员。可是他们?还来不及叫别人,陶清风已经扶着半失去意识的严澹,往宴会厅外走。

陶清风刚走了几步,忽然就被苏寻拦住了。他一?脸意味深长地打量着陶清风背着严澹的模样,眼神有些焦虑,说道:“小陶哥,你把严老师交给服务生?吧,他们?会照顾的。”

陶清风摇头:“不,我亲自送严老师下去。”

苏寻更急:“要不,你把他交给我?总该放心吧。”

苏寻就是不想让陶清风和严澹单独相处太多,他对这种事情尤其警觉,虽然媒体都被清场了,但宴会人多口杂的。陶清风不久后就有官司要爆出来了,节外生?枝的事情越少越好……

“苏寻,”陶清风很难得地叫了他的大?名,压低了声音,只有苏寻一?个人能听到,“我希望,你能理解一?件事情。严老师,是我的恩人。”

苏寻一?呆,他从未看到过陶清风如?此认真郑重,给他谆谆叮咛某种事的模样。陶清风自从变得谦虚之后,就从来没?露出过这种很强烈自我意志做主的模样。

但苏寻也?知道这和以前那种独断专行不同?,现?在?陶清风要坚持的,除非是他内心非常认定、坦荡又绝对的东西。

陶清风重复了一?遍:“恩人两个字。我希望你,理解。”

小陶哥出了那种事,的确严教授帮了很多忙,陶清风报答是理所当然的,苏寻也?没?话可说了。

陶清风继续扶着严澹往前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居然那么沉。严老师看着高高瘦瘦的一?个人,压在?他肩上?,一?时间竟然把陶清风压得有些腿软,差点走不动路。

但是几乎是同?时,严澹迷迷瞪瞪之间,注意到被别人扶着走,极力地配合对方?迈开的步伐,陶清风好歹能顺利把严澹扶出了宴会厅。一?路上?都很顺利,没?有人跟来。

到电梯口等的时候,严澹感?觉自己停了下来,立刻不支撑了,无意识地往陶清风身上?一?挂,差点又把陶清风压垮下去。好歹这次陶清风调整了姿势,让严澹从侧后方?靠在?自己肩上?,他勉强撑得起来,虽然比较吃力就是了。

陶清风心想:严老师真的喝了许多酒,呼吸他脖子耳朵后面全是带着酒味的热气。电梯到了,陶清风吃力地把严澹半背进?电梯。虽然就一?层,从八楼到七楼,但坐电梯还是比扶着醉成这样的人下楼梯要容易多了。

陶清风让严澹一?只手搭在?自己的另一?边的肩上?,架着他的身体走出电梯。七楼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平时这层也?只住了两三人,现?在?他们?全都在?楼上?喝酒,或者溜出去放风了。陶清风艰难地摸索着房卡——他需要一?只手举起包,一?只手拉开卡包链条。可是他一?只手还扶着严澹,感?觉要是撤了手,严澹就要倒下去了。

陶清风便挪动到门口墙边,让严澹半边身体靠着墙,半边身体靠着自己,自己腾出双手来取房卡,等他取好房卡感?应开门,本来靠在?墙边的严澹一?歪头,全身重量又交代在?自己身上?,陶清风身体那么瘦,严澹无知无觉就往下滑。吓得陶清风赶紧提了他垂下的双手,一?时间又提不上?去,只能往自己腰间带。

很配合地,严澹在?迷迷瞪瞪之间,真的找到了陶清风腰间的支点,从身后将他抱紧,头也?搭上?肩头,像个大?型人形睡袋倒挂在?陶清风背上?。脑袋还往他脖子里蹭,蹭得陶清风后颈特别痒。

陶清风就着这个姿势,把严澹带进?房间里,房间门自动吸磁关了。陶清风好不容易把严澹带到了床边,咬咬牙身体用力转了半边,严澹立刻就很配合地倒在?床上?了。陶清风这才松了口气,他去浴室取了一?块毛巾打湿,替严澹擦了一?下酒精蒸腾的脸——容易上?脸的人,酒意来得快也?去得快,湿毛巾能加速酒精挥发,虽然陶清风说不出这些科学道理,不妨碍他曾实践过,照顾过醉酒之人。

浸湿的毛巾让严澹迷茫的眼睛恢复了一?点清明?,他努力在?怀里摸索出一?个小盒子,以醉酒之人非常难得的有条不紊的动作打开,然后……陶清风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严澹睁着眼睛,手指轮流轻轻碰了两眼的眼球,带了什么东西下来,装进?了小盒子的液体容器里,重新盖好了放在?了床头,然后,严澹眼睛一?闭,向后仰倒,又失去了意识。

严澹这个睡觉前必须摘下隐形眼镜的习惯,在?醉酒时也?非常严格地执行了,不得不说是长期经验养成的良好习惯。要不然明?天严澹的眼睛就惨了。

严澹现?在?的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酒精能蒸腾出去的已经挥发得差不多,但接下来才是体内挥发不出去的酒开始作用的时刻。陶清风深知这种时候,该是醉得最?人事不知的时候。陶清风于是帮着把严澹身上?那套看上?去很贵的高定西装脱下来,免得待会要是他吐在?上?面,实在?太糟蹋。

好在?严澹喝醉了酒品还行,没?有呕吐,没?有发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西装扣子本来就是开着的,陶清风把他得靠在?枕头上?,好不容易把他西装外衣脱下来。里面的衬衫不准备给他脱了,只是帮他解开了两颗扣子,让酒气和热气能散出来。

解开白衬衫上?面两颗扣子的时候,陶清风发现?严澹的锁骨特别深,轮廓有种美感?,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秒,又赶紧移开目光,手伸到严澹腰间,替他解开西装皮带的扣子。扣子都是金属的,如?果这样睡,肯定很硌人。

然而陶清风刚把对方?的腰带松下来,手骤然碰到了某个不该在?位置的东西,蓦然烫到似的脸上?一?红。

严老师表面上?看着酒品好,不说胡话不呕吐不发酒疯,可是他……酒后……有反应。

陶清风内心默念:酒后容易起兴,古人如?是说,诚不我欺,严老师醉了,是真的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喜欢这种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