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鸦雀无声了会,然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些男公关都心想,时念蓝,果然如传闻一样,是个不好惹的主。
齐致远已经彻底无法冷静了,他握着拳头,眼中是愤怒还有耻辱:“时念蓝……你……”
“你不会真以为我要包你吧?”时念蓝一袭红裙,靠在沙发上,明明是灿若玫瑰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脸,但是无论她多么美,在齐致远看来,他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女人。
时念蓝漂亮的嘴唇还在说着嘲弄的话:“别自作多情了?你也值两百万?你现在连两千块都不配让我掏,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这个破了产的钢琴家,连他这个来卖身的牛郎都不如。”
她说的“他这个来卖身的牛郎”,自然指的是叶随风。
可时念蓝明明知道叶随风不过是个服务生,也知道叶随风为了不做公关忍受了多少侮辱和讽刺,她还是这样说了,她就是纯粹拿叶随风来刺激齐致远罢了。
想想一向心高气傲的齐致远,为了救家族,宁愿放下自尊答应被包养,结果还竞争不过一个“牛郎”,这对于清高的齐致远来说,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让他好受。
叶随风终于明白时念蓝为什么一开始不让他走了,也明白时念蓝说的那句“今晚这出戏,你的角色也很重要”是什么意思,他就是时念蓝用来羞辱齐致远的工具罢了。
只是,工具也有心啊……
叶随风垂下长长的睫毛,脸色也变得发白。
齐致远一向沉稳冷静的脸则涨得通红,就算是破了产,他也从没被人这样当面戏弄过,他几乎是夺门而出跌跌撞撞离开了这个包厢,风度全无,连走廊的服务生喊他他都没听到。
眼见着齐致远消失在视线里,时念蓝才嗤笑一声,不屑道:“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低级。”
叶随风沉默了会,然后说道:“时小姐,我先去做事了。”
“等一下。”时念蓝叫住他。
她说道:“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什么问题?”叶随风不明白。
“两百万,三个月的问题,我问的是你。”
叶随风愣了下,然后勉强笑道:“时小姐,齐先生已经走了。”
“所以?”时念蓝挑眉。
“所以就不用开玩笑了吧。”叶随风故作轻松道。
“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叶随风疑惑道:“难道不是吗?”
时念蓝忽嗤了声:“你以为我在耍你?你又没得罪我,我耍你干什么?”
她时念蓝虽然心眼小了那么一点,但也是有仇才报仇,她又不是疯狗,随便乱咬人。
时念蓝说道:“叶随风,我是在认真问你。”
认真问他愿不愿意答应两百万包养他三个月?
叶随风又愣了,半晌才道:“我不是公关。”
他不卖身。
时念蓝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般,她摇头道:“你和刘大力不是很好吗?他老婆不是车祸住院了吗?十万只够手术费吧,后续治疗不要钱吗?吃药不要钱吗?营养品复健不要钱吗?他一家人吃喝不要钱吗?叶随风,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缺这两百万。”
眼看着叶随风还没回答,时念蓝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她说道:“叶随风,给你十秒钟考虑,如果不愿意,我就找别人了。”
包厢里其他不敢作声的公关们都喜上眉梢起来,能陪时念蓝这种大美人三个月,就算不要这三百万,这笔买卖也一定要做啊。
时念蓝计着数:“十、九、八、七……”
这十秒钟,叶随风想了很多事,他一方面在挣扎,他还不想就这样为了钱就把自己卖了,他不是牛郎,他过不了自己心理这关,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在犹豫,刘大力夫妇的确很需要钱,正像时念蓝说的,嫂子后续治疗需要一大笔钱,陆琪也每天在给他洗脑,劝他留在星琪算了,说他去其他地方,绝对赚不到星琪这么多钱,虽然他没听陆琪的,但是他也认同,去其他地方,的确赚不到星琪这么多钱,可他实在不想像其他男公关一样下海。
现在有个机会,既可以让他不用下海,又可以赚够嫂子的后续治疗费,只需要陪时念蓝三个月……只需要三个月,就可以一劳永逸解决嫂子的后续治疗费,叶随风心理挣扎良久,最终还是吐出一个字:“好。”
说出这个字时,他难过得红了眼眶,就好像男人的所有自尊全被砸碎在当场。一个男人没了自尊,那还是男人吗?他觉得现在的他,真是贱到连条狗都不如,他终于理解刚才齐致远的挣扎了,齐致远想必也是用很大的勇气才准备说这个字吧,但还是被时念蓝戏耍了一番。
偏偏包厢里的男公关们还在起哄恭喜,时念蓝敏锐地发现了叶随风的情绪低落,她拿着红酒杯的手顿了下,然后重重放下红酒杯:“不玩了,收摊走人。”
她说罢起身就走,走了两步,转头对叶随风说道:“你怎么不走?”
“去哪?”
“我去哪你不就去哪?别忘了我包了你三个月。”
叶随风愣了下,然后说:“我东西没拿,陆总也不知道……”
一听就是找借口,不想跟时念蓝走。
他还是很抵触这个被包养的新角色。
时念蓝直接回道:“你缺什么我都有钱给你买,陆琪那我来说,所以叶随风,你到底走不走?”
