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个新闻安某人真的没看到。
走出L-bam后手机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安叶霁只觉得脑子里好多好多人的话交织着,杂乱不堪地一股脑往自己脑子里钻,在大脑里到处乱窜，侵蚀着原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
胡乱在路边看到的酒店开了一间房,安叶霁皱着眉忍住脑子里的头痛欲裂，一看到白色的床就一股脑倒了上去,随着脑子里各种烦人的声音一起闭上眼睛，居然也就这样睡着了。
安亦珩还在路上开着车，自己方才让人查的事情就已经有了结果。
“喂？”
安亦珩一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点了一下接听键；
“那家媒体已经被封杀了,我请了人抛另外的证据，大概下午整个情况就会反水了。而据他们所说，给他们提供这段语音的人,具体不知道是谁，但是根据他提供的电话号码……是L-bam的内部电话号码。”
那边人顿了顿,然后继续把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好像是，您新招的秘书。”
“……”
安亦珩看着前面的道路,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紧绷，骨节分明的大手攥着面前的方向盘，就像口渴的人紧紧攥住面前的水源。
“嗯……这个新闻别让夫人和总裁知道，至于易维……”
安亦珩眸光渐冷：
“先看住。”
“是。”
挂断电话,安亦珩足尖轻点油门,克制住自己想要一脚油门踩到底的冲动，在保证安全驾驶的范围内最快速度地在平直的道路上行驶着。
“滴————”
指纹锁开锁的声音响起，安亦珩刚开门,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不是安叶霁，而是……
安母和安父。
两人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几个礼品袋，应该是旅行带回来的礼物。
“……父亲，母亲。”
安亦珩眉心微蹙脚步顿了顿，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正常，抬起脚步走进客厅。
“啪————————”
安亦珩的脸被打到一边。
安母的手还维持着打时的样子，平日里只装着温柔娴静的眸子此时看着安亦珩却盛着失望的愤怒，漂亮如水的眸子泛着微红：
“安亦珩，我让你好好管教你弟弟，让你保护好他，你就是这么管教保护的？”
安亦珩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指尖悄然蜷起；
安母看着这个自小就聪颖拔萃的养子，眉头最后还是蹙起来，声音透着浓浓的失望：
“阿霁还不成熟，对你有感情……”
安母闭了闭眼，自己亲生的儿子有这种不能为人所知的感情让这位从小接受优雅高等教育的女子有些接受不了。
原本是打算提前结束自己和丈夫的旅行日程，没想到一回到家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虽然录音的新闻中没有说除了阿霁之外的另一个认识谁，但是安母一听就知道，另一道低沉的声音是属于安亦珩的；
最重要的是……
阿霁跟安亦珩说出自己心意的时候，面前的这个人，犹豫了。
安母睁开眼睛继续说着：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
安亦珩就这样站在在客厅柔软温暖的地毯上，垂着头站在原地静静感受着安母对自己两个心爱的孩子之间产生的感情所产生的强烈、不可抗逆的厌恶感。
听着自己一直以来敬重爱戴的母亲说着这样的话，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冰冷的湖底肆意蔓延生长的水草，从你温暖柔软的脚踝从下往上慢慢蔓延，冰凉黏糊的触感细细密密地蔓延，令人厌恶且窒息的感觉。
“母亲，对不起……”
安亦珩喉间有好多话堵住想要说，却好像无形中有一双手控制着说话的阀门，那么多那么多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也只能机械性的重复着毫无意义的三个字。
安母看向面前这个身形高挺的养子，闭了闭眼：
“安亦珩，我让你管教好阿霁，保护好阿霁，这次的新闻证据只是一段没什么实际指向的录音，万一爆料的那个人一开始拿出来的就是录像呢？”
安母的目光清明，依旧是如同往常的漂亮眉目，此时看着安亦珩却不带着几分情绪：
“那么不仅是你和阿霁，L-bam也会一起受到牵连，你懂吗？你没有管教好他，更没有保护好他。”
安亦珩微微抬起头看向安母，对方的眼睛和安叶霁一样是漂亮清澈的琥珀色，但褪去平日里目光中常年覆盖的温柔意味，安亦珩此时却觉得自己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雾霭笼罩的雪山，寒冷、坚硬且不消融。
就像人们对同性恋的偏见一样；
“对不起，下次……”
安母打断安亦珩的话：
“不会再有下次了。”
“……”
看着安亦珩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的指尖，安母叹了口气，语气终究是软了下来：
“阿珩，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
我们就当阿霁是一时心里的感觉混淆，你们朝夕相伴十多年，那么久的时间阿霁不也没有那样吗？就这短短几个月产生的让人混淆的感情，怎么可能有多牢固？
只要你不要给与相应的回应，时间久了他就会看清楚自己的感情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你不喜欢男孩子的，对不对？”
