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念见状一愣,也顾不上去想那些一团乱麻似的往事了,忙道:“为何道歉?”
她此时刚刚结束与情蛊的纠缠,整个人苍白又憔悴,带着一种很是孱弱的气质。
故而她身上的英气被?冲淡了一些,倒显出一抹缠绵心头的温柔来。
“你过来。”
尤念一只手扶在床榻边缘,另一只手冲着自?己的方向招了招。
而关山月却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一棵萧瑟的树一样立在那。
他半低垂着头,让尤念还能?看到他的神色,他的泪只滚落了一滴,眼眶中也并不湿润,竟是连哭都?这样克制。不过,他的眼白之上早已泛红,眉头也微蹙着,泪水滑过他的唇,将他下巴上的血迹冲淡出一条细细的线。
一眼看过去,便有一种几?乎让人心碎的悲痛之意扑面而来。
而尤念的状态,自?然是比关山月更要可怜。
她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力气,但还是重重敲了一下床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过来......”
话还没说完,尤念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见状,关山月马上跑了过去,撩开半掩的床幔,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去,轻轻拍了几?下尤念消瘦单薄的背。待尤念止了咳嗽,抬眸看向他时,他又马上将手收了回去,整个身子离开床幔半步的距离。
尤念的眼神掺着一点难过和一点无奈,她又招了招手,道:“你过来一点,为什么躲我??”
闻言,关山月将头抬了起来,眼神很明显地亮了一下。
他将身子向前倾了倾,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师姐,你不生我?的气吗?”
尤念挑眉,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关山月:“气我?早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却一直瞒着你,还......故意挑拨你和项衡的关系。”
上辈子,无上仙尊插手这件事情之前,尤念一直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叛出师门。
关山月一直与尤念相?依为命,自?然也还是项衡名义上的徒弟。
他从来没有直呼过项衡的名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得上是第一次。
闻言,尤念蹙眉,似乎有点不开心了。
关山月的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紧接着,他的脑门上被?轻轻弹了一下。
带着些许埋怨,和足够多的亲昵。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不分好?坏的人?”尤念把手拿下来,笑着瞪了关山月一眼,“你做这些,不都?是为了我?好?么?”
“没有提前告诉我?真相?,是怕我?心中的情蛊发作;挑拨我?和项衡的关系,是......是不想让我?再走向和之前一样的路。”
见尤念并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关山月便不动声色地又得寸进尺了一些。
他握住尤念的手,冰凉的指尖有些发颤,微微抬起头,用一种极为真诚的眼神与她对视。
他很坚决,又很认真地说道:“师姐,我?不喜欢项衡。所以就算知道师姐你绝对不会向情蛊屈服,我?也想让他离你远一些、再远一些。”
关山月一向是最温和善良的性?子,从来没有在尤念面前说过谁的坏话。
故而听到这话,尤念愣了几?秒。
不过随即她就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放在关山月的手背上,也很认真地说道:“嗯。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两个一起离他远一些。等到将情蛊的事情解决,我?们?一起归隐也好?,一起游山玩水也好?,再也不和他见面。”
说完,尤念垂眸与他对视,伸出手,轻轻抚摸过关山月的脸侧,拇指在他的脸颊处摩挲了几?下。
“猛然想起之前的那些事情,我?心悸得很,幸好?醒来之后你就在我?身边。”
关山月就这样微微抬着头,整个人被?笼在尤念的目光之中。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但胸腔中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却比往常更加如有实质。
他微抿了一下自?己愈发干燥的唇,轻轻唤了一声,“师姐......”
