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江盼竟不知有多久没接触过这个词,更别提从她嘴里亲口叫出。
以前不是没喊过,但仅仅一次,喊也是喊的‘小凛姐’,更别提后来为特意撇开身份和关系叫她名字的倔强,好像只能这样,她们才能平起平坐,甚至打破那有关伪血缘的禁忌感。
江盼放在身侧的手攥的紧紧的,逆反心理上了头,咬着牙,死不开口。
偏过头特意不看她,宋凛哪能让她轻易逃脱,手指勾过她下巴,江盼不肯从。
强扭的瓜不甜,宋凛也不勉强,有的人不愿意那她不介意走几步,朝她倾斜,离她更近了些。
面与面贴切,身体与身体相拥,宋凛凑近她耳畔,瞧她僵直的身体暴起的青筋惨白的脸色,哂笑。
“江盼,你紧张什么啊,这么久也不见你回家,可让我好找。”
洁白的脖颈似天鹅颈,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幽兰吐雾的毒舌吐着她的小信子,观望,试探,只等找准时机,一口毙命。
“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么?”毒蛇在她耳后游走,轻轻吹起的一口热气,让原本惨白脸色的人儿突然蒙上了红晕。
天鹅梗着脖子,慢慢前倾,恨不得立即把头藏进羽翅,自欺欺人,做缩头乌龟。
“看来你是要和我僵持下去是吧?”宋凛不怀好意,抽回身,“那正好,反正我也无聊。”
回到沙发上坐下,慵懒姿势,双腿随意交叠,竟有种毒蝎美人在榻俯视芸芸众生的既视感,而江盼,就是她的玩物。
在冷战赌气这方面,江盼咬着唇,心知肚明,她从来不是宋凛的对手。
忍到爆发的边缘,江盼脑子像是才反应过来,宋凛的问题排着队进入她脑袋。
“谁让你找了,那不是我的家。”没人知道江盼说这番话有多痛苦,和宋凛多对视一秒都觉得累赘,干脆背过身下逐客令,“如果来就是因为这个,那你走吧。”
“谁说我是因为这个。”宋凛收敛起嬉笑,微微佝偻的脊背直起来,面色正经,一丝不苟。
明明是句推迟的客套话,她却钻了牛角尖,“再说我为什么要走。”
把这里当自己工作室,她比江盼这个工作四年的人还玩得熟练,“朱星红跟我签了合同,要走也是你走。不过你的工作还没完成,你如果要走,记得让她把三倍违约金结一下。”
一副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姿态,无情剥削压榨的资本家,宋凛把这一套耍的游刃有余。
江盼瞠目结舌了,打工人还真是没地位,一句轻飘飘的违约金,倒像是她的卖身契。可她能怪谁呢?
朱星红偶尔无理,但都是鉴于客户要求,归根结底还是宋凛无理。也不全是,但凡她当初不冲动,怎么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都怪她自己识人不清,还不如忍一时风平浪静,等完成这一单就全身而退。
“行,工作是吧,你说。”江盼放弃幻想,心如死灰地看着她,提线木偶似的,走一步算一步。
宋凛盯着自己的手背看了许久,这双保养极好的手,白皙矜贵,骨节分明,细腻而修长,十指不沾阳春/水。
手的确很漂亮,江盼早就见过的,天生为钢琴而生的巧手,堪称完美典范,雕塑家精妙绝伦的成品,伦敦街头的手掌印一定和她的完美契合。
“既然是弹钢琴的还是别做指甲了。”江盼的话略显生硬,又怕对方误解,硬着头皮补充,“我只是单纯的以一个美甲师的角度建议,我是对自己的职业操守负责。”
哪来的职业操守,不过是因为那爱美之心,不忍心罢了。
终于肯自动上钩搭话,宋凛暗自得意,快速收回自己的手,自然也不肯落下风。
“谁说我要画手指甲了,你脚指甲也能做的吧。”突如起来的想法让她更加兴奋起来,“没错,就画脚指甲,我又不用脚弹琴,这样正好。”
既能让她忙碌,自己也能找到合适的理由留下。就算职业性的不搭配又如何,总有解决的办法,就像她现在后悔了一样。
不论她有没有答应,单方面决定好了,宋凛向来就是这样强制,自私。
她坐在那里就开始脱自己的高跟鞋,细长的根,亮皮黑色,自带高贵典雅范儿。
纤纤玉足,脚踝纤细,踮起的足弓莫名性感,昏暗灯光下,一切仿佛带了雾气,暧昧又朦胧的气氛,恨不得跪在她脚边,捧着脚亲吻,要叫人臣服。
可惜当事人心不在焉,比起宋凛那满脑子旖旎心事,江盼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又仿佛初出社会的小白,一无所知,纯得很。
带了工具朝她走近,江盼跪在她身侧的地毯上,将链条包放在一旁沙发上,做准备工作。
谁知包没锁紧,《秋日颂》的存根从包里倒出来,落在地毯上。
明艳艳的金黄色,和正午的太阳一个颜色,绚烂耀眼,到宋凛的眼里却是不悦,是火焰,甚至愤怒。
先她一步弯腰捡起,宋凛把玩着手里的这张卡片,卡片上除了金黄的银杏树叶,还有秋笙曼妙舞姿的剪影。
长袖善舞,青色衣衫被她泼得老远,她似九天而下的仙女,乘风踏月而来。霓裳飘飘,美轮美奂。
那样优雅的人儿,看外形好像一点都不比她差呢。宋凛也不知哪根筋搭错,指着卡片上的人,“你喜欢她啊?”
