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日头正高高挂在空中,公主府的膳厅外有一颗槐树,枝繁叶茂、苍翠欲滴,清辉透过枝蔓照耀而来,慵懒洒在门外那人身上。
他抬腿跨过门槛,又道:“兰瑶用膳该叫上本王才是。”兰瑶是容纯公主闺名。
关明溪这才看清楚来者何人。
他同容纯公主有五分相似,剑眉下的一双眼睛却不似容纯圆钝,更加狭长,眸色宛如蒙着一层黑纱,看不真切。
高挺的鼻梁下是紧抿的薄唇,清冷高贵又盛气逼人,光是立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压迫之感,像是要喘不过气一般。
黑衣紫带,倒是符合他的身份。
话是那样说,可看起来心情并没有很好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是来用膳的。
容纯公主像是并未察觉,欢快地大步上前拉住李衡辞的小臂,摇着头道:“我今日有客,七哥怎么不提前让人来通传一声。”
李衡辞不答话,眼光扫过关明溪与关子茹,最后那双鹰隼般的利眼定格在关子茹身上。
关子茹瞬间由满心欢喜,转为了脊背发凉。
是了,关侯爷嘱咐过她,若要再在容纯面前卖弄诡计,善王绝不会放过她,不过今日的她是不怕的。
既然这善王来者不善,她便没有要留情面的道理,此时便开口道:“见过善王,臣女乃是奉恩侯府嫡姑娘关子茹。”
一句话点了在场两人,一个从前的侯府嫡姑娘,一个是善王李衡辞。
关明溪仿佛置若未闻,朝李衡辞微微俯身,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容纯公主这时才觉气氛不对,刚要开口打个圆场,便被李衡辞率先截了话茬,他招呼了采香,道:“带你们主子去消消食。”
采香哪有不应的,前些日子罚的俸禄,到现在还肉疼着。
容纯公主也是鲜少见到自己哥哥这样难看的神色,有些愣神,采香和其他侍女连推带拉便将她带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余四人。
而李衡辞身边侍从逸风将门关上,以背抵住门框,双手抱于胸前。
关明溪这时抬眼望了望李衡辞,却发现那人正在看她,两人视线交汇间,关明溪先败下了阵。倒不是因为惧怕,而是这善王眼中有些奇怪……
李衡辞见她低头,嘴角浮出一瞬即逝的笑容,快得无人看清。
他敛了心神,指着那有些心虚的关子茹,侧了脸道:“康王派你来的?”
虽是问话,可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想来心中已有十分肯定。此话一出,不止是关子茹大惊失色,就连关明溪也心底也一沉。
京中谁不知康王和善王,两人在朝中平分秋色,谁也不让着谁的劲头。
朝中自是有往一边倒的官员,不过大多不会在明面上表现出来,像奉恩侯府这样与善王定过亲事的,不必多问,自是归为善王一派。
而这位刚回府的真千金,若是暗地里和康王有所往来,这事情说来便有趣了。
关子茹强作镇定,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善王说的哪里话,今日是公主要我入府用膳的。”
李衡辞垂了眸子:“本王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逸风得了指令,佩剑出鞘,不过刹那间,关子茹头上金钗全都掉了一地,发丝随剑锋散开。
她嘴上再厉害又如何,依旧是吓得腿上发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要是那剑再往下……
关明溪退后一步,只冷眼看着,她的良善也从不给想要加害她的人。
猜测一二,这关子茹不过是想要在公主面前同她交好,一是今后能传出大度之言,二是她关明溪今日要不领这情,便是连容纯公主的面子也不给。
倒还不算太蠢,有些心思,只是她最终意欲何为,关明溪倒有些看不懂。
李衡辞负手而立,满脸寒霜。
逸风嘴里吐出的话亦是十分冰冷。
原来当初真假千金一事,乃是康王策划,李衡辞那头刀枪不入,他便寻了有婚约在身的奉恩侯府关明溪开刀,却未成想倒是叫他找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那嫡姑娘竟是被抱错的!
刚开始他并未声张,在李衡辞还未得知消息时,康王已经寻了关子茹,还暗中达成协议,要她将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也不知是许了什么好处。
不然,就凭她,又怎会有能力在这京中摸一滩浑水,搅得满城风雨,就是关侯爷那样利益至上的人,也不会允许。
而康王打得一手好算盘,无非是想将奉恩侯府收入囊中,可他却并没有立刻招揽,而是选择欲擒故纵,要关子茹在容纯公主面前搬弄是非,惹了李衡辞生怒后,他一定会怪罪关侯爷教女无方。
数次之后,善王对关侯爷生了厌,再由关子茹牵桥搭线,关侯爷这样摇摆不定之人,一定会对康王忠心耿耿,因为他再无退路。
关子茹听后,眼神飘忽不定,手下紧紧捏着裙子,这些全都落在关明溪的眼里。
她悠悠开口问:“既如此,你又何必处处针对于我。”
关子茹斜眼看她,咬牙切齿道:“你关明溪是给人下了蛊么?自从我回了奉恩侯府,人人都要将我同你比较一番,就连亲生爹娘也只是利用于我,难道不是因为你鸠占鹊巢这么多年?才使得我沦落至此!”
什么“才貌双绝”,什么“艳丽京中”,全都该是她关子茹的!
那日乞巧节遇见,她便起了心思,想要顺便打压一番关明溪。
关明溪对这番话倒是不甚意外,拢了手轻声道:“你做得不好是你蠢笨,再者,那关侯爷本就没有心,你还想与他有父女之情不成?”
她轻摇头,不愿再言。
奉恩侯府有嫡女当然也有嫡子,只是这天差地别不过是嘴上好听,关明溪在府中几年,也并不是安逸度日,要不然原身又怎会死去,哪轮得到她穿越过来。
这要是再细究起来,原身还帮这关子茹挡了灾祸。
李衡辞见状,不耐地伸出右手随意挥了挥,逸风便要将关子茹带走。
本以为关明溪不会理会,她却拦了下来,善王手段她也知晓一二,便道:“王爷,她好歹也是侯府嫡女,罪不至死。”
“怎么,她要害你,你就这样仁慈?”
“不,奉恩侯府嫡女这个身份还颇有些用处,若是没了她,总会找了别人补上。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又何必去祸害?既然关子茹喜欢,便让她当下去。”
李衡辞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却发现那眸子漫不经心,方才那番话不像是从她口中所说一般。
不由饶有趣味地道:“二娘与我想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