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复燃番外1

安叶霁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傅双已经走进了艺术馆,穿着西装的男人跟着前面穿着灰色毛衣的裴燃在不小的展厅内看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白色的过道里,过分安静的周围显得气氛有些沉抑。

“叮铃铃——————”

傅双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打破了展厅里的安静。

细长的指拿出手机,来电显示:阿霁

点击接听;

“喂?”

安叶霁带着焦灼和几分不知所措的声音很快在电话里响起:

“傅双……安亦珩被送进抢救室了……怎么办,我好怕……”

“怎么回事?”

听到安叶霁带着几分焦灼明显已经有些不知所措的声音,傅双蹙起眉语气认真了起来;

“……怎么了吗?”

在旁边的裴燃看着傅双突然变得严肃的脸色,抿着唇还是问了出来。

“阿霁好像有点事情,我先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过来看你的画吧。”

傅双说完之后转身,自然也就错过了身后的人身形清隽,在自己转身的一瞬间身边迸发出的凄芜,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一般……

*

车内。

“怎么了,不是昨天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出事了?”

傅双一边开着车回自己的酒店一边问着电话那头的安叶霁。

“他就是个傻逼!我只是让他早点想办法让我妈同意我们的事情,结果……”

听着安叶霁叙述的声音,开着车的人眸色越来越深,骨节分明的指攥住方向盘唇边抿起的弧度越发紧绷,也不知是来联想到了些什么……

安叶霁絮絮叨叨地锁了很多,几乎是从自己一开始决定对安亦珩表白开始讲到被拒绝然后出国,然后再讲到他们终于解开误会在一起,再往后就是为了排除万难安亦珩想出的这个让他到现在还躺在手术室里的馊主意……

“……别慌,等手术完了之后看医生怎么说。”

曜黑的瞳仁看着前方的路况,傅双冷静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跟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一样有着可以抚平焦虑的作用。

“好。”

收捡了一下情绪,安叶霁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坐在急救室门口的座椅上狠狠闭了闭眼,然后睁开:

“我先不跟你说了,等手术完了之后看医生怎么说。”

“嗯。”

傅双放下手机,看着前方的眸光渐深莫测起来。

啊……

好像他们为了以后的生活,现在都在想办法的样子呢……

*

安叶霁八个小时后发消息过来告诉傅双安亦珩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傅双正在给自己刚查到的,裴燃在阿姆斯特丹的号码发消息。

【明天有时间吗?关于艺术馆的股份转让有事情要跟你聊一下。】

对面的人回复得很快:

【有,但是关于股份转让的事情可以直接跟助理谈。】

另一边的别墅里,裴燃坐在画室里凝视着手里的短信,抿着唇抑制住想要回答‘好’的欲望,婉拒了下一次见面的可能。

“……”

另一边的总统套房里,傅双左手里透着猩红的红酒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着琉璃的光,眸子看着手机上对方回复的信息,唇边的弧度莫测,抿了一口手里的红酒。

“……”

一分钟后,裴燃蹙着眉看着手里对方回复过来的信息:

【明天下午两点钟,Perry咖啡厅。】

是自己很陌生的霸道语气。

【明天助理会准时到的。】

下一分钟来自对方的电话打了进来,接起来的时候听到傅双沉澈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裴燃没有开口,等着对方先说第一句话。

“明天下午两点,我会等你的,裴总。”

电话那头的声音跟以前比好像没变,但是又好像变了很多。

裴燃听着说不上来,但感觉有些陌生……

试图拒绝。

“我不是在跟裴总商量哦,毕竟现在艺术馆持股最多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是我呢。”

打断了裴燃的话,温柔又带着不可拒绝的语气。

“……”

没有回答,挂断了电话。

傅双看着手里被挂断的电话,眸底浓烈的墨色几乎要凝成实质,然后又在下一秒消失,就好像那样浓烈的墨色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

另一边的独栋内,裴燃蹙眉看着手里的电话,漂亮纤薄的唇瓣抿起,又来了……

那种怪怪的心慌感觉……

阿姆斯特丹的夜晚有十六个小时,夜晚的阿姆斯特丹沉寂静谧,暗蓝色的密网笼罩住整个城市,阿姆斯特丹运河上方飘着整个城市里人的梦。

裴燃又梦到了那个时候。

那两个人拿着自己的日记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眸光里的鄙夷和嫌弃不加掩饰。

从衣柜里翻出来的,自己小心翼翼藏好的衣服被一件件翻出来扔在地上,然后被愤怒状态下的,那个自己应该被称之为母亲的人踩在脚下,然后被扔进垃圾桶。

自己的梦境里,裴燃漠然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也许是这一幕在梦里已经出现了太多次,现在再一次梦到,都已经没了伤心的意味。

