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李衡辞带着士兵深夜离京,饶是关明溪早就知晓,依旧夜里难眠。

好不容易挨着天明才闭了眼睛。

梦里没一会儿,便听见巧儿低低在唤:“娘子,夫人说该起了。”

关明溪将头往寝被里一塞,又朝里挪了挪,巧儿又道:“张夫人带着张状元一早便来了,夫人让你去见见。”

关明溪脊背一僵,猛地清醒过来。

她掀了被子,露出脸来:“张状元也来了?昨日也没听说要来。”

“张夫人给少夫人送了些补品来,还拿了不少丝绸缎子,说是给娘子做新春衣裳穿。”巧儿顿了顿,想起方才刘婆子说的话,又道,“张夫人说寻人算了八字,要认娘子作干女儿。”

关明溪脑中彻底回过味来,上次阿娘便说起过,张夫人让她找个好日子朝张舟远说清楚。

“来,扶我起来。”

一刻钟后,关明溪袖中带风,到了前厅。

厅堂中坐着三人,潘四娘和张夫人相谈正欢,张舟远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着关明溪前来,张夫人眼前一亮,率先?开了口:“二?娘!可用过早膳了?”

关明溪没答,道:“夫人来得早,我倒是失礼了。”

张舟远这时才堪堪抬头看了一眼关明溪,不过瞬间又收回了眼神,眼中混沌一片,不复往日洒脱。

张夫人伸手示意关明溪往她跟前去:“不失礼、不失礼,我跟你阿娘提了一句,既然二娘来了,那便同你说。”

关明溪拿眼去看了一眼潘四娘,后者微不可闻地点点头。

她笑笑:“夫人有?话直说。”

“我这些日子总觉心头慌乱,看了大夫都说无事,也没开个药方子。有?个大夫见我这样,给我介绍了一个江湖术士,那江湖术士说我来年有?血光之灾!”张夫人说到此处,已是慌乱不已。

张舟远轻声接了一句:“骗娘的银钱罢了,不可信的。”

张夫人没理会,只看着关明溪道:“此事只有一解,他说我五行缺水,亲人若是有水行,便能逢凶化吉。”

关明溪只觉有?些好笑,张舟远年少状元,自然是不会信那些江湖术士随口胡诌的东西,更别提她了。

不过这江湖术士也不知是真是假,说不定根本没有?这个人物。

关明溪也跟着她的话问:“那最后呢?”

“我家中并无五行属水之人,你阿娘说你……”张夫人觑了一眼张舟远的神色,才道,“我想认二?娘做义女,也是同我家大人商议过,他点过头的。”

关明溪作张夫人义女后,那她与张舟远便是兄妹关系,若张舟远再有?别的心思,便是有悖人伦。

不得不说,张夫人这一步,走得有?头脑。

关明溪当然也是明白这层意思,张夫人又在张舟远看不见的地方,以企盼的眼神望着她。

潘四娘没说话,一时悄然无声。

半晌,张舟远“砰”地起身,手肘硬生生撞了桌角,他拂了衣摆,干净利落道:“二?娘你便应下,我爹在朝中受官家器重,你多了他义女的身份,将来善王回京求娶,也能堵了许多朝臣的嘴。”

他说完便走了,慌乱得没敢去看关明溪,徒留一道消瘦的背影。

屋内几人神情一窒,关明溪也愣了愣。

还是张夫人哑着嗓子说着一句:“我骗他来的,二?娘,你替我去瞧瞧他?”

关明溪点了头,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张舟远步伐极快,一路上惹得小厮、侍女频频回头,关明溪步子小,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朗声喊道:“舟远,等一等。”

张舟远身子一顿,缓慢转过头来,见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关明溪。

他嗫嚅着嘴,最?后道:“二?娘来做什么?”

“你早就知道了?”

他没敢看关明溪,眼神微微侧着:“知道什么?”

“知道张夫人蒙骗你,要将我收做义女。”

“娘亲从不偏信那些江湖术士说的话,她说身子不舒服,我带她去大夫那里,她又不肯。”

关明溪这会儿也将气?喘匀了,隔他三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我就是拒绝了张夫人什么义女的名头,我们也绝无可能。”

她说得极慢,声音脆生生的。

张舟远呼吸变得局促,心下只觉被重锤碾过,又被人伸手捏起。

有?些痛……

好半晌,他才道:“我知道。”

“所以我让你应了。”

关明溪嗓子干巴巴的,明明起来那会儿已经吃过两杯茶水。

不得不承认,张舟远出身好,又在官场之中洁身自好,自身掩不住的光芒,京中论谁提起他,都要说一句“翩翩公子”。

京中多少姑娘视他为意中人。

要真是单纯做一个笔下之交,关明溪是乐意的,可惜的是,张舟远一开始便不是这个目的。

“我和二?娘相识,不悔。只是,我心太广了。”张舟远背过身去,“从今往后,盼我忘了二?娘。”

当初他受关侯爷之邀,去侯府做客,见到关明溪第一眼,便觉京中传言不假。

不过一面之缘,也未说上几句话,却叫人记到了现在。

关明溪是嫡小姐,已经和善王定亲,他不过是个新状元,又有?什么能与之一争?