是啊,喜欢她,不然怎么会放进包里。
“可惜呢,马上要开场了。”宋凛满是遗憾,语气说不出的欠揍。
江盼不喜欢别人碰她东西,尤其是宋凛。她直起上半身,去够宋凛手里的门票,抢也似的想从她手里拿回来。
越是这样事实越欲盖弥彰,“你就是喜欢她。”宋凛笃定。
更不可能把票还给她,宋凛攥紧了不肯松手,两人手上力道五五分,最后从中撕了个粉碎。
好好的门票一分为二,碎裂成两半,连做书签的机会都没了。江盼怒目,宋凛却嬉笑起来,往手中另一半门票轻轻吹了吹,是挑衅。
江盼气抖冷,能把她逼到这个地步,宋凛功不可没。
“宋凛你到底有完没完,我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喜欢什么样的人关你什么事,倒是你没经过人允许就撕烂我的东西,还跟以前一样无理取闹。”
“你可别冤枉人,谁无理取闹了。”宋凛无赖的口气,“方才明明是你自己撕烂了,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你怎么这么蛮不讲理。”
“你——”
“我什么我,我只是好奇看看门票,如果你不抢,门票根本不会坏。”
“……”
“神经病。”江盼瘪嘴,小声嘀咕着。
“你说我什么?”宋凛竖起耳朵,凑过来。
江盼真恨不得给她一巴掌,牵着她耳朵大骂神经病。奈何理智先一步战胜她几愈抓狂的心,最终无可奈何地坐在小凳子上怄气,沉默以待。
宋凛也不说话了,见好就收,心里却是压抑不住的高兴,差点乐得哼出小曲儿来。
见江盼还不动,她干脆从江盼手边拿过毛巾擦拭自己的脚,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时而从缝隙中窥探江盼神色,等她好转。
可惜女菩萨不懂原谅,宋凛只好亲自操刀,随便从面前那堆叠成山的指甲油里挑了一瓶,黑色的,纯的能和夜色融为一体。
用黑色的指甲油去描自己的脚指甲,手法生硬,背脊佝偻成一个圈,动作歪歪斜斜,不成体统。
江盼恨不得她糟蹋自己东西,反正现场是去不了了,票也没了,不如把本职工作做完,她自力更生,还得吃饭。朝她伸出手,“给我。”
抬眼瞄了她一眼,之前的嚣张跋扈幸灾乐祸早没了,宋凛将东西递给她。
拿了高矮合适的椅子过来,江盼把白色毛巾平铺在上面,和画手指甲的步骤类似,对她道:“把脚放在毛巾上。”
宋凛再不自作主张,乖乖巧巧认她摆弄。只是偶尔传来的触感让人身心异样,这是她从未有过的。
从修指甲开始,到护甲油,再到黑色的指甲油。江盼手时不时触及到她脚背,偶尔摆弄,遇到小细节的地方,难免凑近了些。
脚心那样柔软敏感的地方,被江盼手指无意间触碰过,似一阵清风,更似初秋鹅黄绒毛,酥酥痒痒,叫人心痒难耐。
就是如此近的距离,让宋凛心生涟漪,她仰躺着,背靠沙发,头枕着柔软靠椅,手背搭在眼睛上,急促地吐了一口气。
明明一开始执意的是她,到后来急不可耐的也是她。压抑着嗓音催促,“还要多久?能不能快一点。”
江盼暗自偷笑,不用看也知道她姿态慵懒性子急,真是一点都没变。
起了调侃的心思,她轻笑道:“大小姐,做指甲呢最需要的是耐心,你这样催促到时候没画好,可不能怪我。”
“不怪你不怪你,”宋凛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你赶紧帮我烤干,我再也不想做指甲了。”
巴不得她不再做,最好永远都别来了,江盼偷着乐。
这一次相见,就当做露水情缘,偶然的生活调剂,今后一别两宽,各不相干。
给她上完最后一层胶,江盼拿了烤架过来,做收尾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