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碰面

江盼穿着白色睡袍,露出长的白皙的小腿,和腿同样白的是她的脸色。杵着墙,她重重地呼吸着,唇瓣干涸,起了裂纹。

有些头重巧轻的意味,明明是昏沉到走路都有些颠簸,左摇右晃间偏有几分摇曳生姿的意味。脸色酡红得不像话,像宿醉后的产物。

眼前的实物重叠交错,起了阴影,江盼只觉眼花缭乱,往前迈出一大步,和餐桌旁的椅子擦身而过。

即使是轻微擦过但还是有痛意留存,也许正是这点痛意,让她原本昏沉的意志清醒了许多。

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脚底仿佛踏了一层云亦或是踩在了软绵的棉花上,轻飘飘的,踩不到地板,让她没有安全感。

江盼想不通,这个时间点到底谁来了,除了工作室里的一些同事,但她们并不算深交,更没有过串门的经历。

秋笙在外面等待着,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屏息以待。她心情异样,觉得自己很是莽撞。站在门外,她仿佛是听见了屋子里面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来都来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她才不要做临阵逃脱的胆小鬼。

掏出镜子照了照,秋笙顺了顺自己柔软的长发并正了正自己的贝雷帽,她露出一个标准且温婉的笑容,甚至已经在脑海里组织好了见面的借口。

但她如何也没想到,门打开的那一刻,她差点被里面的人吓到了。惨白的一张脸,桃红的脸颊晕染在上面,白与红颜色分明得可怕,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不是生病了。

憔悴至极,和昨晚的她判若两人。秋笙实在是太惊讶了,惊讶到将自己方才的措辞全都忘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江盼同样没想到,本以为是业主或者其他人,怎么能是秋笙,自己才刚起来,蓬头垢面,脸也没洗,头发都没打整。

她闪闪躲躲,怕自己的邋遢样儿被看了去,不敢正着脸看她,侧着身子往里,一开口嗓子便有了撕裂感,哑得连她都吓了一跳。

“秋笙老师,你……你怎么来了?”江盼问。不好让人一直站在门口,江盼请她进来坐,用家里的一次性纸杯给她和自己接了杯温水。

秋笙跟着她进门,她其实没经常去别人家里,局促感和异样感袭来,她小心翼翼,甚至都不好意思左看右看四处打量。

眼睛盯着她脚后跟,江盼穿着居家拖鞋,粉色的,软绵绵,印在白色的地砖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她走一步她便跟一步。只是见着江盼步伐不大稳,她伸出手放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以防万一可以扶一扶。

“家里地方不大,希望秋笙老师别嫌弃,我去给你倒杯水。”江盼杵着脑袋,比起要面子还是身体更重要。

秋笙见着她那样,只觉得心疼,她站起来抢也似的要帮她的忙,“别麻烦了,我自己来吧,你先坐在一旁休息休息,看你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秋笙接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了江盼。

江盼嗓子干,道了谢后她低头喝水。水入喉头,她本如濒临死亡的鱼儿,这才活了过来,然而唇色依旧苍白,毫无血色。

秋笙见她这样,一个人在家,身旁连个照顾自己的人都没有,心疼极了。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去贴江盼的额际。

不贴不知道,一贴吓一跳,秋笙如此淡定温柔的人都激动起来,“江盼,你发高烧了。”

江盼知道是这样,但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比起秋笙,她淡定得多。“没事儿,一会儿我在网上开点药,他们会送过来。”

“网上?”秋笙语气和神情同样严肃,“那怎么能行。”

想了想她觉得江盼太不靠谱了,站起来就想把人往外面拖,“你都发高烧了,快,把鞋换了我送你去医院。”

“哎呀不用这么麻烦。”江盼手背搭在额头上,企图多一丝冰凉,“你如果忙的话可以先回去,不用为我的事操心,我自己可以。”

江盼独来独往惯了,怕欠下人情,更怕亏欠。她几乎是想赶着秋笙走。

萍水相逢的人尚不能见死不救,秋笙和江盼也见过好几次了,更加不会就这样不闻不问地走掉。

手里不知抓到了什么,秋笙态度坚决,“我不走,我一定要送你去医院检查检查,你这样一个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高烧这种事如果严重了,万一烧成肺炎怎么办。”

江盼不知如何应对,低着头。秋笙很是心疼,扶着她肩,“江盼,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不想你这般随便应付,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得爱惜自己。”

“江盼,走吧,很方便的,我送你。”秋笙真诚道。

架不住她这般热情,江盼最终点了头,“谢谢,不过得麻烦你等我一下。”

