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瑞和楼开门迎客。
穿着华冠丽服、锦罗玉衣的客人们纷至沓来,小伙计们都颇有眼力见儿,见到有牛车或者马车便笑眯眯上前去接,口里说着吉祥之语。
十桌客人中便有八桌要比平日里多询问一句:你们二娘子在否?
自从那日左武大夫罗颂宴请同僚,被关明溪做的一道清蒸鲈鱼心服口服,也不知道是罗颂传出去的,还是被那些入京述职的官员所传,京中勋贵大多都知晓了瑞和楼的二娘子厨艺了得。
虽难免有人深究,不过大多都说是女承父业,天资聪慧罢了。
毕竟“民以食为天”,瑞和楼又是百年的老字号,谁也不会和这“食”过不去。
有人慕名而来,就是特地想尝一尝关明溪的手艺,不过大多都被吴言禄推了,只说二娘子在家,不常来。
要是他们知晓后蜂拥而至,每一道都二娘来做,还不得累昏了去。
而今日,那道鸡蛋羹被加进了食单,小伙计们都得了消息,便开始招呼起来,说是有二娘做了一道稀奇的点心,小碗儿美味又不占肚,且都备好了,一会儿便能上桌。
他们夸得天花乱坠,令人心动。
那些人听见关明溪的名头,又听小伙计如此一说,自是纷纷要求各人来上一碗。
关明溪做好三个小竹筛后便在庖屋里蒸着鸡蛋羹,蒸好之后都放在热水里,要是前头有人点了,再一一在上头添上香油与酱油,放在木托之中端了出去。
先蒸好一批约有三十碗,在小伙计的卖力推荐之下,一盏茶的时间没到便一扫而空。
关明溪虽然猜到会卖得很好,却没想到会有这样快,便又开始做了一些。
而前头的小伙计跑来,无一不是说这鸡蛋羹让他们多赚了些赏银,还有的便是特意要给关明溪的。
以小见大,虽在这瑞和楼用膳的非富即贵,可便是这些人能在京中说得上话,稍有些什么风向,外头便能编好些个话来。
有的小儿爱吃,还要第二碗,关明溪看了看所剩不多的鸡蛋,扶额半晌,又想出来一个主意。
瑞和楼的稻米全都是今年的新米,又是上好的品种。
她叫了阿贵,说这鸡蛋羹拌上粒粒分明的蒸饭,又是不同的享受。
庖屋里头难免要热一些,待她吩咐下去后,德厨随手拿了搭在肩膀上的帕子擦了擦脸,便道:“二娘去外头吹吹风,待会儿让小伙计给你拿一碗冰莲百合。”
关明溪摇摇头,这时她的脸颊微微发红,明眸皓齿显得格外亭亭玉立,只听一声婉转之声:“还有这样多的菜,我来做几道。”
她说着便已经上手了,将墩子切洗好的菜端在手里。
德厨望了她一眼,也未再制止,其实关明溪这两日一直有闲情雅致,得了功夫便掂锅拿勺,算是恰好顶了爹爹吴承远的空挡。
而做出来的每一道菜,都极为可口,让人眼前一亮!
这些暂且不提,有些她不会的,看德厨做过两回便能分毫不差地学下来。纵然是见过多少学徒、墩子的德厨,也难免惊诧。
关明溪时常大锅中炖着肉,又去炉子上瞧瞧煨的汤如何了,即便如此,也依旧不疾不徐,稳操胜券的模样让庖屋众人都多看了几眼。
果真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可以相比的,就连屋里也显得没有那样燥热了。
关明溪随意翻着下一张记菜单,上头赫然一道“粉蒸肉”。
七月正是荷花花期,这时候的粉蒸肉所需的荷叶也十分新鲜,她不免暗自点头,这点菜之人会吃。
再定睛一看,上头嘱咐着要将肉蒸得软糯一些,自家夫人喜爱。
有小伙计解释道,说是柳明街上开丝绸铺子的掌柜,这两日刚来的京中,看样子和夫人伉俪情深,这是头一回来瑞和楼。
小伙计们都是人精,未免待客之时说错做错,消息格外灵通,这样的事情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
关明溪暗自忖度,这柳明街是京中有名的街道,外来人想要在短短时日里买下铺子,可不容易。
于是便留了个心眼。
关明溪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让墩子改刀切成厚薄适中的大片,再将一个番薯切成块状。
她自己则拿了一些新米和糯米倒入锅中慢炒,加上一些香叶。
待稻米炒的有些微微发黄的时候,盛出来让另一个墩子用捣钵捣碎,自然是越细越好。
五花肉切好后,将一块豆腐乳用勺子轻轻碾碎,再和肉放在同一个碗中,加一勺酱油、一勺黄酒、一勺豆酱、少许葱姜水,还有捣碎的米面粉也一起搅匀腌制,一定要确保没一片肉都能裹慢米面粉。
最后加上少许清水。
这样蒸出来的肉不易发干发柴,更加有嚼劲。
刚把碗推到一边,关明溪又一拍额头,补上一些糖。
这些细碎的糖还是她一日午后无事,自己在大堂捣出来备用的。
德厨见此便问道:“二娘加了腐乳我尚能明白几分,可为何要加糖?”
“因为我所做是腐乳粉蒸肉,这糖用作提鲜,可是绝佳。”她怡然自得,让火夫烧水。
待肉腌制得差不多时,已经有肉香散发出来。
在蒸笼上放上新鲜采摘的荷叶,将一片片肉放入,再铺上切好的番薯,最后用一片荷叶把它们盖上,大火蒸两盏茶的时间即可。
仿佛万众瞩目一般,庖屋众人无一不是闻着香味在往那口大锅瞧,反倒是关明溪神情自若,并没有丁点儿紧张之意。
都以为她是吃惯了奉恩侯府中的八珍玉食,所以才对这肉无动于衷,谁也不会想到,关明溪做美食博主之时,已经游历山川、吃遍四方。
这道粉蒸肉德厨也是会做的,只是两人手法不同,他也就多瞧了几眼。
香气渐渐浓郁,带着荷叶的清甜之味,从蒸笼里飘出来,只闻上一闻,便觉饱了三分。
两盏茶的时辰刚到,关明溪一手拎着衣袖,一手去揭盖,雾气铺了满脸。
只见她拿了旁边一根筷子,轻轻戳了一戳,道:“可以上菜了。”
自己说完又改了主意:“罢,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