尤念察觉到自?己的手心有些发烫,便把手收了回来。
关山月也将眼睛半垂了回去,尽量不动声色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尤念并没有让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太久。
她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上方,道:“方才,我?娘的仙骨融进了我?的胸口,将那情蛊暂时压制住了。”
闻言,关山月点头,“我?们?二人灵脉之间有感应,故而我?也感觉到了。”
“师姐,这是好?事啊。”
尤念却是叹了一口气,“可这也不是长久之策。这情蛊活着我?心中一天,我?便要受它的限制一天,不得安生一天。”
“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将这情蛊清除。”
关山月道:“无上在将我?送回过去之前,曾将情蛊的来龙去脉,以及破除情蛊的办法告诉了我?。”
“她说,成?神有三个条件。一是要修为到达入仙巅峰,二是具有神骨,三是成?功渡过天劫。”
“只有能?舍弃一切私欲的人,才能?真正成?神,故而全部?成?神天劫都?是情劫。”
“天道在赐予一个人神骨的同时,就会向凡世洒下一粒沙砾,沙砾化成?一个人,只为了那个有神骨的人而生,带着情蛊,成?为那人的情劫。”
“而渡过成?神情劫的方式便是,一辈子不停辜负那个沙砾化成?的人,不产生丝毫动容。只要证明了自?己的无情,便可以化为神身。”
尤念听他说到此处,蹙起了眉头。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而关山月内心愤恨这天道的不公,急促地吸了几?口气,才继续道:“而破掉情蛊的方法,就是要沙砾暂时不被?情蛊控制情感,等待时机成?熟,亲手将对方的神骨抽出、毁掉,让对方彻底失去成?神的资格,自?己便能?得到自?由?。”
听到破解情蛊获得自?由?的办法,尤念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她扶着床沿的手紧了紧,只道:“不对。”
关山月与尤念对视,疑惑道:“师姐,哪里不对?”
尤念蹙眉,“无上的话经不起推敲。成?神的方法怎么可能?是不停辜负他人?此等心性?品质之人,天道为何选之成?神?如果?连神性?都?是卑劣的,哪我?们?身为凡人,又要如何自?处?”
“而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个以我?娘为情劫的男人,为什么没有飞升?他难道辜负我?娘辜负得还不够狠吗?”
闻言,关山月也是微蹙眉头,陷入了思索之中。
尤念所说的话,不无道理。
但无上仙尊所说,也不能?全盘否定。如果?情蛊的来源真的是为了给有成?神资格的人设立情劫,那将对方的神骨毁掉,情蛊随之被?破解,倒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半晌后,关山月道:“那......师姐,你准备怎么办?”
“项衡已经被?□□在仙京地牢中了,师姐若想的话,去试试也无妨。”
尤念眼睛睁大了些许,“试试?”
关山月缓缓眨了眨眼,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就是把项衡的神骨挖出来,亲手捏碎,看看有没有用啊。”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片叶子、一只小狗,而不是在说人命关天的事情。
而尤念竟然也真的认真思索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不过,片刻后她还是摇了摇头,道:“虽然他曾经抽出过我?的仙骨,我?今天毁掉他的神骨,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可是......”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神骨是什么,这东西究竟真的是骨头,还是只是叫这个名字,实则只是一团灵气?我?心中毕竟有他的情蛊,如果?毁掉神骨真的能?破解情蛊,自?然是最好?,可是如果?无上说的是彻头彻尾的假话,这样做反而会催动我?的情蛊,怎么办?”
噼里啪啦地说了很多话,最后尤念非常有条理和逻辑地总结出道:“总而言之,现?在不是对项衡下手的最好?时机。”
尤念分析得极为理性?,并没有半分感情用事。
见状,关山月低头蹙眉,道:“是我?太莽撞了。还是师姐想得周到。”
“眼下的耽误之急,是对情蛊与神骨一事再多了解上几?分。”
想到此处,他快速抬头,对上尤念的眼睛,道:“师姐,凌君仙尊曾与无上共事,之前我?也看出他知道项衡身体?中有神骨。仙尊他一定知道很多内情,不如我?们?去找他吧!”
闻言,尤念也很是惊喜。
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她一边思索,一边道:“我?应该也晕了快一天,凌君仙尊他们?必然已经返回仙京。”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现?在就启程,回仙京,去找凌君仙尊将一切都?问清楚。”
尚不等关山月回话,一阵非常强势的风便吹进了这间寝殿。
此时大门紧闭,窗户也关着,更何况龙宫建在水下,中本?就鲜少有风,故而这异常之风马上引起了尤念与山岳的警觉。
果?然,下一秒,一个女人的声音便这风吹了进来。
“凌君那个胆小之徒,与云梦之巅合作不到十年,便临阵脱逃了,他能?知道些什么?”
“你们?有何疑问,不如来问本?尊。”
是那风长老的声音。
床榻前气流翻涌,一只透明的手伸了出来。
这次她碰到了浅蓝色的床幔,故而整个人从气流中走出来的时候,身上的长裙变成?了宛如万里晴空的颜色。
她不知何时拜托了元造那个缠人的灵器,竟然直接追到了龙宫中。
对方大圆满仙尊的实力,让人不能?不忌惮。
尤念下意识握住了关山月的手,心开始狂跳。
却见风长老俯身,对关山月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作者有话要说:云梦之巅现任二把手在叛变的边缘疯狂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