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林玉婵屏住呼吸。

红匣子里面,白底青边,绒布垫着一把手`枪。

崭新,小巧,胡桃木握把,白铜扳机护环,约莫有她一个半手掌长。看不出火力强弱,但可以确定,后坐力绝不会把她给崩飞了。

“弹药暂时不给你。”苏敏官俯身近前,轻声说,“等你把它拆装熟了,再开始第二课。”

他满意地看着小少女的脸蛋变得红彤彤,惊喜又不敢大声叫,裙子下面的鞋尖碾来碾去,要不是顾虑四周有人,她约莫得蹦出三尺高。

他朝林玉婵拱手,礼貌说道:“我再去外面招呼几个生意伙伴,失陪,林……”

忽然意识到她今日的身份,连忙改口,“苏……”

那三个字终究是叫不出口。他摇摇头,笑容忽然略带苦涩,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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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洋行虹口分号”的业务单一,专门卖茶。

总号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品类繁多,其中不乏优秀孤品,是个卖情怀的去处;而分号里的茶叶是流水线加工产品,质量稳定,品牌响亮。

如此“业务拆分”,也有利于精准营销。

林玉婵用心布置了小庭院。知道自己的文化修养有限,还专门请了位苏州园林师重新设计了一下——苏州被太平天国和清政府拉锯争夺,跑出来的难民一批接一批,失业的园林专家一抓一大把,有的都不要工钱,管饭就行。

至于设计之后的施工,搬石子、挖水沟、种竹子、修树枝什么的,林玉婵才不请人,撸起袖子自己干,还叫上周姨一起爬上爬下。

周姨开始如同见鬼,觉得这怎么是女人能干的事儿呢?

林玉婵笑道:“比搬茶叶轻松多啦。”

几天下来磕磕绊绊,居然也弄得像模像样。那失业的园林专家过来验收,也只是说一句:“哪请的工人,有点偷懒哦,角落都没清理干净。”

弄好了院子,林玉婵又借容闳的面子,请了位西洋博物学家,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辨认一遍,制作了英文和拉丁文的命名卡片,学后世植物园的样子,插在郁郁葱葱的绿荫当中。

中式园林披了件西洋外套,典雅而正宗,一下子把同时期欧洲富豪府上那些附庸风雅的东方主义园林甩开几条街。

再植几株不同品种的茶树,点明这商铺的主题——其实水土所限,也长不出太好的叶片,要的就是个氛围。

康普顿小姐的闺蜜茶会很快搬来了虹口。除了几个固定闺蜜,隔几天也会带个生面孔来瞧新鲜。有的人来一次就走了,有的成了常客,带来更多的订单。

林玉婵花半个月时间,给丫环周姨扳正了卫生习惯,训练她端茶送水,当夫人们的服务生。

周姨手脚慢,好在学会了就不偷懒。而且她不懂英文,不会被西洋太太们那些无心的歧视之语气到。

由于是纯女子经营的商铺,除了这些太太们,其他客人来得并不多。林玉婵也不着急招帮工,两个人累是累点,足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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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后,林玉婵算账,除去开业以来的固定成本花销,单单流动成本,已经浮亏三十多两银子。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如今她经手的茶叶数额巨大,单靠零售是不可能回本的。

“夫人下午茶”只是个营销手段。她的重点,是要找大客户。

这是她早已想好的路线。眼下她手里虽然也有些客户资源,但购买力有限,买不够她库存的三成。

容闳和她原本的聘用合约,是让她只管加工,卖茶这事让总号里的雇员来做。但如今她拍着胸脯,说服容闳开了分号,所有茶叶业务都转移到自己这里,再不拉点属于自己的订单,也太说不过去。

林玉婵总结这一个月的经验,重制时间表,决定商铺每天开半日——零售额并不损失太多。跟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总号比,她这半天的效率还高点呢——剩下的时间她用来跑茶号、跑船运、跑仓库、跑绘画作坊、跑客户……

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不过就算她自己开铺子,最初也得身兼数职,没有偷懒捷径可走。

周日歇业。反正客户大多是洋人,周日得去教堂。

但她也没闲着。管容闳借来周六出版的《北华捷报》,每条消息细细研读,重要的新闻记笔记。

这年头没有电子产品,也没有发达的信息,很多消息靠人口耳相传,传着传着就变味。相比之下,她还是更信赖白纸黑字的报纸——尽管是外资办的报纸,内容和立场都并非完美,不过已经算是难得的消息信源。

林玉婵偶然也想过,如果能有中国人自己办的中文报纸,该多好呀。

可惜办报有风险。不光是会赔钱——大清文字狱盛,违禁词一大堆,稍不注意就踩雷,被官府查禁算轻的。

洋人有治外法权,这才能想说啥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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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来,又是头晕眼花。