“呼……”

毫无意外地,再一次从梦里惊醒。

伸手摸去额上泌出的冷汗,跟以前无数的时候无数次一样走进浴室洗澡,然后换下已经被冷汗浸湿的衣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走进画室,看着画室里的画发呆,然后等着天亮。

坐在床边冰冷的地板上看着窗外不远处的阿姆斯特丹运河。

有人说阿姆斯特丹一天里有16个小时的黑夜未免太过孤寂,于是在运河上加上了很多蓝色的蝴蝶,发着光的蝶翼在河流的波光粼粼下温暖着十六个小时的黑夜。

裴燃看着窗外的运河,垂下眸子,忍不住抿唇从口袋里拿出香烟,蹙着眉给自己点上。

人们都说香烟是排解负面情绪的好方法,裴燃在十四岁第一次抽到第一口香烟,因为浓烈苦涩的呛鼻烟味而咳出生理性泪水的时候就知道这句话是骗人的。

但是人类总是喜欢不自觉地从众,就算自己试过之后发现其实香烟除了可以让口腔里充斥着一股难闻地烟草味道和让食指和中指上残留香烟燃烧的味道之外没什么其他的作用,但是裴燃还是染上了这个坏习惯;

是不是真的可以减少负面情绪谁在意呢?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变态谁又在意呢?

……只是像个没有自己独立思想的苍蝇一样跟着大众飞罢了。

于是在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凌晨,香烟的味道总是伴随着裴燃的整个清晨。

裴燃不喜欢抽,而是喜欢用两根漂亮的手指将香烟夹在指尖,然后看着它在墨黑的空气中逐渐燃烧殆尽,静等被空气稀释过的淡淡香烟味道涌入鼻尖,这会让裴燃安心。

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裴燃又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的购买记录被人翻出来然后投屏到学校礼堂大屏上的时候一样,那些人都自动地围成一团,恶意和盲目的谩骂包裹住只有十五岁的自己,就像一张由污水和脏秽物织成的网,密密麻麻地盖住自己,一点一点地吸走自己周围所有的空气,直到窒息。

是从什么时候决定再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哪怕一点点自己的秘密的呢?

裴燃看着自己指尖泛着红光的香烟,清隽的脸上浮上几分讥讽的笑意:

应该是那次那两个姑且称为父母的人赶到学校,看见人群中央的自己之后没有开口安慰,也没有出声维护,而是第一时间带着自己去校长室办理退学,然后强制让自己出国的时候吧。

呵……

真的特别有意思。

裴燃想着,然后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再一次进入并不怎么安稳的睡眠里。

清晨按时到来。

在微凉的地板上醒来并不是第一次,裴燃睁开眼睛,感受到身体的僵硬后蹙了蹙眉,缓了缓之后站起来,忽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还有约,看了看手表,距离下午两点还有很充足的时间。

简单地从冰箱里拿出切片面包和冰牛奶,早餐就这样对付了。

把牛奶杯洗干净,裴燃走进了自己的画室,继续着自己还没有完成的一幅画。

画室依旧是纯粹的白。

裴燃走到画板前坐下,拿起画笔,抿着唇进入认真的状态。

画上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眉目清秀带着微微的婴儿肥,调皮又惹人怜爱的样子。

裴燃认真画着,脑子里又出现第一次和傅双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自己是多大来着?

八岁?又或者更小,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第一次看见小男孩的时候自己是又一次被母亲不耐烦地拿出几个百元大钞:

“我没时间,你自己出去买……还有,动作轻一点,别打扰到你妹妹睡觉。”

方一出门,满脸都写着灿烂地小男孩就撞上了自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撞到你之后的小男孩慌忙道歉。

真有教养的小孩子。

裴燃心想。

“没关系。”

裴燃站起来摇了摇头,然后就看见后面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漂亮女人走过来,温柔地走到男孩身边蹲下来:

“双儿撞到人了吗?”

