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礼轻情意重

翌日清早,顾轻舟罕见的迟到了,江絮坐在办公位上嗑瓜子,一边磕一边数时间,视线紧盯着门口,文员小妹见状扒着挡板道:“江设计,你总不会想逮顾经理的错处吧,人家是领导,迟到了也没人敢说啊。”

江絮现在反正是破罐子破摔,顾轻舟逮了他那么多次,他逮一次顾轻舟又怎么了,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嘁了一声:“你们不敢,我敢。”

时针已经指向九点,于是当顾轻舟姗姗来迟的时候,江絮借着去茶水室泡咖啡的借口,把他堵了个正着。

江絮故意挡住门口,手里的咖啡杯还冒着热气,一点也不避讳旁人,单手插兜,意味深长的道:“顾经理,你迟到了。”

风水轮流转,就是这么个说法了。

顾轻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昨天醉酒的事,脸色青青白白的变幻着,十分精彩,面对江絮的挑衅竟也没还嘴,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抿唇,然后闷头就要往里走。

江絮偏不如他的意,顾轻舟往左,他也往左,顾轻舟往右,他也往右,猫抓老鼠似的逗人玩,直把对方气的脸色煞白。

顾轻舟向后梳得齐整的头发狼狈落了一缕下来,眼中的恼怒已经藏不住了,却又不好发作,模样竟有几分走投无路的可怜,压低声音气急败坏的道:“江絮!”

啧,还是喝醉了的样子比较乖。

江絮能把顾轻舟这么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逼得炸毛,也算是相当厉害了,他挑了挑眉,然后侧身让开,慢悠悠朝自己位置走去,在那儿说风凉话:“经理,我们迟到了得扣钱,你是不是也得扣?”

记考勤的文员小妹闻言尴尬站在原地,记也不是,不记也不是,顾轻舟见状,无声咬紧牙关,沉默一瞬后,冷冷吐出了几个字:“……记上,我这个月迟到一次。”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顾轻舟身上气压极低,一时间看江絮的眼神都有点奇怪,毕竟正常人谁会当着面让领导下不来台。

李思傲一针见血指出真相:“你就可劲作吧,哪天丢了饭碗你就高兴了。”

江絮就不是伏低做小的人,前段时间夹着尾巴过日子纯属让着顾轻舟,反正现在脸皮也撕破了,他还怕什么,视线盯着电脑,头也不回的道:“那可不一定。”

顾轻舟现在也就能在公司管管他,真把江絮辞了,两个人各奔东西,谁也管不着谁,用头发丝想想就能知道,他肯定是不会轻易炒江絮鱿鱼的。

上司与下属,这是二者目前唯一的联系。

今天上午下了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玻璃窗上全是蜿蜒的水痕,把外间的高楼大厦映得模糊不清,做设计这一行业也需要灵感,而江絮很喜欢这种天气,难得静下心把效果图赶了大半,可惜雨没过多久就停了,太阳高升,温度依旧灼热。

方洽今天带着樊佳佳去家具商场挑选软装,回来的时候,两人手里都各有一枝红色的月季花,有关系好的女同事笑着打趣道:“你们俩这是出去跟帅哥约会了吧,也不说给我带一朵。”

樊佳佳不好意思的道:“没有,今天不是七夕嘛,刚才回公司的时候发现楼底下有个小女孩在摆摊卖花,怪可怜的,我和方姐就一人买了一枝。”

众人闻言恍然,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七夕。

江絮对此充耳不闻,七夕跟他一个单身狗没有半毛钱关系,明天就是交图日期了,众人都忙的焦头烂额,谁有心思去考虑那个。

坐在办公室里,隔着百叶帘微微拉开的缝隙,能清楚看见外间的情况,顾轻舟静坐片刻,而后把脸缓缓埋入掌心,宿醉后的脑子还在突突疼,却比不上昨夜纷纷归笼的记忆。

他不能说记得所有细节,但大概经过却还有些映像,顾轻舟想起自己昨天抱着江絮不松手的场景,面色愈发难看,甚至透着那么些无力。

从前他们是恋人关系,抱了也就抱了,可现在这样算什么?

不过是让江絮白白看自己的笑话……

今天一天顾轻舟都没怎么走出办公室的门,就算出去也尽量避免跟江絮有任何眼神或者言语上的交流,前几天的境况一下调了个位置,现在江絮是猫,而顾轻舟是老鼠。

临近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众人都三三两两的离开,李思傲这一组人还在加班,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江絮已经忙的差不多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随意扫了眼,结果发现是方洽发来的。

方洽: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江絮见状动作微顿,下意识看向方洽,后者却并没有看他,而是从座位上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到了外间。

江絮神情有些微妙,指尖规律性的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思忖着什么,末了还是起身跟过去,谁曾想却引起了李思傲的注意:“你干嘛去?”