周姨看着她都纳闷:“夫人,我是奴婢,您是主人,您这每天过的,不能比我还累啊。”

林玉婵学容闳,给自己弄了个躺椅。此时她也不顾形象,四仰八叉躺在竹椅上,有气无力地说:“知道我累,您给我拿个毛巾擦擦汗呀。”

周姨赶紧给她递去个毛巾。

总算当一回万恶的封建地主婆,享受一回丫环伺候……

并没有感觉太爽。

周姨又给她拿件衣服盖着,闲闲说道:“夫人啊,其实你这样累,何苦呢?奴家说句僭越的话,您这脚没缠,可大好人生不能因此毁了。上海人新派的多,肯定有不在意这些的,以您的资质品貌,嫁个好人当太太享福,不比如今这么累死累活的强?做生意是男人家事,咱们做女人的,做什么非要和他们争呢?”

换以前的主人家,周姨是万不敢这么说话的。但林玉婵对她充分尊重,使唤人还加个“请”字,吃饭还让她一起盛,不给她吃剩的……假以时日,周姨也免不得“飘”了。

小说里那些“小丫环被穿越女平等对待,从此感恩戴德以命相许,反倒奴性更甚”的情节纯属YY。真相是,人往高处走,给点阳光就灿烂,才是本性。

林玉婵耐心等她把话说完,和缓道:“我又想换床单被套了,麻烦你去给我把旧的洗了。”

周姨一愣,还沉浸在自己的说道里,半天才道:“这才几天,就换?”

“我说换就换。下次你再跟我说道这些无聊的话,说一句扣月例十文。”

丫环虽是买断,但厚道的主人家也会给少许零花。林玉婵给得尤其慷慨。

拿到手的钱,再扣回去,就格外心疼。

周姨只得低头告退,临走时嘟囔一句:“夫人对勿住,以后不多话了。”

林玉婵冷着脸“嗯”一声。

又不想昧着良心把人当牛马,又不能让她太飘。这使唤人还挺有艺术,她必须从中找一个平衡。

她从来到大清以来,大多数时间都在给别人打工。现在必须转换心态,学着怎么当老板。

当老板的第一个原则,就是公私分明,不许置喙她的私生活。

否则该赏赏该罚罚。这个规矩得尽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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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婵每日睁眼就忙,由于是自己创业,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休息日也成了奢侈。

安排“军训”也得见缝插针。况且那边苏老板不比她闲。

清末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赋予了洋商各种特权,船运尤甚。挂着外国旗的火轮汽船一步一步侵蚀中国的水道,压缩着本土运输业的生存空间。

内江外海之利,几被洋人占尽。不少老牌船行已经接连倒闭。郊外的黄浦江边沉着无数破旧搁浅的沙船。幸存的华人船主们只能用尽浑身解数,格外加倍努力,才能在逐步恶劣的生存空间中艰险博利。

所以林玉婵来回约了好几次,才约到一个跟苏老板共同休假的上午——只有一个上午。下午她还得去验收炒好的茶叶。

天还没亮,宵禁刚除,她就来到码头。

船工力夫比她还早,光着膀子干活,勤快的已经在擦汗。

一阵秋风平地刮起,静谧的苏州河水波涌动,如同伸了个清晨的懒腰。

吱呀几声,苏敏官快步走在码头的木板上,一边还在跟下属交待事:“……租赁可以,须得附带保险合同……年初那十块银元的悬赏,还无人认领吗?加派人手,务必早早了结此事。还有……”

东方未明,月白色的微光洒在他脸上身上,仿佛给他蒙了一层水色的洋玻璃。

他忽然顿一顿,虚掸掸手,又说:“管秀才那里,还是尽快给我推掉——我不想出面,你们礼貌着些,别让人家觉得失了面子。”

旁边小弟面露难色,回了几句。

大概是那话太蠢,苏敏官气得嗤笑一声,又不耐烦:“这都想不出来?你们往日提亲碰壁的那些理由随便丢出来一个不就行了?——穷,配不上,养不起,一个月薪水一两银子,对了我还有股东,虎视眈眈等着分我赚的钱——管秀才又不懂做生意,还不是随便你们发挥?……”

小弟还是摇头,这回听清了:“……人家读书人,都说了看重的不是钱,是品貌……”

“我小时算过命,克妻。谁都不能娶。”

苏敏官还在半真半假地胡诌,无意间抬眼,看到熹光里立着个清秀小姑娘,赫然就是他那“虎视眈眈的股东”,眼角一弯,不动声色住了口。

“走吧,办砸了不怪你。”