原来叫双儿,裴燃看着心里想。

“妈妈。”

见母亲来了,小男孩开心地扑进母亲怀里,然后老实点头:

“刚刚不小心把他撞到了。”

“道歉了吗?”

是温柔带着爱意的声音。

“嗯!”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温柔地漂亮女人转过头看向一边的裴燃,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到处都蕴着温柔。

“我……我叫裴燃。”

小小的男孩抿着唇攥住衣角,怯怯地睁着眼睛看着面前像仙女一样的女子,第一次感受到温暖,小小的男孩犹豫着想要表现得更乖一些,但是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小小的脸蛋逐渐泛上浅红。

“燃燃?这是我的儿子,他叫傅双,你应该是这边的邻居吧?”

“……嗯。”

“那你们以后就多一起玩吧。”

女人的眉眼都蕴着温柔,万千星辰闪耀的眸光里噙着绵延美好。

“我才不要呢!”

名叫傅双的小男孩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看着面前这个高自己一个头,低着头长相清隽的哥哥撅了噘嘴:

“我不喜欢哥哥,我喜欢娜娜,幼儿园和我隔壁床的那个娜娜。”

“这孩子……”

女人看着儿子有些无奈地笑笑,然后看向身边这个乖巧得有些……怯懦的男孩:

“很高兴认识你,你是这边的邻居吗?有时间我让双儿带你去玩?”

“……不……不用了。”

匆忙地留下这句话,自卑到慌不择路的男孩悄然攥紧口袋里母亲带着冰冷的不耐语气甩给自己的鲜红大钞埋着头跑开,甚至因为太过慌忙还不小心撞到了那个叫傅双的小男孩。

“妈妈!他好没礼貌,踩到我了还不道歉……”

小男孩带着稚气的委屈气汹汹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到耳朵里,埋着头往前走的裴燃紧紧抿住唇瓣,心里的委屈再一次升腾,然后又被重复汹涌的自卑感淹没。

……算了吧,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走到转角的kfc,小小的一团走进去,跟以前一样点了一样的薯条和汉堡,一如既往地坐在角落,然后沉默。

“叮咚——————”

门铃的声音打断了裴燃回溯的思绪,抿着抿唇收捡好自己铺陈一房间的思绪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眼门外的来人。

“……”

墨眸在看见门外的人的时候飘过几分复杂的情绪,最后在伸手开门的一瞬间归于平静,就像之前在庾城的很多次一样。

“……傅…你怎么来了?”

在看见对方的一瞬间嘴里就不自觉地叫出了‘傅双’两个字,理智却在下一秒告诉自己应该叫傅总,于是喉结微动改了称谓。

“因为……”

傅双顿了顿。

眸底夹杂着浓郁的墨色翻涌,最后在指尖蜷缩的一瞬间被压回海底:

“上次不是没有机会看看裴总的画作吗?”

“但是关于艺术馆……”

裴燃蹙了蹙眉,对于对方贸然过来的行为有些不甚接受,或者说,因为害怕画室里还没来得及被放入画框的,面前这人的肖像画被人看见而心慌……

“裴总好像在阿姆斯特丹的生活很美满的样子。”

打断了裴燃还没有说出口的,带着驱逐意味的话,傅双垂眸掩住眸底的眸色翻涌,唇角微绷抬眸看向一边穿着柔软家居服的男人,墨眸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泛着主人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失望。

“……嗯。”

在阿姆斯特丹的生活,没有那两个所谓的父亲和母亲,没有那些愚蠢到没有头脑的人,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和有趣的人,确实很不错的生活。

……除了偶尔会在夜里想起面前这人的时候。

“呵……”

忍不住有些讥意地笑出来,傅双站起来,然后一步步靠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子,眸底抑制不住地墨色一瞬间涌出来:

“裴总从庾城离开之后回到阿姆斯特丹的生活果然很不错啊……”

“……”

裴燃抿住唇瓣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傅双没有开口。

“是因为这边有朋友和工作室吗?”

踩在柔软的米白色地摊上,发出柔软的细微声响。傅双一边轻轻靠近,唇角的笑意带着不明的笑意,走到沙发上的人面前然后慢慢低头,距离近到足够让对方看清自己眸底毫不掩饰的墨色和讥讽;

修长的指尖抬起,然后在对方带着惊讶地眸光中探进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下摆:

“还是说……裴总是因为抛开了我所以觉得更加轻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