安亦珩感受着胸口好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闷塞的感觉，耳边是安母说的话，心里的想法却是：
好奇怪。
好奇怪哦，自己一开始明明以为自己对安叶霁的感觉没有多深的，但是在安母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心里难受的感觉比想象得要大得多呢……
明明……
自己知道喜欢还没几天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安亦珩开始想；
是那次在车上，少年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时候，还是那次对方小心翼翼跟自己道歉的时候呢？……
真奇怪，安亦珩想。
看着面前眼神带着几分期盼看着自己的安母，安亦珩这一瞬间从来没有这么希望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如果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安亦珩可以坚持下去；
“在和子女的对弈中，最后总是父母妥协。”到最后父母也会因为犟不过而渐渐妥协；
……甚至如果他们只是单纯是自己的养父母，安亦珩大可以自私一点，迁出自己的户口。
……但他们不是。
面前的人不仅是自己喜欢的人的父母，还是好心第二次收养自己的人。
那么久以前自己的养父母意外去世之后，安父和安母大可以把自己送回福利院的，但是他们没有，反而是代替大哥大嫂把自己养大，他们给了自己最好的教育和爱。
不可以啊……
安亦珩想。
“……嗯。”
最后一个轻轻的音节从客厅里站着的人喉间溢出，传入安母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你喜欢的是女孩子，那你就告诉阿霁，不要让他再有多余的想法了吧？”
安母看着安亦珩，眉宇间的担忧终于在安亦珩说出自己喜欢的是女人那一刻散开，没有去注意安亦珩垂下的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这个一向温柔美好的母亲在自己不自知的情况下，用力地逼着分开两个逐渐靠近的人。
“好的，母亲。”
重新抬起头，安亦珩向安母鞠了一躬：
“阿霁现在手机联系不上，我派的人正在找。”
……
安叶霁是在门口的人转动把手的时候醒来的。
心里饶人思绪的烦躁意味还没有过去，安叶霁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拿起酒店的电话想要打前台电话投诉，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为首的人走进来，看见坐在床上已经醒了的安叶霁顿了顿，随后低下头：
“小少爷，您的手机打不通，大少……夫人和总裁担心您的安全，所以来查了您的位置，刚才敲门没有人回应，所以才……”
“嗯。”
听到安母的名字，安叶霁有些无神的眼睛里闪过一簇小小的光亮，又随即被更浓厚地雾霭笼罩住；
“小少爷，上午的新闻已经压下来了。”
“什么新闻？”
对面的人垂着头语气恭敬说着，安叶霁皱起眉头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有些不知对方的意思。
“……啊，没什么。”
看来新闻的主角并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人顿了顿，然后手机响起来，接起；
“嗯……是的大少爷……”
眼睛看了一眼一边的安叶霁：
“嗯，意识清醒。”
安亦珩坐上沙发上，对面是坐着的安父和安母；
面上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不起波澜，垂着的左手却在主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深深陷入沙发里面：
“把手机给小少爷。”
“……噢好的。”
把手机递给坐在床上皱着眉看着这边的安叶霁，为首的人自觉地带着后面的人以及酒店的工作人员走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喂？”
醒来之后的安叶霁意识在房间里温暖的温度唤醒了一点，那个女人空口无凭，知道这件事情的途径有很多，自己还是因为下雪天所以不理智了些；
“不是说三天后给你答复吗？”
安亦珩喉间微凸的喉结上下艰难地滚动，然后继续说出来：
“我喜欢女人，一直都。”
“……呵，是那天看到的那个女人？”
脑子里才刚出来可能是那女人乱讲的想法，安亦珩就说出了跟对方口径一样的话，安叶霁只觉得厚厚的窗帘和玻璃外面飘着的雪好像透过了玻璃，飘到了房间里面，连带着把脑子搅得生疼，一瞬间，安叶霁又变成了尖酸钻牛角尖的样子。
“……嗯。”
不知道安叶霁说的是哪个女人，安亦珩垂着头还是应下了，心里那种某种东西要失去的感觉愈加强烈，就像握住砂砾的时候，眼看着手心的砂砾慢慢划走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安亦珩讨厌这种感觉，非常；
“……”
安叶霁觉得脑子里现在有一千个小人拿着带着倒刺的小镰刀在自己的脑子里疯狂挥舞着，扯得每一根神经都好疼，好疼。
耳边那些挥散不去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安叶霁闭上眼睛，拿着手机的掌心用力收紧，然后又松开，最后睁开眼睛；
……
安亦珩坐在沙发上，耳边萦绕的是几分钟前电话那头的人在挂断电话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轻轻地，却好像包含了主人很多的情绪。
他声音轻轻的，他说：
“安亦珩，对我而言，你好像只适合活在书里。”