他打发了下属,顺手解下身边那单人小帆船的缆绳。

“上去。”连寒暄都省了,“今日时间紧。”

林玉婵跳上小船,将自己的包裹立在干燥的柜格里。

“苏老板位高权重,还能抽出时间来管我的事,小女子深感荣幸。”

她随口拍句马屁,熟门熟路地从舱里摸出一卷草席,展开坐在船头。

苏敏官抖开船帆,笑道:“股东权益,不可怠慢。”

林玉婵忍不住嘻嘻一笑:“这股东不是好人,虎视眈眈等着分你的钱,你可要严格提防。”

苏敏官笑容一滞:“……”

她耳朵挺灵啊!

林玉婵不扒人隐私,开句玩笑,从包裹里摸出个油纸包,取出个冒热气的肉馅蒸包,小口咬开一个缝,热香化成一缕白烟,挡住她半张小脸。

“唔好意思,没时间吃饭就来了,还好有早点摊子已经开了。”她含着口热包子笑道,“你饿不饿?”

苏敏官感觉那油脂香气直往自己鼻子里蹿,竟然勾得他真有点肚饥。

他故意说:“饿。”

小姑娘“哎呀”一声,很体贴地说:“那我换到船尾坐,你就闻不到了。”

苏敏官咬着牙冷笑,挂住船舵,舱里拖出个竹篮,打开来,端出个两层托盘,只见上头摆着桂花糖年糕、芝麻蟹壳黄、豆沙条头糕、还有两板梨膏糖!

“唔好意思,我也没吃饭。”

他咬一口糖年糕,体贴地问:“要我坐到下风处吗?”

林玉婵:“……”

商务人士日理万机,谈个事还得顺便约个简餐,她算是体会到了其中苦处。

她乖巧地凑了过去:“都是甜的呀?小心长虫牙。我来帮你克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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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一个小时航行,吃早餐、看风景,顺带讲讲这一个月的新鲜事。

其实林玉婵这里没什么新鲜的,各种瞎忙而已。琐事一大堆,总结起来味同嚼蜡,完全不似职场商战剧里那样波澜壮阔。

她也就不多讲。

苏敏官关心的另有其事:“治安怎么样?没有来打秋风的吧?”

也算是测试一下义兴如今的势力强弱,在上海滩的诸多隐秘帮派里,面子有多大。

林玉婵想了想,如实回:“有没有贼惦记不知道,但每天都睡得挺踏实,连闹事醉汉都少。不过常有老弱病残过来要饭,偶尔睡在门口。我想你应该没禁这个。”

天地会本就是锄强扶弱、互助互济的团体。地主老财反动派才赶乞丐呢。

苏敏官点头,表示心里有数:“不管真的假的,看情况打发一下吧。上海乞丐太多了。要是真有人得寸进尺,也只能去找巡捕。多备点零钱。”

林玉婵应了。

这些都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大清朝妖魔鬼怪太多,要是没个“黑恶势力”当保护`伞,她这生意第一天就得赔光。

盘子里还剩最后一个麻团,林玉婵往外一推:“我饱啦。”

苏敏官扶着船舵,眼皮不抬:“你好像瘦了。”

“瘦了也不吃甜麻团。”林玉婵笑道,“留给你,异端。”

客气的人讲究三辞三让,苏敏官觉得跟她辞让一次就够了,于是坦然拿起麻团。

一线日光落在小姑娘脸上,照亮一双明眸,她大概是嫌晃眼,连打好几个呵欠,揉一揉眼角,竟然有点泛红。

这还没开始呢就犯困,苏·时间管理大师·敏官少爷很是纳闷,她这一个月怎么过的?

“你不多雇点人吗?”他问。

“倒是想。”林玉婵捂回一个呵欠,有点不好意思,“门口贴着招工,开始倒是有人来,都是男的,一看我这个老板的模样就都跑了,有的还骂我。后来我添个字,改成招女工……”

苏敏官忍回一个笑。

“来了两三个吧,不过没有合格的。”她又打个呵欠,“好在可以借容先生那边的伙计帮忙,或是去力夫市场招短工,能应付。还省得给工人找住宿了呢。”

这年头女人识字的百中无一,由于久居内宅,眼界有限,机灵的也少。愿意外出做工的更是寥寥无几。林玉婵不愿降低标准,当然招不到。

苏敏官无奈听着,这姑娘真是没事给自己找事。

“急用人时,我这里要是有工人闲着,可以给你。”他最后说,“按市价,工钱日结,比市场上短工靠谱。”

这是资源共享。林玉婵赶紧谢了。

“还有,啐你的,别忘了啐回去。”他说,“两口。”