她不抗拒便是好的,秋笙笑了笑,“没关系,你慢慢收拾,我在沙发上坐一下也行。”

江盼扶着腰进卧室,去翻自己的手机,屏幕黑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忘了充电,有些悔恨的情绪,为什么没听宋凛话泡包感冒冲剂,今天闹了这么大笑话。

简单换了件外套,怕冷落秋笙,她回到客厅和她继续攀谈,“话说秋笙老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不好意思,今天状态很差。”

一口一个尊称听得人刺耳,秋笙道:“别叫我老师了,就叫我秋笙好了。”

依旧担心她身体,当务之急便是送她去医院,至于那些礼节和待客之道,统统不重要。秋笙催促,“你快多穿件衣服,外面还是有点冷,我送你去医院吧。事情等你好了之后再谈也来得及。”

当下之余江盼再也不啰嗦了,加上自己身体实在撑不住,还是看赶紧看医生比较好,现在欠下的人情之后再还给她好了,毕竟郁秋笙看起来很有礼节,恰到好处的知性温柔,善解人意。

“那就麻烦秋笙老师你在沙发上等等我,我去收拾一下头发就出门。”

秋笙不悦,“怎么还叫秋笙老师。”

江盼笑了笑,看似苍白的脸上,如纸般易碎,秋笙愈发心疼起来。

坐在沙发上打量四周,秋笙也才意识到江盼应当是一个人租的房子,不算大,但干净整洁,也比较安静,倒是很符合她性格。

但独处也有独处的坏处,尤其是像江盼这样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哪怕某天死在了家里都没人知道。

幸亏她今天赶了过来,误打误撞碰上那些事,不仅如此,后来甚至还有那么些小确幸,幸好自己先来。

望着卧室门口,江盼应当还在整理东西,这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秋笙诧异纳闷,这个时间点还有谁会来找江盼。江盼同样听见了敲门声,欲出来开门。

刚走到门口秋笙便拦住了她,“你快继续收拾吧,看病要紧,我离门口近,我去吧。”

只是开个门而已,秋笙却仿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江盼只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就行,这种可以依托的感觉,非常奇妙,竟让她生了片刻的依恋之情。

她重新回到卧室,看着那一排排的衣服,也不知怎么想的,选择了和秋笙同色系的风衣。

穿衣之余,她脑海里甚至脑补出了自己与她并肩而行的画面,长风吹过来,卷起风衣腰带与长的鬃发,她情不自禁弯了唇。

江盼在里面忙碌,秋笙主打外面。她来的时间里已经适应了许多,自然而从容地开了门,仿佛她也是这个屋子的女主人之一。

但门打开的那一刻,里外的人的惊异程度,丝毫不压于江盼与秋笙的见面,甚至还夸张得多。

宋凛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腰带系在身后,双手插在衣袋里。脚踩一双马丁靴,身形高挑,笔直地站在那儿,视线往里扫荡着。

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原来江盼躲躲藏藏,哪怕绕路也不肯告诉她的真实住宅里,竟然藏着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叫郁秋笙。

她们昨天才见过面,剑拔弩张的嚣张形式,那个和她争锋相对,说她才是江盼女朋友的人。

如此近的距离,只隔一扇门,宋凛好像才发现,这个身量,身形,甚至外貌都和自己平分秋色的人,有着如此浓烈的危机感。

“麻烦让让。”宋凛浑身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意,那般理所当然的口吻,好像她也居住在这里。

可惜门口再无居家拖鞋,唯一有的便是江盼脚上那双。她肯定不住在这儿,不然怎么会需要她来开门。

想到昨天的落败,秋笙纵使温柔但也不至于任人宰割,自然不甘落下风,甚至还要将昨天丢失的颜面找回来。

“我为什么要让你进来?”秋笙与她对视着,丝毫不怯,“何况这是我跟江盼合租的地儿,江盼又没跟我说过有外人要来,所以,你还是请回吧。”

殊不知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宋凛的所有火气,她想直接进门,但秋笙挡在门口不让,两个人就那样僵持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落下风。

见外面好半晌没动静,江盼有些纳闷,她收拾完东西后,给自己戴了顶鸭舌帽,来掩盖自己憔悴苍白的面孔。

一边调整自己的帽檐高度,她极其自然地走出来,和秋笙同色系的风衣,休闲的平底鞋。想起秋笙刚刚的建议,她自然也没好意思再使用尊称。

“秋笙,门外谁来了?怎么不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