她又加了句:“满十八了,就是个男人了,答应的事就要做到,你爸妈没教过你?”
说完这句话,时念蓝就后悔了,她想起来刘大力说过,叶随风从小就被拐卖,养父母对他很不好,他也没享受过几天的亲情。
果然叶随风听完这句话,脸色有点变了,他站起来:“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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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一辆红色的保时捷跑车开得很快,驾驶座的时念蓝和副驾驶座的叶随风都保持沉默,车厢里的气氛很是尴尬。
时念蓝忽然打破沉默,说道:“叶随风,我先提前声明几点。第一,虽然我是用两百万包了你,但是没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准碰我,否则我告你强/奸。”
“好。”
“第二,我好歹是个有点流量的女明星,所以你绝对不允许向别人透露我的隐私,否则我告你侵权。”
“好。”
“第三,既然我包了你三个月,那这三个月,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准问原因,否则你就是违约。”
“好。”
“第四,虽然说好是三个月,但如果我让你滚蛋,那你就得给我滚蛋,不准死皮赖脸纠缠我,否则我报警抓你。”
“好。”
“第五,我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冤大头,所以你不准让我不高兴,否则我有权让你还钱。”
“好。”
时念蓝忽然一脚踩了刹车,要不是安全带,叶随风就要撞玻璃上了。
时念蓝一脸愠色:“你除了会说好这个字,还会说什么?”
叶随风沉默了。
他真不知道说什么。
时念蓝道:“我花两百万不是请个爷的,我说了,你不准让我不高兴。”
叶随风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时小姐你高兴。”
“你别摆着那副死人脸就让我高兴了。”时念蓝心中窝火:“我给了你两百万,救了你的朋友,你怎么连个笑脸都没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搞得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叶随风怔了下,良久才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他望着车窗外的夜色,那么浓重的黑,就和他的人生一样,似乎从来没有亮光过。
叶随风轻声说道:“时小姐,真的很对不起,你给了我两百万,救了我的嫂子,而且让我不用在星琪会所做下去,你是我的恩人,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能笑出来。”
他慢慢说道:“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矫情的,但是,无论陆总怎么逼我,我还是不想当公关,因为我觉得,我全身上下穷的大概只剩下那么点自尊了,没了自尊,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拼了命挣扎还有什么意义。”
他虽然没有说得直白,但是时念蓝却听懂了,对于一个从小被拐卖,生命中从来没有光亮的人来说,他对于一些东西,总是格外执着,比如刘大力一家人的温情,比如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被人嗤之以鼻的所谓自尊。
也许换了别人,是会觉得叶随风很可笑的,已经答应被包养了,还矫情些什么东西?但是时念蓝恍惚间,却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还想起那个被她开除的执行经纪林玉,在她背后嘀咕的那句:“没家教,爸妈是怎么教的~”。
林玉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被开除不是因为拿铁买错成美式,而是这句她无意中说的这句话。
时念蓝忽觉得,她现在是不是就是林玉当初的角色?不,她甚至比林玉更为恶劣。
利用叶随风戏弄齐致远的是她,打碎叶随风自尊的是她,恶言恶语逼叶随风道歉的还是她,明明叶随风也没做错什么,难道穷也有错吗?
时念蓝忽然难得有了些许负罪感。
她突然说了声:“我道歉!”
叶随风惊讶地扭头看她。
“我说的包养只是纯粹为了报复齐致远罢了,其实我付的这两百万,根本不是包养,而是契约,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契约男友。”
“契约男友?”叶随风没明白。
“是这样,我遇到了一些麻烦。”时念蓝解释着:“我和颜蔚闹翻了,他到处放料说我有金主,公司让我找个人来假扮我男朋友平息谣言,所以我就找到了你,两百万是辛苦费罢了,我和你之间是互相帮忙,你不用想太多。”
叶随风还是有点懵,这有区别吗?
仿佛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时念蓝继续说道:“包养是包养,帮忙是帮忙,区别可大了,你收我两百万,你需要在这三个月扮演好男朋友这个角色,我和你之间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劳资关系,不是包养和被包养的肉/体关系,懂吗?”
时念蓝说的太浅显易懂了,叶随风自然是明白了。
换言之,他穷到只剩下的自尊,似乎还在。
“该死。”时念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嘟囔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这么多?我还是第一次和人道歉,第一次和人说这么多话解释。”
她懊恼地甩头:“算了算了,反正是我不对,我不该利用你,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你是牛郎,不该倒数十秒钟逼你答应被包养,不该逼你笑,是我错了,我道歉,行吗?”
“时小姐……”
“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时念蓝连珠炮一样说着:“我从来没跟人道过歉,就算我让你自尊心受挫了,那我也道歉啦,我也解释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时小姐,这地方貌似不能停车,我看到交警往这边过来,好像是来抄牌的。”
“啊?”时念蓝一惊,她赶紧一脚油门,红色保时捷又飞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