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 82 章

除夕夜本该热闹非凡,京中?一户户人家却都一致地缩在宅院里。

就连瓦肆勾栏这样的地方,也只?有稀稀拉拉尚且不多的散客。

真正有权有势的高门大院,从简过?节。

边关战况紧急,谁也不愿这时候出来做出头鸟,惹了官家的不快。

皇城司的察子个个穿着夜行?衣,飞快地四处查探着,街上也没有放鞭炮、烟火之人,安静得不像除夕日。

瑞和楼也在关明溪的劝说下?,早早便打了烊,并未开晚膳。

李衡辞又传了信回来,依旧是守门的小厮在门外发?现的。

关明溪从巧儿手中?接过?时,仔细摸了摸手中?信封,只?觉粗糙不已?,拆开来看?,信上字迹虽与?平日无二,却能看?出其中?的凌乱。

果不其然,信上第一句话便是:二娘,我已?抵达边关。

关明溪还未来得及往下?看?,便觉鼻尖有些酸。

她?往油灯旁靠了靠,将信纸完全暴露在灯火之下?。

“要是快马加鞭送回京,这封信你拿到手时,应该是除夕了。”

“边关驻守成橘岭的大将早已?叛逃,兵将懒散、粮草不足,再加上地势薄弱,易攻难守,接下?来估计会有一番硬仗。”

“我连着给官家写了三封急报,需要国库放仓,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官家就会在京中?募捐。”

最后一句话是:“我得空再给你写信。”

信上没有几句话,只?是每一句都叫关明溪提着一颗心,久久未能放下?。

成橘岭是抵抗金人最险要的地势,居然大将都已?经叛逃,李衡辞此去是接了个烂摊子。

也不知道他今日有没有吃上一顿舒心的饭菜。

关明溪将信纸折在一起,合上在胸口放了一会儿,灯光映在她?脸上都有些哀伤。

好半晌,她?起身将信纸一角在油灯上引了火,最终烧为灰烬。

“巧儿,明日一早,派人去给容纯公主送话,就说计划提前。”

粮草越早运到边关,也能变相鼓舞一番士气,不然那些许久没有打仗的兵将,一直懒散下?去,这仗又该怎么赢?

吴宅一家人坐着吃了一顿饭,盘盘珍馐,关明溪却没什么心思?用膳。

潘四娘问了巧儿一句,才得知方才看?了一封信,一猜便是李衡辞送来的。

她?给关明溪夹了一筷子鱼肉,道:“你嫂嫂这几日刚能下?地走走,你要是不吃饭,饿坏了身子还要我这个老太婆伺候你么?”

关明溪抿了唇,闷声将塞了两口饭菜,轻声道:“本来还想着能出去街上走走的,这下?也只?有关在宅院里了。”

“过?阵子应该就好了。”吴承远接了话。

潘四娘没理会,问道:“善王可有说什么?”

关明溪一愣,道:“边关情?形不太好。”

“自然是不好的,不然又怎会除夕之夜京中?这样安静,便是傻子都能瞧出来。”徐六娘这几日恢复了力气,说话也像从前一样一针见血。

潘四娘想了想:“那明日你可要去张府拜个年?”

“走一遭吧,带些东西去。”

吴承远碎碎念了一句:“也不知道明日朝会还办不办,要真是像二娘所说,边关情?形不太好,那官家应该也没了心思?。”

京中?正月初一有朝会的习俗,举办盛典活动,是一年来最为喜气洋洋的日子。

而?现下?同金人打仗,周遭小国也早早得了消息,一致都没敢往这京中?来。

这朝会就已?经失去半数可以让人观赏之物。

“爹,就是办,谁敢往外跑?不说那些皇城司的察子跟苍蝇似的乱飞,就是带着长?剑的侍卫也在京中?四处走着,我看?哪,官家是夜夜难眠,才会弄得人心惶惶。”

徐六娘这番话倒也说得对,不提边关打仗,京中?尚且要朴素过?节,就是之前金人混进?京中?一事,确实让官家觉得,下?榻都睡不踏实。

还真没有什么心思?。

关明溪让巧儿给盛了一碗汤羹,道:“年不年节不节的,倒也这样过?了,统共就是一家人在一起。”

“二娘,有没有听见什么风声?和我们说说。”徐六娘探究的眼神望着关明溪。

“金人因?为之前和康王勾结,倒是得了一些营帐消息,不过?李衡辞亲自领兵前去,嫂嫂放心。”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在座各位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关明溪斩钉截铁,还笑了笑。