官家下旨退婚,他一人在府中呆坐了许久,依旧不敢往关明溪身边去。

后来爹爹回京述职,因为阿娘的缘故,关明溪及笄时,他有?幸前来,已经觉得是莫大的恩赐。

再后来……

哪有什么后来。

张舟远真的走了,关明溪甚至能在心底确定,他再不会踏入这吴家宅院。

她一人站在冷风中,脑中也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还是潘四娘见关明溪迟迟未归,让巧儿来寻她,才回过神来。

“娘子,张状元真的走了?”

“走了。”

巧儿捏着手跟在身后:“张夫人说张状元说得有?理。”

“你也觉得有?理么?”

“自然。”

最?后关明溪应下了张夫人要认义女之事,就定在大年二十九这一日,行礼改口。

张府本就张灯结彩,预备着过年的喜庆,又加上认义女,更加热闹。

张大人一些交好的友人、朝臣都前来,一人手中带着不等数的见面礼,吴家这头也宴请了宾客,可谓是门庭若市。

张家早嫁的女儿也赶在这时节入了京,是个梳着妇人发髻言谈温柔的女子,和张夫人有?些相像。

她带着桃腮杏脸的小女儿,见了关明溪便仔细看了看,接着嘴里叫着“妹妹”。

除了张舟远,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齐了。

甚至官家得了消息,还特意赏张大人休沐一日。

张舟远在宫中翰林院住着,说是那日回府收拾了几件衣裳便走了。张大人派人去唤过几次,只道太忙,便不回来了。

着人带了一幅山水画,送给妹妹的礼物。

关明溪端详了一会儿,看着墨迹还很新的样子,应该就是这几日才画的,哪里是翰林院太忙?

有?人见是关明溪,免不了一番咂舌,有?人却觉得理所应当,早就知晓张夫人和吴家有?所往来。

关明溪在前一日收到李衡辞的信笺,说是到了某处城内,比不得京中繁华,却有一些稀奇玩意儿。

关明溪算算日子,这信应该是三日前写的。

她也回了一封信,信上写了张夫人认义女一事,写完后还印了自己的小章,待要封起来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来,她并不知道该送往何处。

关明溪穿新衣时,想起这桩事,不由嘴角弯了弯。

巧儿见了便道:“娘子笑什么,外?头好多宾客,比娘子及笄时来的还要多。”

“我及笄是什么情形,现下又是什么情形,张大人述职后便在官家身边,朝中之人自然免不了……”

巧儿撇了撇嘴:“我懂,我方才给娘子拿茶来,听见有?两位宾客在说娘子好手段。”

关明溪倒不意外,看向铜镜里的自己,近些日子睡得不好,显得眼睛没什么神色。

她指了指脸颊:“给我扑些腮粉。”

将人的注意力转到脸上去。

“你听听便好了,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嘴长在他们身上,也管不了。”

“娘子这样说了,我自然会听的。”

礼毕后,改完了口,容纯公主姗姗来迟,她穿着枚色衫裙,硬生生将这生硬得冬日变得欢快不少。

她先恭贺了张大人,又恭贺关明溪,接着一众大监呈上来贺礼,将那些大臣送的都压过了一头。

是一匹纯正的汗血宝马,还是当初官家在贡品中赏赐给容纯公主的。

听闻公主都不舍得骑,养在公主府的马厩里,日日好生喂养着。

公主割爱,让在座之人都嗅见了一股风向。

关明溪乍一看那马儿,也不由吓了一跳,轻声朝容纯道:“公主这是……”

“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礼,只好在府中挑了这马儿,二?娘可不要嫌弃。”

容纯眨了眨眼睛,关明溪扶额想了想,吴家那三进的宅子,应该将马养在何处。

还是张夫人看出了她的无奈,便道:“先?养在我们府中,二?娘何时来瞧都可以。”

张大人有?意领着关明溪特意去见过在座的朝臣,那些大人无一不是客客气气?,仿佛并不是对待一个同僚的义女。

张大人和张状元同朝为官,本就是官家眼前的红人,这义女又是京中风云人物,谁都不傻。

关明溪一一记过,将那些大人的官职与名字都记在了心底。

宴席热闹得很,就连京中百姓也得了风声,无一不在谈论。

关明溪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街市小巷。

也不知道是冲着张大人的面子,还是容纯公主送的汗血宝马,倒没有人对关明溪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