林玉婵苦笑,余光掠过两岸相隔愈远的灰褐色滩涂。

他的经验她不能全盘照搬。她一不是叶问二不是007,可不敢太任性。

旭日从滩涂后面的层云里露出一个边。清晨凛冽的空气随风溜走了,换成带着温度的暖融融的气息,吸在胸中还带点甜味。林玉婵今日起太早,被这阳光的气息包围,不觉脑袋靠在船舱板壁上,开始点头。

苏敏官摇摇头,也没法昧着良心笑话她。他今日也起一大早,江面暖风正好,肚里的甜食把他整个人坠得沉甸甸。要不是还得掌舵,他也想赏自己一个回笼觉。

他用扳手卡住船舵,固定航向,走进船舱,抱一摞自己的衣物,轻轻垫在她颈下。

一个小浪打来,船头微转,那船帆吃不住风,开始左右拍击,他忙起身调整。等下来以后,发现这小姑娘已经出溜到甲板上,自作主张地卧在他那一堆衣服里,小小的身子几乎被埋住。

他的衣裳,灰蓝居多。她穿着栀黄色上衣,素色蓝滚边的小管裤,被埋在里面,像是深夜里的一轮新月。

她的发辫乌黑整齐,发间习惯性地点缀了一朵素色小花,以便和自己的“官方”身份相符。

她并不爱在个人妆扮上下功夫。那小布花的样式十分简单,还是按照他当初随手折餐巾的方式折的。

清晨的风一向稳定,小船顺水漂流,十分听话。那船舵上卡着个扳手,几乎不吃力。

苏敏官大胆放开了舵。船舵刚上油,沾在他手上他,他倒水洗掉,然后轻轻走到她身边坐下。

这姑娘确实是比几个月前瘦了,但也许只是快速发育了的原因。初见她时她皮包骨,但五官脸型还未脱儿童稚气。如今她眉眼长开,五官舒展,倔强机敏中添了娇俏秀丽,真正成了含苞少女样,却没有当今通行美人脸上常见的那种柔顺的呆木感。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自己怎么那样迟钝呢,她是何时长成这样的,竟没注意。

有些别的人,可是早就注意到了。

她在那叠衣服上蹭了蹭脸颊,轮廓分明的小红嘴唇张了一张,不知做什么梦。她做梦大概也比一般人复杂些。

他想起许久以前,她那“跟我别管世俗礼节”的豪爽声明。她倒是言行一致,偶尔他过界,也换来各种轻飘飘的“不介意”、“不要你负责”、“真的不要你负责求你了”。

小怪胎。明明知道他这人很坏的。

很自私的。

他忽然很想知道,到底胡闹到什么程度,她会真的“介意”。

他咬下唇,小心翼翼伸出食指。

日光从层云里冒了个头,警告搬地晃了他一下。等苏敏官睁眼,手指已触到她的唇角,在那红白分明的界限上虚虚点着。

“咬一下。”他很恶劣地祝祷,“我还不知被人吮了手指是什么滋味呢。”

不过她没能遂他愿,过一会儿,脑袋一偏,反倒避开了。

他保持那个姿势没动,胸中一杆秤,在“过界了”和“百无禁忌”之间左右拉锯,把一颗心锯得七上八下。

又想起她另外一句话:“……不介意不代表可以乱来!……要经过我同意!”

气势汹汹的炸着毛,好像不警告一下,他真会怎么乱来似的。

他慢慢收回手。

等他忽然惊觉到水面似乎有点太阔,小船已驶出吴淞口,被奔流的长江带得拐了弯,欢快地奔向茫茫太平洋。

苏敏官一跃而起,扯帆转舵,抄起船桨逆流而上。

好在刮着东风,小帆船平滑掉头,慢悠悠漂了好几里冤枉路,终于如约靠岸。

苏敏官心里微微跳,芦苇荡里栓了船,一个绳结打了好几次。

翻翻舱里林玉婵的包裹,果然如约带了雨鞋。

小姑娘居然还没醒,方才那一次高难度掉头她也没能瞻仰到,而且可能把她给晃得更晕了。

他抬头看看太阳高度,不想再等。

又舍不得弄醒她。

吴淞炮台蔫头耷脑地矗立在远处。周边浮着一层雾气,把那一圈残石衬成海市蜃楼。

“阿妹?”他俯身,温柔在她耳边叫,“起来啦。”

她呢喃两声,睡梦里大概在努力起床,其实手脚只是晃两晃。

“不能耽搁了。”苏敏官轻声改口,恭敬请旨:“我抱你出去啦?你可以不同意。一,二,三。”

好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