“好了,咱们平民百姓不该问的便不要问了,听着风声行?事吧,这阵子无事便不要出去了。”吴承远一锤定音,桌上只?剩下?轻声咀嚼的声音,再没人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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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一,关明溪一早穿了新衣裳,带着潘四娘备好的礼品便往张府去了。

张家姐姐还在府中?,说是要过?了十五再走。

没见到张舟远,关明溪也识趣地没问,倒是张夫人率先?开了口:“昨日他爹再三去请,回来吃了一顿饭,外头乌漆嘛黑地又走了。”

她?没点名道姓,关明溪也明白了,便回道:“应当?是翰林院事忙。”

“他爹比他忙多了,也没见在宫里头住下?!”张夫人说到此处又觉得不对,便拐了个话头,“二娘今日穿得好看?,可惜了,不能上街走走。”

张家姐姐叫张浮薇,这会儿笑眯眯看?着关明溪道,“我看?着二娘穿什么都好看?得很,这小脸就只?有我的巴掌这么大。”

张浮薇听说了张舟远和关明溪的事,也在心里头惋惜过?,这二娘是个妙人。

虽觉得张夫人这番做法是会让张舟远伤心,可算是断了死路,却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善王行?军打仗之人,这名讳她?也听过?。

要是将来真是娶了关明溪,张舟远不论还有没有那个心思?,仕途也会受到阻碍。

关明溪不知她?心中?所想,看?着她?不定的眼神,皱起了眉头。

张夫人也发?现了这一幕,便轻咳了两声,道:“二娘近日要是不忙,只?管来府上便是。”

“好,我可要叨扰母亲。”关明溪除了改口那日,还是头一次叫张夫人“母亲”,她?心头一热。

“你父亲今早也没休沐,天不见亮就进?了宫,我听他说那意思?,兴许善王这仗,有些难。”

关明溪点点头,表示知晓:“金人也不是临时起意,他们一早便有预谋。”

张夫人怕她?过?于思?虑,便开解道:“不过?善王领兵有道,也只?是时日问题。”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关明溪便要走,张夫人挽留一番,只?道是要往容纯公主府走一遭。

又给张大人留了一句话:“要是国库空虚,边关要粮要草,便给我传信。”

张夫人一头雾水送她?离去。

关明溪转身去了公主府,也不过?一刻钟的时辰便到了。

容纯刚用完早膳不久,正在院子里走着消食。

见关明溪袅袅婷婷地来,便问道:“二娘早间给我传的话,是何意?”

“我昨夜收到你七哥的信,信上所言比我们猜测的形势还要严峻许多,不止粮草不够,就连成橘岭的大将都已?经叛逃,军心不稳。”

容纯有些花容失色:“七哥向来隐忍,他要真是说了这些话,只?怕是真的……”

“我这头将银钱都填给国库,官家往边关拨去,方能救急。”

“收到你的话,我已?经让人去那些收银子了。本来现在恰好年关,是不该这么快清账,不过?事有轻重缓急,他们应该也能理解。”

容纯顿了顿又道:“那么多铺面,不乏酒楼、茶楼还有些风花风月之地,这两成盈利,该是不少。”

“你七哥做事都算准了,又有皇城司的察子,就算中?间有想浑水摸鱼的掌柜,也不会让他胡来。”

察子无孔不入,谁听了身子不抖一抖。

“那我们便静候佳音。”

容纯忽地想到什么,眉间一拧:“只?是二娘要以何方式将银钱送进?宫中??”

容纯公主虽说是朝中?最受宠的公主,可是后宫不干政,她?又早早出宫建了府邸,要是经她?的手,难免官家不会心生疑虑。

关明溪看?她?仔细思?考的神色,倒有两分像李衡辞。

“我不是前几日刚认了父亲、母亲。”

容纯恍然大悟:“张大人!”

“是,张大人为官多年,回京述职后便时常在官家面前,你七哥说已?经递了三封急报进?京,官家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不定今日下?早朝后,各个大人都会回家清盘家当?,明面上有的都会捐出来。”

哪个朝臣背后不会做些生意,只?是有些见不得光、上不台面罢了。

容纯有些疑惑:“若是官家知晓是你的银子,他会不会私下?吞了?只?说是国库里来的。”

也不怪容纯这样猜测,官家做事倒和康王一般无二,凌厉又狠。

“所以这才是我要经张大人手的另一个缘由,不论如何,这银钱我会捐到国库中?去,而?这批是用来边关打仗所用,谁也别?想私自挪用。”

容纯公主有些崇敬地看?着关明溪,她?在心头默默数了数,也不过?两岁的差距,就这么大么?

纵观京中?,要想再找出这样一个女子,有足够的心胸和智慧能和李衡辞匹敌,还真找不出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