江絮从桌上拿过杯子,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出去接杯水。”

电梯旁边就是楼道口,平常没有什么人,现在就更是安静,方洽走出办公室后,回头看了眼,见江絮跟上来,这才稍稍放心。

江絮抓了抓头发,看起来有些头疼:“找我出来有事吗?”

方洽声音比平常温婉了许多,紧张摆弄着手指,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的:“就是……今天是七夕节你知道吧?”

江絮没说话,静等她的下文。

方洽脸有些红,低着头不敢看他,末了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江絮,我们年纪都差不多,平常性格也合得来,我挺喜欢你,最近我家里人一直在催婚,我也是没办法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能跟我试着处处吗?”

方洽喜欢他,办公室的人或多或少都能看出点那么苗头,只是江絮没怎么放在心上,他闻言沉默一瞬,顶着方洽紧张且暗藏期待的眼神,念及对方是名女生,尽量委婉一下措辞:“对不起,我觉得我们两个可能不太合适。”

“……”

方洽大抵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快,连考虑都没考虑,身形一僵,面色煞白,有那么瞬间眼圈都红了,她家里虽然不说是大富大贵,但也算父母娇养着长大的,加上长得漂亮,从来都是被异性追逐的那一个,现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心仪的男生告白,没曾想却收获了这样的答案,面子里子都有些挂不住。

方洽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压着哽咽,问道:“不能试试吗?”

江絮摇头,避开她通红的眼睛看向一旁,恍惚间却发现转角处有一道人影闪过,不由得皱了皱眉。

方洽见状心也沉到了谷底,没有再说话,转身用力擦掉眼泪,绕过他径直离开了。

江絮心想让李思傲看见不好,就没有跟着一起进去,而是在茶水间磨蹭了许久才走进办公室,彼时方洽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李思傲也关了电脑准备走。

江絮随口问道:“你弄完了?”

李思傲闻言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道:“嗯,我先走了,时间不早,你也赶紧回去吧。”

江絮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把u盘拔下来放进包里,正准备离开,结果发现经理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想了想,走过去隔着门坏心眼的道:“还不走呢,这栋大楼晚上可闹鬼,上个月对面有人跳楼,都没救回来。”

江絮说完顺手还把灯给关了,自己在门口等电梯,然而没过一分钟,就见顾轻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一如既往冷若冰霜,看也不看他。

江絮睨了他一眼:“哟,经理你还真在里面呢,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小心把总闸给拉了,乌漆嘛黑的没摔着吧?”

顾轻舟半边侧脸映着灯光,玉一样白皙通透,只是那双眼太过暗沉漆黑,透不进半点光,闻言看向他:“你这么喜欢关灯,那以后下班了公司关灯锁门就由你负责。”

江絮最不耐烦做这种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泡泡糖扔进嘴里:“你得针对我到什么时候去?”

顾轻舟闻言低头看了眼时间,然后把略松的表带重新扣紧:“公司规定六十岁退休,看你和我谁能熬的更久了。”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江絮率先走了进去,而顾轻舟似乎不太想跟他一起,看了眼旁边尚在检修中的二号电梯,沉默着没有动。

江絮挑了挑下巴,示意他看向楼梯口:“19楼,你要是身体扛的住,就自己走下去。”

顾轻舟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为了江絮委屈自己,再说了,要爬也该是江絮去走,凭什么他走,眼见着电梯门即将关上,忙闪身走了进去。

电梯空间狭小,他们在角落一左一右的站着,谁也不和谁说话,等到了十五楼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对情侣,女孩怀里抱着大束捧花,脸上的笑遮也遮不住,无声烘托着今天的节日氛围。

顾轻舟不习惯跟陌生人离太近,不动声色往旁边站了站,只听女孩嘟嘟囔囔的对男朋友道:“干嘛费那个钱买花,多浪费,几天就枯萎了。”

男孩笑了笑:“七夕嘛。”

顾轻舟静静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看了眼江絮,又速度飞快的收回了视线,但还是被后者给发现了。

江絮嘴里嚼着口香糖,吊儿郎当道:“看什么,我以前又不是没给你送过,虽然便宜,但礼轻情意重不是。”

有一年顾轻舟生日,江絮把左耳上的十字架耳钉摘下来送给他了,可惜那个时候顾轻舟没有耳洞,只能没事拿出来看看,尽管如此,也依旧否认不了他是高兴的。就好像自己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应一样,这场感情不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但这么多年,他从江絮那里得到的,似乎也仅有这一个耳钉了……

还他妈的是花二十块钱在地摊上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